周浪小時候經常看電視台裏的紀錄片,印象最深的隻有一句話:


    “春天到了,又到了動物們人與自然的季節...”


    現在,正是春天,逍遙穀裏的各種動物忙得那叫一個熱火朝天。


    相親,約會,築巢,起窩...


    鏡頭裏的兩隻鴨子,明顯已經到了最關鍵的時刻,卻剛好被一個眼尖的觀眾發現,讓周浪抓了現行。


    不過周浪這邊人在山腳,離得很遠,兩隻鴨子卻不知道,自己此番花前水上,已經引來了萬人圍觀。


    如果它們知道了自己有這麽高的人氣,說不定還要開個vip專場,來個老鐵666,打賞夠了就開整什麽的。


    隨著鏡頭的拉近,眾人看清了在河裏的兩隻鴨子。


    一大一小,一公一母。


    公的大些,黃嘴綠頭栗色胸,白腹灰翅,不時扇動一下翅膀,羽毛末端卻又有藍黑白三色鑲邊,煞是好看。


    “臥槽~這鴨子好慘!”


    “咋了?”


    “天生綠帽啊!”


    “哈哈哈~這麽一說果然有點慘綠慘綠的。”


    也有觀眾認識這種鴨子:“人家本來就叫綠頭鴨。”


    “浪哥,這鴨子在幹嘛啊?你說的鴨片是歌舞片還是武打片啊?”


    那母鴨子看著小一些,河水明明是流動的,它卻仿佛像卡住了一樣靜靜地漂浮在水中,看上去呆頭呆腦,而且全身上下,麻麻賴賴,灰不溜秋的。


    綠頭公鴨正圍著那隻母鴨子轉著圈兒劃水,不時還嘎嘎叫著,拍打著翅膀。


    這公鴨子繞著母鴨子盤了幾圈之後,慢慢地靠近它,拿頭輕輕地拍了一下母鴨的背。


    不一會兒,又輕輕拍了一下母鴨的頭。


    就這麽拍拍拍,拍拍拍。


    幾次下來,整個母鴨的身體幾乎已經快要沒入水中。


    那公鴨眼前時機成熟,靈巧的一躍,站了上去。


    幾秒種後,又跳了下來,沒事鴨一樣地遊開了。


    直播間睜大眼睛的觀眾還沒反應過來呢。


    “???”,“???”...


    “就這?”


    “說好的鴨片呢?”


    “進來了嗎?出去了...”


    “迅雷不及掩耳盜鈴兒響叮——我還沒說完呢,這就完事了?”


    “嘿嘿~我好了。美滋滋!”


    “樓上神人!受我一拜~”


    “浪哥,好短。”


    “短。”


    “短。”


    周浪沒想到自己讓大家看個鴨片,眾人還覺得不過癮,趕緊解釋:


    “這年頭有得看就不錯了,要啥自行車啊?太長的話,那哢嚓一下可就全都沒了!”


    有了這個小插曲,一路上倒是更加熱鬧起來,觀看直播的觀眾也越來越多。


    不過正混跡在觀眾裏的宋曉芸幾人卻又一臉不解起來,幾個人又把張翔抓進群裏開起了小會。


    “張翔,周浪現在直播的這個地方是哪,看著可比你上次去拍回來的風景漂亮多了!”


    “我...我不知道啊,阿浪沒帶我去過。”張翔也有點委屈。


    “這家夥太不仗義了,有這好地方還給我們藏著掖著,一會兒下播了要好好拷問他。”


    “就是!”


    這邊正說著話,周浪又走了一段時間,已經來到了采石場邊上,遠處又高又陡的懸崖又出現在了眾人的視線裏。


    “浪哥,這懸崖看著好高啊,有沒有什麽名字?”


    “那怎麽沒有,就叫大青崖,以前是叫落鷹崖的。”周浪一邊繼續往前走一邊答道。


    “幹嘛要改成大青崖啊?我看叫落鷹崖挺好啊,聽著就威風!”


    “我也覺得落鷹崖比較有排麵,一聽就很霸氣!”


    “同意的摳1。”


    “1”,“11111”,“111”,“1”...


    周浪看著眾人的發言,歎了口氣說道:“鷹都不願來了,怎麽還好叫落鷹崖呢?...”


    人窮的時候,什麽事都幹的出來。


    以前,上灣村一直是有鷹的。


    村民們一直和鷹長久和睦相處,二十年以前。


    聽七叔公說,在古早年間,他還是小孩的時候,上灣村有不少鷹。


    那時候上灣村才二十多戶人家,周圍全是大山和原野。


    村子邊上的山裏,有很多大樹,不少山頭大樹的枝杈上,都有巨大的鷹巢,隔著很遠很遠,就能看見。


    上灣村的人喜歡鷹,從前。


    為了方便它們捕獵,村民們甚至會在田間地頭豎起高高的竹竿,在上麵插幾根橫梁,好讓它們更好地休息和偵察。


    據說,那叫鷹樁。


    一隻鷹站上麵,一天能抓好幾隻老鼠呢。


    人往下麵過,它們也不害怕,有時候還叫幾聲,打個招呼。


    多少年了,都是這麽過來的。


    有一天,生活突然困難起來。


    大家都很餓,到處找吃的。


    有人嫌鷹搶了自己的老鼠,鬧了起來,嚷嚷著要吃鷹。


    經過商議,村民們拔掉了祖祖輩輩豎的鷹樁。


    鷹,就變得少了。


    又有一天,來了一撥人,砍了很多的大樹,支援建設去了。


    那段時間,村裏的鐵鍋都被收走不少。


    鷹又少了很多。


    後來,能吃飽飯了,人多了起來。


    鷹卻更少了。


    村民偶爾會發現它們的屍體,都是撿了死老鼠中毒的。


    總之,好像不管因為什麽,鷹就這麽慢慢地越來越少。


    到周浪出生的時候,上灣村就隻剩下一對鷹了。


    其他的要麽死了,要麽走了。


    這對鷹卻頑強地適應了一次次的巨變,留了下來,甚至它們巨大的鷹巢,就架在村裏周為富家的梧桐樹上。


    絕不是什麽假話,因為周浪很小的時候,親眼見過的。


    在還是小孩子的周浪眼裏,那顆梧桐樹巨高巨高,抬起頭來望斷脖子,能戳著天的那種。


    梧桐樹上的鷹巢枝杈紛亂,就像一座巨大的柴堆。


    周浪覺得,自己整個人坐進去都沒有事。


    他心裏老是想著,等自己長大了,一定要爬上這梧桐樹去看看,那裏麵到底是什麽模樣。


    那對老鷹總是在上灣村高高的天上盤旋著,盤旋著...


    偶爾,也發出一聲高遠的清鳴。


    他小時候在村裏玩,不管在什麽地方抬起頭,總是能看見鷹在藍天上悠悠打轉的剪影。


    仿佛,那是上灣村的圖騰。


    還是小孩子的周浪總以為,它們會一直在的。


    有一年春天,周為富從外麵帶回來一個外地人,住進了自己的家裏。


    兩天後的一個中午,淒厲的鷹唳聲打破了上灣村的寧靜。


    人們紛紛奇怪,為什麽老鷹變得如此反常,等來到梧桐樹下的時候,發現鷹巢已經被破壞了。


    外地人帶走了雛鷹,周為富得了二百塊錢。


    “我家的梧桐樹,我愛咋弄咋弄。”麵對村民的指責,周為富滿不在乎地說道。


    兩隻老鷹一直繞著上灣村不停的盤旋著,哀鳴著。


    那是小時候的周浪聽過印象最深的聲音,這麽多年了,都沒能忘掉那種絕望和怨恨。


    整整三天後,鷹飛走了。


    一去二十年。


    從此之後,上灣村再也沒來過一隻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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