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那訛錢的母子倉皇而逃後,回到家中,次日女兒問及此事,母子囁嚅著將事情說個大概,女子聽完不聲不響出門,奔至程府。


    原來該女子乃程夫人貼身侍女。


    她如此這般告知主子,程夫人握拳錘桌,桌上茶蓋滾動,女子一把接住,躬身立到旁邊,似犯了很大的錯。


    程夫人睃她眼:“茶涼了再去起杯來,辦砸的事兒,再續。店鋪名聲壞不了,就給我壞了她的名聲。”


    女子喏喏退下,不敢多言。


    秋雲試了好幾個來應聘活計的都不成,就說前兒來的個趙四,邊彎腰迎人,邊擤鼻涕,隨意揩在褲腿上,又說昨兒來的王六,跑堂張羅一把好手,就是來了女客隻把雙招子往人胸前瞟,秋雲看在眼裏真是揉眉,趕緊送走。


    店中生意越發的好起來,人手著實不夠,秋雲偶爾還得兼職跑腿。


    這日有人家中宴席,約定中午前送到北街後麵的穿花胡同裏,多大筆生意,秋雲哪有不依的道理。


    秋雲送完東西,走在路上,踢著腳下小石子玩,腦中思量招人的事兒。


    耳邊忽然傳來救命聲。


    秋雲抬頭看去,有個紮雙髫的小丫頭在滄瀾河邊振臂呼救,近岸水中騰起水花,似有人落水。


    時值正午,街上行人稀少,竟無人應。


    秋雲急步上前問道:“可是有人落水?”小姑娘見有人呼應,泣不成聲求道:“是我家小姐落水,快救救我家小姐,我……我不會鳧水。”


    秋雲現代曾是遊泳愛好者,見此,將手中食盒擱小丫頭手中,跨到河邊,躍身而下。


    立秋後的河水冰冷,秋雲剛入水就覺渾身如萬根冰針襲來。她憤發振動雙臂,竭力朝水花處遊去。


    河中水花越來越小,眼看竟是要沉下去。


    丫頭在岸邊急的又哭又叫,跳起來三丈高,教習矜持全然不顧,一心隻係小姐安慰。


    過了許久,秋雲探出頭,半個身子浸在水中,朝岸上托個渾身濕透的姑娘,喊道:“別哭了,快來幫我。”小丫頭急忙丟了食盒來拉,將水中的姑娘救起,秋雲撐住岸邊石階,連撐帶撲爬上岸,攤在地上大喘氣。


    小丫頭在旁連呼小姐好些聲如石沉大海,又沒了主意,撲在小姐身上嚶嚶嚶哭。


    秋雲隻得強撐起來,將小丫頭推開,用手在溺者胸前按壓。


    “你……你這是作甚。”小丫頭想阻止秋雲。


    “若還想救你家小姐,就跟我滾開。”秋雲厲聲斥道。嚇得小丫頭倒坐在地。


    按壓片刻見溺水者仍未轉醒,秋雲握其下巴,用拇指和食指捏其鼻孔,使她頭微微後仰,然後深吸一口,朝她口中吐氣。


    如此往複幾十次,又繼續壓胸,溺水者口中滲出水流,方才嗆聲咳起來,悠悠轉醒。


    小丫頭護主心切,急忙托住溺者身子,拔開她頭上纏滿的發絲,露出張蒼白羸弱的臉蛋。


    秋雲疲憊不堪,也不顧體麵,仰躺在平地上,嘴中道:“讓你家姑娘以後頭上少釵點金銀,恁大點兒個姑娘,我真如抱了個秤砣。”


    小丫頭一邊為她家小姐捶背,還一邊抱怨:“這位姑娘好生無禮,竟是不管不顧,碰了我家小姐的身子,若是男子,我家小姐的名聲就毀了。”


    秋雲斜側身,手撐頭望著小丫頭,戲弄道:“你說的好,幹脆我八抬大轎娶了你家小姐,豈不就保住你家小姐名聲了麽。”


    小丫頭撇頭噘嘴哼道,:“你這姑娘好生狂妄,沒羞沒臊的,人家不和你說了。”說完,自己倒把臉兒鬧個稀紅。


    秋雲笑著去瞅她家姑娘,待看到真容後,忍不住倒抽口涼氣:“我的天,你家姑娘我可不敢娶。”


    原來那正在丫頭懷中呻吟連連,雲鬢亂散的小姐竟是程淵的表妹,呂嬌。


    她此刻也瞧見眼前渾身濕淋淋的救命恩人,是自己多番為難的秋雲,而剛才所說的話,落入耳中撞的她心如鹿跳。


    艱難撐起身,有氣無力道:“你說的什麽胡話,誰要你娶。”


    秋雲站起,用手卡住長發往下擼水:“既然你沒事兒,那我先走了。”躬身拾掇四處散落的食盒怨道:“我都去救你家小姐了,你急個什麽勁兒,食盒摔爛了算你的啊。”


    小丫頭還不高興,呂嬌鼓她一眼:“你給扔的?”小丫頭不情不願的點點頭。呂嬌用頭上水去灑她:“長本事了你。”欲起身,由小丫頭扶住勉強站起,咬唇小聲道:“你……先別走,瞧你的樣子,去我家洗個澡換身幹淨衣服再說。”


    秋雲搖頭笑笑拒絕。


    呂嬌朝小丫頭使個眼色,將身子歪到她懷中,小丫頭做扶不穩的樣子。


    呂嬌故意嚶檸:“糟了,頭暈目眩,腿軟無力。”小丫頭雖不樂意秋雲去家中,奈何小姐有令不敢違,歪頭毫無感情念白:“哎呀,如何是好,我扶不住小姐,有人幫幫忙行行好不,送我家小姐回家吧。”


    空地中隻剩秋雲一人,看她倆表演暗中發笑,又想若真傷風感冒,恐店中無人看管亂了生意,便應承下來:“好了,幫人幫到底,走罷,再磨蹭,衣服都幹了。”


    伸手挽過呂嬌的膀子,兩人架住她,呂嬌嘟噥:“怎麽像官差拿人。”小丫頭率先笑了,秋雲跟著笑。呂嬌先愣也笑,有氣無力道:“別招我,我還沒緩過來呢。”


    走了大概一刻鍾,小丫頭領路進入家約有六七間鋪麵的藥館內。


    館中坐堂的掌櫃見呂嬌狼狽的樣子,忙急急迎出:“我的小姐,你又是弄出什麽禍,鬧的這幅樣?”小丫頭沒好氣道:“薛掌櫃,您就別耽擱了,快叫岑三煎些薑湯來。”年過不惑的薛掌櫃連忙應下,提著衣擺,朝裏頭吩咐去了。


    繞過大排藥櫃子,後頭是個攀枝纏花的長廊,再往裏頭過了院子和回廊便是個小院子。


    院子獨門獨戶,院側修有假山小池,山上叢叢翠綠鳳尾竹,池中錦鯉、虎頭魚、蝶尾金魚斑斕遊動,牆角花圃種滿玉簪玫瑰白玉蘭等,圍牆栽圈海棠和櫻樹,樹旁立個空秋千,秋千下歪個雞毛鍵和沙包。


    小丫頭輕手輕腳的扶呂嬌進房,房中自有股熏香味,秋雲仔細嗅嗅,似是玫瑰香。


    過會兒小丫頭出去一趟回來,便有兩個仆役打了水放在門口,丫頭將浴桶灌滿,留一水桶,拋張帕子給秋雲,秋雲抓在手裏,聽她道:“喏,水和帕子,提去耳房茅廁,自行處理,衣服我會替你放在門口。”


    秋雲懶怠和她計較,提桶便走。


    洗罷澡換過衣裳,秋雲卷了濕衣裳提了食盒想走,卻打不開院子的門,原來小丫頭怕她家小姐沐浴被人驚擾,將門給鎖上了。


    秋雲隻得在椅上坐等,順手衝了杯茶吃。


    不知過了多久,呂嬌從裏間由小丫頭扶著出來,已梳洗完畢擦了香粉,穿件喜鵲海棠報春圖的長襖,花鳥紅赤馬麵裙,娉娉婷婷,明眸善睞的走出來。


    “洗完啦,可以放我出去了吧。”秋雲伸手衝小丫頭招招,意思是鑰匙拿來。


    呂嬌嗔怪丫頭:“黃鶯,我隻讓你留住她,誰讓你鎖了她?”


    叫黃鶯的丫頭,嘴能掛油瓶,委屈巴巴的從懷中掏出鑰匙扔給秋雲,秋雲接過,欲起身開門。


    呂嬌急忙使丫頭將她攔住:“你先別走,我有話同你講?”呂嬌麵紅耳赤,蠕嘴道。


    “我不說,誰也不說。”秋雲心裏明了她的意思,衝她一笑:“特別是淵哥哥。”


    倒把呂嬌說的一愣,心思被人點破後略有些發窘。


    秋雲隨她嬌羞,推開丫頭,自去打開院門,誰知門一開,忽然闖進個眉清目秀,唇紅齒白的男子,將秋雲撞到在地。


    他皺眉急衝,嘴裏道:“妹妹,有事無,快讓為兄給你把把脈。”走到花台處,刹住腳步,似乎反應過來,剛才撞到什麽東西,扭頭看秋雲正坐在地上,忙去扶她,又退開,手中作揖道:“姑娘,對不住,小生太過莽撞,有無摔傷,進屋進屋,讓小生替你把把脈?”


    呂嬌在裏頭跺腳:“哥哥,你又發的癡症,那是我朋友,你為何撞倒人家?”


    朋友?秋雲站起來拍拍屁股上的灰,心裏想,幾個月前還是她口中的鄉野丫頭,如今卻稱朋友,這丫頭倒好玩兒。


    “既是舍妹的朋友,那便休走,留下來吃頓便飯。”男子盛情邀請,心裏暗想,妹子從前的閨蜜被她氣的氣,打的打,難得有姑娘敢和她做朋友,得趕緊留住。


    秋雲把濕衣服衝他甩甩,濺他頭臉水點子,他跳腳退避,秋雲趁機奪門而去。


    她是懶得和這家子奇葩糾纏。


    院中呂蕎挽袖抹臉,心道,這姑娘竟是比妹妹還凶,必定脈象湍急,肝火甚旺。


    暗自搖頭,惦記起妹妹,伸右手做把脈狀,跨步朝裏疾走:“妹妹,哥先替你把脈把了……”


    氣的呂嬌拿起茶碗砸在他腳邊道:“哥哥真是一日勝過一日的討人嫌!”


    秋雲因為這一樁事耽擱了時間,卻引出另一茬際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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