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秋雲找來村長的孫子侯淘,這孩子就跟個皮猴似的,追狗捉雞的事兒沒少幹,因為調皮大家都叫他猴淘淘,又因為是村長的孫子,大家給幾份麵子,對他頗為照顧。


    猴淘淘天不怕地不怕,就怕秋雲。


    他現在還欠秋雲三百文,對秋雲的話是言聽計從。


    聽到秋雲找他,飯還沒吃完,一抹嘴巴就溜,他奶在屋裏直跺腳。


    秋雲和兩個妹妹帶著猴淘淘躲到往日常玩耍的瓜棚下偷偷商議。


    聽完秋雲的話猴淘淘抓耳撓腮問:“雲姐,這能成嗎?”秋雲逮住他小辮子扯扯:“拿出平時和你奶撒潑打滾的本領,指定能成,事成後,你欠我的錢不需還,姐姐我再借你三百文拿去買雜耍。”


    聽這話猴淘淘哪裏還有不滿意的,當下拍手跳道:“雲姐好,雲姐妙,我也看你們家那個老虎婆不順眼的很,前幾天去她屋簷下捅個燕子窩,百般個不願意,對我還算客氣,對陶飛和薛子可是一頓臭罵,哪有兄弟受難大哥享福的,我聽到心裏很不痛快。”秋雨癟嘴:“哪兒來的大哥,小屁孩兒一個。”“誒,你個丫頭片子。”猴淘淘挽袖準備收拾秋雨,秋雨非但不怕還做個鬼臉。


    秋雲聽猴淘淘一副小孩兒說大人話已是好笑,如今又見兩個孩子拌嘴,忍不住莞爾,拍拍猴淘淘的後腦勺:“行啦,你一大哥幹嘛和小丫頭過不去,把雞血拿上下午別給我搞砸了。”猴淘淘得了令轉身要跑,回頭一看小辮子還抓在雲姐手裏,隻見她笑眯眯的說:“不準殺生,以後不許捅燕子窩。”


    他將辮子從秋雲手裏抽回來,三兩步跳開:“遵命。”


    下午日落時分,張老太照例要到自家菜地裏察看摘采一番,近到菜園見個鬼鬼祟祟的身影在豇豆藤間穿梭,頭戴草帽看不清麵貌。


    張老太悄悄越近,隔著菜藤看不出身量,見他一手摟抱幾個茄子,一手拿根黃瓜正大嚼,好不愜意。


    張老太登時怒上心頭,哪裏來的賊子,一腳從菜藤間踢過去,直把個小賊踢翻在地,茄瓜掉的滿地都是。小賊來不及起身,張老太又是一腳從旁踹去,這賊人倒是奇怪,不叫不喊,隻護住頭悶聲倒地。


    張老太從藤架子旁繞過去,見地上竟是有灘血,心道不好,別是弄出人命來了吧。


    再一看草帽已被踢翻在旁,地上躺的赫然是侯村長家那個獨苗金孫猴淘淘。


    張老太心內涼了半截,侯村長兒子在朝做官,在村裏頗有威望,侯老太當年是村裏有名的潑婦,對這猴淘淘是愛進心窩,看的比眼珠子還重,倘若引的她生氣,輕則罵的你全家無麵,重則拿刀同你拚命,侯村長料理一村少有非議,侯老太也有不少的功勞在裏麵。


    “姐!你快看,奶園子裏咋躺個人,還流那一老灘血。”張老太這番正心煩意亂,突然路邊小道上傳來一陣驚呼。她抬頭一看,來者正是二兒子家一大一小兩個閨女。


    小的那個還好,一副瑟縮的樣子抓住她姐姐衣角。大的那個卻鎮定自若,抱臂上觀,雙眼如矩般盯著張老太,隱隱含有嘲弄的神色。


    這天殺的賠錢貨,早不來晚不來偏偏這個時候來,張老太心中雖膽怯嘴上卻硬撐道:“喊啥喊,還不給我滾過來。”


    小的想動,大的卻拉住她,嘴角含笑道:“奶,叫幹啥,幫著藏屍?”聽到這個屍字,張老太更增恐懼,嚇得手直哆嗦,若這猴淘淘真有個三長兩短,吳金鳳那老貨一準要和她拚命:“啥屍啊屍的,大姑娘家家嘴裏沒點把門,說不出好話來。叫你滾過來就滾過來,奶使喚你倆使不動了是吧!”


    秋雲笑了笑,倒是拉著秋雨從坡上下去,嘴裏沒停歇:“成,藏屍銷贓也好,毀屍滅跡也好,都聽奶的,我爹摔斷腿沒辦法伺候爺和奶,我們當奶的幫凶,等坐了大牢,我和妹好在牢裏替我爹盡孝。在牢房裏一個窩頭也掰成兩半給奶吃,捉到啥蚯蚓蟑螂的也先給奶開葷,若是受了重刑,打斷了筋骨,我們就給奶鬆骨推拿,端屎端尿也是應該的。”


    張老太聽她嘴裏絮絮叨叨念一串,早嚇得魂不附體,一瞬間天旋地轉滿鬧子官司漿糊,倒退幾步絆到塊土堆,一屁股攤在地上,是腿腳無力難以自立。


    秋雲見張老太慫的軟成一團,心內好笑,秋雨更是偷偷別過臉,忍不住捂嘴偷笑。


    秋雲上前看了眼故意驚呼道:“這不村長家猴淘淘嗎?咿呀!好大灘血,奶,您是咋下的重手,把這一瘦孩兒打出恁多血?”


    “閉……閉上你的臭嘴。”張老太有氣無力的哼道:“快,快看看這孩兒還有氣沒?”秋雲忍住笑,假意將手指放到猴淘淘鼻下,暗中在他胳膊拐上捏了一把,滿臉正色回道:“有氣。”頓了下接著說:“但不多。”


    張老太差點被這個孫女給氣死,奈何被嚇得渾身軟綿,倒是沒功夫再斥責她。


    猴淘淘這邊得了秋雲的信號,悠悠轉醒,躺地上哼唧了兩聲。張老太聽見聲音,猶如旱地來了及時雨,喜的忙從地上爬起來,但被地上的血膈應,不敢上前,指指秋雲讓她過去看看。


    秋雲慢騰騰還未靠近,猴淘淘突然嚎哭起來:“我的頭咋這麽痛呢!!奶奶!!有人殺我啦!殺人啦!!”張老太聽他嚎哭,怕他引來別人,趕忙合掌求道:“我的小祖宗誒,是我對不住你,你小點兒聲小點兒聲。”見她一個年過半百的老太婆,衝個孩童作揖,秋雲嗤笑一聲。


    “臭老太婆,走,跟我去見官,先見我爺爺,還有我二叔。我二叔在朝廷裏當大官,讓他把你丟進天牢,老鼠天天啃你腳指頭。”這位傷者還挺狠心,受了重傷也忍不住編排一番。


    張太老聽他說的殘忍,心裏直發抖,恨自己怎麽惹上這麽個小太歲混世魔王,嘴裏哄不停歇:“我的乖乖,婆婆錯了,快快,秋雲和秋雨幫我求求淘淘,你們平日愛一處玩兒。再不濟婆婆讓秋雲和秋雨給你當丫鬟使,任打任罵。”


    猴淘聽到這個,心裏樂開了花暗中挑剔,秋雲姐還成,秋雨就算了成天的和他鬥嘴使絆子,煩死她了。又瞟了眼旁邊一臉憋笑的秋雨,算了,當個丫鬟捏肩捶腿也行。


    他心裏想的美麵上帶出了絲笑意,嘴裏問道:“真的?”


    秋雲一邊厭惡張老太可恨拿自己和妹妹消災,一邊看猴淘癡心妄想的樣子覺得好笑,用拳頭抵住唇輕咳兩聲。


    猴淘回過意,趕緊繼續撒潑打滾把戲做下去:“不成,你把我頭打破了,我要看大夫,我奶說了,以後我要考恒館,跟我二叔一樣做大官,我的頭可金貴的很呐。”


    張老太心想老娘不過踢了你兩腳哪裏來的打破你的頭,你個泥塑的孫猴子恁不紮實,成天在村裏惹是生非,考恒館,恐怕烤鴨蛋都難。


    猴淘淘見張老太沒反應繼續哭喊道:“我不過是家裏短缺了幾個小菜,被奶奶喚來你家園子內借點,早給張大爺打了招呼,誰知道沒啃兩口黃瓜,屁股就挨上幾腳。你這老虎婆劈頭蓋臉的衝我打來,好狠心的毒婦。秋雲秋雨你兩個做個見證,可別包庇你奶奶,她今天把我打的滿頭是血,不給個千兒八百讓我去看病,我要扭她去見官。”


    “我可沒打你,就踢了兩腳。”張老太急忙辯駁,這小子怎麽顛倒黑白,眼睛狠狠盯住兩個小丫頭暗示她倆不許聲張。


    “我管你打了踢了,這地下的血可是從我腦袋裏流出來的,你要不服就和我走,走走走。”說著伸手來扯張老太,猴淘淘糊一腦門的血倒也看不出有沒有傷口。


    張老太這個人外強中幹,禁不住嚇,此刻早已沒了主意,哪裏還去管猴淘淘頭上的血哪裏來的。當下又再三哄求這小魔王,說了一堆好話。猴淘淘看秋雲衝他眨眨眼,也就收了戲直奔主題:“行吧,老虎婆,你給我五兩銀子去看病,就算了,回去也不說,奶奶問起就說自己跌了跤,磕破了頭。”


    “五兩銀子!!!”張老太差點跳將起來,餘光瞟到地上的血,後麵那句你怎麽不去搶,硬生生給吞了下去。又低三下四的哄道:“乖孫孫,你張奶奶家裏窮的叮當響,回頭給你裝麻袋核桃,補補腦子,比看什麽神醫都管用。”


    猴淘淘朝旁扭頭,脖子一僵,不理睬她。


    張老太又是賠禮道歉,兩人你來我往半天,最後將賠償銀子講到二兩,猴淘淘讓秋雲回家拿來紙筆,恐張老太不認賬,讓她簽字畫押。張老太滿肚子火氣卻不敢發,顫顫巍巍的沾了地下的血,按下手印。


    這猴淘淘收了欠條,吩咐張老太去菜園裏摘了一堆瓜果,兜在懷裏,樂的不見牙,哪裏還有傷者的樣子。


    張老太心裏憋了火,便想叫秋雲秋雨兩姐妹留下,猴淘淘大手一揮,讓秋雨幫他把瓜果拿好,吃了小丫頭一記白眼,然後將欠條疊了疊遞給秋雲:“明天我就讓秋雲來討錢,欠條讓秋雲收著,沒有的話,哼哼,別怪我告我二叔去!秋雲秋雨,你倆跟我走。”秋雲笑眯眯的看著張老太說:“得令。”


    三人走出兩步,秋雲回頭看張老太還氣的原地不動,撐著鼻孔呼呼直喘氣,笑著衝她說:“奶奶,今天的事兒我是一個字兒也不會說的。”張老太想發火,糟蹋東西,礙於旁邊殷紅的血,又怕的不敢動作。等三人走遠,急急回家找來鏟子將血蓋了,叉著腰在地裏罵了一回。


    複歸家聽張老漢過問猴淘淘來地裏摘菜沒,肩膀抖了抖,回張老漢來過多餘概不敢提,到晚間等張老漢睡下,翻箱倒櫃找出二兩銀子私房,萬般不舍的捏著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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