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為何不娶姐姐?”


    嚴歡咬了一口糖葫蘆,小嘴沾滿糖漿。


    提著燈籠的嚴燁牽著嚴歡,理所當然道:“哥哥本來就有婚約。”


    “可是哥哥也未曾把柳家的事放有心上呀。”


    精靈的圓眼彎了起來,白嫩的臉頰笑得天真無邪,沾了糖漿的小嘴散發陣陣糖香。


    “人小鬼大。”


    倏地,嚴歡那兩顆精靈的眼珠子就像看見寶藏似的閃閃發光,然後歡天喜地的跑向掛滿臉譜的攤子。


    “哥哥!是麵具耶!歡兒要悟空麵具!還要一隻豬八戒。”


    嚴燁一臉漠然:“歡兒是要哥哥戴著豬八戒麵具?”


    嚴歡舉起袖子豪邁地擦擦臉:“哥哥長得俊,不用戴麵具也好看。”


    孩童淘氣地戴上悟空麵具,又把八戒麵具綁在腰間,矮小的身軀更可愛有趣:“至於豬八戒麵具,就留給那個嫁不出去的婆子吧。”


    嚴燁冷眸一瞪:“小鬼頭,何時變得如此口沒遮攔?”


    “不、歡兒是聽隔壁家的婦人說的,她們都說那個經常在大街為人看相的女子長期戴著麵紗,一定是因為長得醜,才把夫君給嚇跑了,到現在還沒有成家呢。”


    “若是嫁了個愛麵子而不懂內涵的相公,嫁了也是遭殃。”


    “哥哥說的話怎麽跟婆子說得一樣呀。”


    不知不覺間,兄弟倆已經走到月老廟門外,可是一路上又是吃圓宵又是看皮影戲的,時辰著實誤了不少。


    正當兩人踏入大門時卻被廟竹擋住去路,兩兄弟麵麵相覷,無可奈何下,隻好敗興而歸。


    寂靜無人的老廟後院,有一株上百年的梧桐古樹為世人牽情無數。


    傳說在七夕時分能夠在無數的紅線中找到能與自己手執一線之人,便是命中注定的佳偶。


    入夜,薄霧瀰漫。


    沾上露水的葉子在月光下閃閃發光,如幻似真的古樹依舊佇立在幽靜的小院中,默默等待有緣之人。


    忽然,薄霧中有人緩緩走近,來者是一名風華正茂的男子。


    身穿暗藍錦服的男子隨意解開其中一條捆在樹身的紅線,看不見末端的紅線忽然微微一晃,嚴燁回過頭,對上了一雙秀氣的靈眸。


    薄霧嫋嫋,眼前的女子卻清晰可見。


    那女子戴著麵紗掩蓋容貌,粉衣娉婷而立,腰間掛著個古舊竹筒。


    水靈的眸子發現有人,驚訝地眨了眨,然後低頭看著自己手上的紅線末端,柳眉意外一皺,驀然抬頭,才發現與眼前的男子手執一線。


    墨眸一怔,那雙掩蓋著容貌的眼睛,從他的記憶裏浮現。


    是她?…


    一把柔美卻又帶著幾分硬朗的女聲疑惑道:“奇怪,一定是錯了。”


    “錯了?”


    女子苦思半響才回話:“對呀,這些年來也是沒有遇上與我手執一線的人,也許是哪裏出錯了。”


    玉指把長長的紅線卷成一束,又道:“爹爹曾經為我批過命書,是孤獨終老的命,剛才我隻是隨意撿起路邊的線子,所以…”


    女子把紅線放到嚴燁手中:“我們能連上,隻不過是巧合罷了。”


    嚴燁也不客氣,把紅線藏在袖口:“我們見過?”


    那女子搖頭:“小女子閱人無數,即便是見過,倒也記不住那麽多。”


    既然你不認得我,我也免得自討沒趣!


    深邃墨眸一顫:“姑娘相信命運?”


    那女子一臉篤定:“我相信成事在天。”


    嚴燁卻道:“若無人意,恐怕天意難為。”


    “公子不信命運?”


    嚴燁點點頭,若不是老弟吵著要紅線,他也絕對不會踏進老廟半步,可是在老廟遇見她,倒也是意想不到。


    “小女子為世人算命無數,若不信命,豈不是自打嘴巴?”


    嚴燁也沒繼續爭論,別個身,邁步出廟:哼,沒心沒肺的傢夥...


    “公子請留步。”


    嚴燁回頭,見那女子拿下腰間竹筒:“公子若不信命,小女子可為公子占上一卦。”


    嚴燁想了想,便在竹筒內隨意抽了一枝竹籤遞給她。


    那女子看了竹籤,冷冷道:“兩天之內,公子會與人起爭執,輕則大病一場,重則性命堪憂,運氣好的話便會遇上貴人替你化險為夷。”


    嘖,江湖技倆。


    桀驁不馴的墨眸眨了眨:“在下每天與生死擦肩而過,平日雖說不上日行一善,可待人接物卻也略懂禮數,姑娘此言,未免無稽。”


    “我的掛象從來不會出錯,公子若是看重生死,這兩天還是少與人爭為妙。”


    “在下與人為善,也不招惹事非,又怎會與人爭吵?”


    “公子就不怕有人無風起浪,從中作梗?”


    嚴燁不信,卻也沒忘了禮數,於是抱拳答謝:“多謝姑娘忠告。”


    “不客氣,承惠十兩銀。”


    別以為長得帥就可以不給錢!嘿嘿嘿…


    那女子攤開玉白的手掌,秀氣眼睛刹時笑得奸詐!


    “大街上的卜卦師傅最多也是一兩銀,姑娘憑甚麽心安理得的接受這十兩銀?”


    她一臉理所當然:“就憑公子一條命。”


    墨眸環顧四周,不羈冷笑一聲:“如果當真應驗,我嚴燁自會帶上一百兩銀雙手奉上。”


    嚴燁熟練翻身一跳,輕而易舉地躍過高牆,驀然消失在梧桐樹下!


    那女子知道來者何人時,靈動可人的臉孔突然聞色一變!


    “原來你就是嚴燁那個烏龜王八蛋!虧我還一臉認真的為你解籤!還敢跑我的賬!我看你還是活膩了!我柳霜詛咒你、”


    言語一頓、掩藏在薄紗下的粉唇一閉,苦思道:“詛咒他甚麽好呢…”


    柳霜漫不經心地抬頭,秀氣可人的靈眸輕微一轉,清清嗓子,回復剛才的氣勢:“詛咒你扒在月老廟外、羞死你!”


    “呀一一”


    平日輕功了得的嚴燁果真在屋簷上腳踝一扭!手足無措地失去平衡!


    撲一一


    向來英明神武的嚴大將軍果真在月老廟外摔了一跤、撲得個親吻大地的姿勢!


    一直站在老廟大門等候的行衣少年看到後,裝作若無其事地乾咳了兩聲,嚴燁回個頭,狼狽地拍拍塵土,然後威風凜凜的站起來,一臉平靜地朝著唐百木招手,道:“過來。”


    “公子有何吩咐?”


    “腳痛…”


    清晨,春光無限。


    暖光灑落房舍,庭院中傳來一道稚嫩、清朗的讀書聲。


    “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參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呀、誰!”


    身穿棕色短袍的男童怒然放下手中書卷,回過頭,黑白分明的眼睛狠瞪用石子偷襲他的人!


    “哥哥!”


    嚴歡一聲怒吼,卻見嚴燁拿著兵書悠閒地坐在石凳上:“換一首吧。”


    嚴歡對他哥哥的行為敢怒不敢言,於是換了一首詩來背:“書中自有黃金屋…”


    “再換。”


    嚴歡不耐煩地眨眨眼,嘴巴一張,便把過目不忘的本領發揮得淋漓盡致:“天地玄黃,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張,寒來暑往,秋收冬藏…”


    聽到老弟能夠把千字文背誦如流,嚴燁總算是滿意。


    風聲吹得樹上沙沙作響,墨眸不經意地移向院子裏的一株柳樹,似乎在沉思甚麽。


    半響,眸子靜默落在急步前來的唐百木身上。


    唐百木鞠身參見,打斷了嚴歡背誦的千字文:“公子,傳來消息,刑部...剛才在大殿之上要求扣減咱們軍餉...”


    嚴燁放下兵書,冷冷道:“聖上怎麽說?”


    “準了。”


    “扣多少?”


    唐百木感到寒氣驟然逼近,眉梢一緊,遲疑道:“一半…”


    “將士們都知道了?”


    “消息都被冷軍師封鎖了。”


    “小七怎麽說?”


    “冷軍師說,公子定會向聖上討回公道。雖然勝算頗大,但軍師不建議公子據理力爭,至於銀兩方麵,軍師早有準備,就算朝廷不放糧,軍中士兵也不會餓著肚子上戰場。”


    嚴燁站了起來:“百木,備馬。”


    “公子、我們跟刑部的關係一向河水不犯井水,萬一得罪了,輕則損兵折將,重則…”


    “他們刑部每個都吃得肚滿腸肥卻不懂這一時安逸靠的都是將士們用性命換來,本來我也是睜隻眼閉隻眼,若然有人膽敢招惹嚴家軍,就是跟我過不去。”


    嚴燁怒氣衝衝出門,就連唐百木也跟了出去,留下一直在旁的孩童。


    春風來得分外孤戚,無情地吹跌了幾片落花,驚醒了一窩在樹上同生共長的初燕。


    嚴歡抬頭盯著初燕,羨慕的目光久久不曾離去。


    “稚鳥也可曾有家,可是我…從來都隻有房子…”


    輝煌宮殿內,隱約傳出苦澀的藥氣。


    莊嚴的大殿上,嚴燁一掀暗藍長袍,跨門而入,雍容華貴的禦書房中,隻得鉉璟帝一人獨坐在龍椅之上。


    鉉璟帝與嚴燁年紀相約,但臉色卻比嚴燁蒼白許多。


    瘦弱身子穿著明黃龍袍,鉉熙帝知道有人要來,精緻麵孔仍舊埋首批閱奏章,手中朱筆未曾停下。


    “夏侯景鉉!”


    禦書房內隻有嚴燁一人站在大殿中央,鉉熙帝聞聲,淡然放下朱筆,懶慵的眼神看著正要動怒的男子:“好大的膽子,作為人臣竟敢直呼朕的名諱。”


    “我若是個貪生怕死之徒,就不會站在這裏。”


    鉉熙帝單手托頭,一副沒精打采的樣子:“嚴將軍剛打完勝仗回來,理應多休養生息才是。”


    “所以便趁我沒上早朝便斷了咱們軍糧?”


    鉉熙帝冷笑道:“你若查出虧空國庫的逆賊,朕答應你提高軍糧。”


    嚴燁也不轉彎抹角:“這就是誘我獨自麵聖的原因?”


    鉉熙帝微笑點頭:“此事必須低調處理,不可被人發現。”


    “這是密探的差事,為何懶到我頭上?”


    鉉熙帝惰意洋溢地癢癢耳朵耍賴:“老嚴啊,這年頭奉祿上漲,請密探可不便宜呀。”


    “你少來,我不是笨蛋,才不會那麽容易被你忽悠過去。”


    “好吧,朕就把實情告訴你,”懶散的目光驟然收回,鉉熙帝那蒼白的臉容霎時變得無比凝重:“朕日前所派出去的密探有五十餘人,全都在一夜之間音訊全無,奇怪的是,他們的家人都在床頭發現一隻血肉淋漓的血手。”


    嚴燁臉色一沉,疑惑道:“那些血手都是那些密探?”


    鉉熙帝慎重點頭,嚴燁沉思半響,又道:“身為密探,行蹤必然詭秘,既然敵方知道密探家住何處,又故意把血手放回那些密探的家中,這分明是挑釁皇權,也暗示這密探當中也有內奸。”


    “嚴將軍果然聰穎明智,與其呆在家中休養生息,豈不浪費我國一等良才?”


    嚴燁隨意的兩手叉腰:“少在我麵前裝賢良。”


    “噢?將軍此話何解?”


    “你放棄原有的密探不用,假借削減軍糧引我進宮,讓外麵的人都以為我是來商討糧餉之事,但暗地裏卻是威脅我接下這案子,夏侯景鉉,你到底甚麽時候才不耍流氓招數?”


    鉉熙帝笑了起來,廋骨嶙峋的病膚上,是一張秀美的臉。


    精明目光悄悄落在大殿中央,對看嚴燁:“那你到底是答應不答應?”


    “嚴家軍中有一異士善於招財,就算不給糧餉也能養活將士們,但我今天甘願中你圈套,一來不想軍中將士們對你心存怨對,二來你我兄弟情猶在,”


    略頓,墨眸對上楚楚可憐的蒼白臉容,無奈道:“我…算是認了。”


    鉉熙帝得逞地壞笑一聲:“朕就知道嚴將軍最深明大義。”


    墨眸一移,見案上花草略有凋謝:“陛下又把湯藥倒了?”


    鉉璟帝心虛,把眼睛移到別處:“才沒有。”


    “回頭待末將轉告洛醫女,陛下的花草又凋謝了。”


    鉉璟帝一怒:“哼,她不理朕,朕便不喝那些苦得要命的東西。”


    嚴燁搖搖頭:“夏侯璟鉉,都五年了,你打算甚麽時候娶她?”


    夏侯璟鉉反反白眼:“我們的事,論不到你插手!”


    嚴燁兩手一疊,俯身而退:“末將先行回家,告辭~”


    “站著。”


    經以轉身的人又別個頭:“又怎麽了?”


    “朕收到消息,她回皇城了。”


    嚴燁裝作糊塗:“哪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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