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說那幾日裏,除了青妍姑娘家的不用理事,一心埋頭隻在紫蘿居練功,闔府後宅上下就沒有不圍著二房之事打轉的。


    時間頗緊,又事多繁雜,大奶奶周氏實在招架不過來,二奶奶錢氏也跟著一起操持起來。


    所幸收到吳氏來信,說是箱籠太多,不好收拾,不得不晚幾日出門,約莫要到四月十日樣子才能到。


    大奶奶周氏很是鬆了口氣。


    那日太太上香回來後看她布置,讚她布置得好。隻是道二房來京不是小住,修竹苑那敞闊,住人是夠了,他們在南方待久了,難免有些吃用不習慣。為而讓在旁邊又搭一間耳房作小廚房。以後小廚房人手等都由二房自己定,他們吃用起來也是方便。


    再有就是把院子裏原來幾間放雜物的矮房子也收拾出來,給二房放置箱籠用,也可為跟來的丫頭媳婦作住處。


    三來就是讓在修竹苑旁邊的院牆開個小門,這樣她們就不必事事經過大門、二門,出入起來也是方便。


    周氏聽婆婆吩咐罷,回去仔細一想,不得不佩服婆婆不愧是當老了家的,想得就是周全。這麽一來,兩家同住一起,既可親近,又好自在。


    就說廚房這事,看著雖小,最易起紛爭。現在這樣,這邊不用琢磨將就那邊口味,那邊也可自得其樂按自己心意辦。用度上更是各自分開,免了疑議。


    開個小門更是好讓二房自便。誰還沒個私底下的事?自己還隔一個月就偷偷遣人回娘家看看呢。給人方便,就是自己方便。


    隻是話雖如此,又要按婆婆意思重新再收拾,這麽短時間,如何不忙個腳不沾地?直等到四月五日樣子,周氏見色色安排妥當,才請李太太再來看過。


    那天晌午,日頭正好。


    李太太扶小丫頭子,邊看邊是點頭,對一旁周立家的笑道,“怪道人家都說,有了兒媳婦,就好享清福呢。我看我也好歇歇啦。”


    “太太正是盛年,家裏的事都還要您看顧著。我們能給太太打個下手,也多虧了太太往日裏的教導。”二奶奶錢氏巧言倩笑地搭話。


    這話裏一是恭維婆婆能幹,二是一個“我們”,就分薄了周氏這些日子一半的功勞,三來還哄著婆婆不要太早交權才是。


    畢竟再怎麽著,婆婆手底下總好過嫂子手底下。


    雖說嫡庶有別,但現在至少麵上看來,她跟周氏是大略齊平的——都是兒媳婦,都是小字輩。


    大奶奶周氏聽了妯娌這一番話,心裏恨得牙癢也隻好接口,“正是呢,再伶俐不過妹妹,還盼著太太多多教導我們。”錢氏占著大義,她心裏再怎麽不舒服,麵上都駁不得。


    李太太看她們打著機鋒,隻當沒聽見——兩個兒媳婦的心思她心裏還是有數的——隻笑著對周立家的繼續布置道,“咱們把大件備齊也就是了,小的等他們來了自己添減,免得用著不順手。再則,他們是長居京城的,這次上來必帶著各色家用,留下空檔給他們自己安排,倒是更稱他們自己心意。”


    周立家的哪裏好臧否二位奶奶的是非?她隻一心抱好太太大腿。聞聽得太太有吩咐,忙湊上兩步笑著應承道,“太太慮得極是。都說蘇樣最是時新,南貨最是精細,等二太太來了,也讓我跟著見見世麵,開開眼界。”


    與周立家的說過一輪時新的南貨,李太太笑著轉過頭對大奶奶周氏道,“自你進門這些年,咱們隻與嘉興書信、物件來往,你還沒見過你嬸子。她最是知書達禮的,你們定能說到一塊兒去。”


    又對二奶奶錢氏道,“這些日子你的辛苦我都看在眼裏。我那有兩匹蔥綠牡丹綢子,我老了,穿不出去,你拿去做衣裳穿。”


    說罷,李太太指派跟著的大丫頭道,“你帶著二奶奶去取那綢子,順便把那金線羅紋緞子一並給二奶奶量三尺去,好給衣裳鑲邊。這個配上最是好看。”


    二奶奶錢氏再沒想到,今日不過幾句話功夫就得了這樣的好處。撇了一眼周氏,見她神色木然,便得意的看了她一眼,徑自笑盈盈得跟著去了。


    待她走遠,李太太方回身,輕輕拍著周氏的手道,“你是個孝順的,當家的難處,以後就知道了。”


    一句話,說的周氏眼淚都要下來了。


    再多辛苦,婆婆這句話也是夠了。


    這個家以後終究是她掌的,幾匹綢緞又算什麽……


    那日正是四月十二,惠風和暢,春意宜人。


    早七八日前,李太太就接到妯娌從滄州驛站發來的書信,告知約莫這幾日就要抵京。


    吳氏一行從嘉興一路沿運河北上,走的都是水路。為而李太太自昨日起,就讓誌成帶著周立,在通惠河那邊的碼頭驛站守著,一待船到即著人來報。


    那日晌午,李太太正與周氏並錢氏在上屋說些個家務,見周立家的急匆匆得進來,料得就是二房到了,問道,“可是到了?”


    周立家的氣都沒喘勻,跺腳道,“回太太,沒接著二太太,卻是在驛站接著了姑奶奶!”


    李太太一愣,沒反應過來。


    倒是二奶奶錢氏反應快,“你說的可是漢陽的姑太太?”她雖進門晚,也知道老爺除了在嘉興的二房兄弟,另外也隻有一個妹妹遠嫁漢陽。


    周立家的順下那口氣道,“正是呢!”


    一屋子人不禁麵麵相覷。


    李太太一時竟不知說什麽好。


    小姑子當年因緣際會,偶然間出門,遇到了個漢陽來的舉人。也不知怎麽對上了眼,非君不嫁。


    公公做了一輩子皇商,李家的產業正是在他手裏大大興旺起來的,看人眼光最是老辣。他原已為小姑子看準了京城的另一交好商戶的幼子,雖還未正式走禮,但兩家人已是初步議定,隻等小姑子滿了十六,就正式下定。


    能把小生意做成大生意,公公在場麵上最是講個“信”字,突然間來這出,差點沒氣出個好歹。


    再見那舉子,模樣倒是風流,但眉目間掩不住的輕狂,稍稍多說幾句,言語間就流露出恨不能隻手摘星辰的傲氣。


    老爺子走南闖北什麽沒見過。雖然讀書人矜貴,但天下文氣聚京城,任你什麽樣的高才,到了京城,也該知道天外有天。為而很是看不上。


    可小姑子不這樣想。


    也不知吃了什麽昏藥,就是覺著唯有此人才堪托付終身。之後便是鬧得很是不像。


    婆婆過世後,那會兒自己也是當家沒幾年。作嫂子的哪好對小姑子太過指手劃腳?依著公公意思,勸過幾回不作數,也隻好罷了。


    原以為事情拖個一年半載也就淡了,未料到後來兩人竟從私相授受,進展到不可言說之事。為遮家醜,李家也隻好拿一床錦被蓋上糟汙,匆匆打發小姑子出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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