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既已散,慧行複去開了寺門,再去食堂持了自己的缽盂,便下山去了,慧行一邊行禪,一邊想著蓮溪鎮上的幾處酒肆飯莊,想到珍饈樓似是有些精巧的乳製甜品,便決定先去鎮中最大的珍饈樓看看能否化到些羊奶。行至半山,看到前方有輛馬車緩緩駛來,夏日裏風光正好,漫山裏開了各色各樣的小花,坐在馬車裏上山來參拜的夫人和小姐正開著窗子看山景,待走進了,看到慧行,夫人便開口問道:“小師傅怎麽一個人下山?”“師父命我下山化緣。”慧行答道,站在路邊,看著馬車駛過。“如此,便請珍重。”夫人道。慧行施了一禮,便繼續朝前走去。


    “這個小尼姑不是偷跑下山玩的吧?”車上穿著鵝黃短衫的少女揶揄道。“不可胡說”夫人瞪了少女一眼,又想了想道:“這是鎮上溫家的姑娘,聽說年前才為著給忘母祈福,去了寺裏出家,許是想家了。”“啊?娘說的是溫如雪姐姐?方才那個小尼姑?”少女驚訝的張著嘴巴。“是啊,你若記得她,便該知道人不可貌相的道理了。”少女聽完,依然無法將記憶裏又明豔又清冷的溫如雪和方才的小尼姑重合在一起,隻是喃喃道:“怎麽會......”


    慧行也認出了車裏坐的是袁家母女。出家之前跟隨繼母走動時,曾見過幾次。略一皺眉便又想到:“我如今雖是出了家,但師傅說並不需要和家裏斷絕來往,家裏是來處,也是去處,與其他去處並無不同。見父母親朋也應以自在的方式相處。如今慧色太小,實在需要一個乳母,弟弟便有幾個乳母,我該回家問問父親能否幫忙。”


    主意已定,慧行還是先去了珍饈樓,走進大門,對著迎上來的小二說道:“南無觀世音菩薩,我是長青寺的慧行,來向掌櫃化些羊奶。”“小師傅稍等,我去叫掌櫃的。”小二說著便上樓去了。少時,掌櫃下來說道,“小師傅,羊奶我已叫小二去取,您可還需要些別的?”“多謝施主,有新鮮羊奶就夠了。”慧行施禮道。小二拿著兩個白瓷瓶子從後堂出來,看了看慧行手中的缽盂,便想將瓷瓶打開,將羊奶倒給慧行。掌櫃說:“不必打開了,小師傅可是要帶回寺裏?”慧行點了點頭,“拿著瓶子回去更方便些。”掌櫃示意小二將瓶子遞給慧行,慧行依舊持缽接了,說:“多謝施主,這瓷瓶我下次來時會歸還,就此告辭”“好,請慢走。”掌櫃的客氣應道。蓮溪鎮素有供僧禮佛的風氣,僧尼們多自給自足,隻是固定的日子還是會下山化緣,偶爾也會講些佛法,今日卻不是長青寺化緣的日子,掌櫃的不免想道:“今日既不是月中也不是月尾,也隻來了這一個小師傅,化的還是生羊奶?難道是寺裏去了什麽受傷的小獸?”


    慧行出了人聲鼎沸的珍饈樓,便向城西走去,穿過了幾條街,眼前的事物總算熟悉了起來,香氣撲鼻的脂粉鋪前幾個少女圍在一起調笑著挑選胭脂,披紅掛綠的綢緞莊裏有位夫人正摩挲著淺紫色流雲花樣的錦緞,半掩門扉的繡坊裏一瞥就能看見繁花似錦的刺繡屏風,慧行想起母親還在世時,特意帶她去貢繡坊裏學習刺繡,祥雲、流水、卷草,花開富貴、百蝶穿花、鴛鴦戲水、鳳穿牡丹、百鳥朝鳳...越華麗,越艱難。如今想來,繡品再精美,怎麽比得上蓮池裏隨風搖曳的蓮花,又怎麽比得上日出時,五光十色的煙霞。“不知娘親是否看過霧隱山清晨的山霧”,慧行邊想著邊停下了腳步,眼前已是溫家的大門,裏麵的門童見到慧行十分的驚訝,輕輕喚了一聲“大小姐?”。“爹爹是在家,還是在堂上?”慧行問道。“老爺在家,未曾出去過,我這就去通知老爺。”一旁的另一個小童說著便朝裏跑去。慧行想了想也沒有進門,便等在了那裏。


    “老爺,大小姐回來了!”小童跑進了書房門,轉頭看見溫老爺便喊道。溫老爺本來在會客,聽了,慌忙站起,“在哪?”“在大門上。”溫老爺聽了,便快步走了出來,果然看到大門口立著一個一身海青僧袍的小尼姑。“雪兒?”溫老爺快步走去,到了門口才看清真的是自己的女兒“真的是你!”。“爹爹”慧行喊道。


    “讓爹爹好好看看你!”溫老爺眼眶有些濕,便更看不清了。“爹爹,女兒在山上一切都好,請爹爹放心。”慧行握了握爹爹抓著她的手,又說道:“爹爹,女兒來想求爹爹一件事,問爹爹一件事,再告訴爹爹一件事。”慧行說。“何事?”溫老爺聽了一怔,隻覺自己的女兒是與以前不同了。“老爺,您還是和小姐進去說吧。”門童說道。


    “對對,還有你去書房和王老爺說一聲,說我有要事,請他稍等。”說完便拉著慧行往裏走,進了大廳,不舍的鬆開手說:“坐吧”。慧行等父親在主位落了坐,方在最近的左上首坐下。“寺中今早來了個女嬰,師傅已說要收留她在寺中長大,需要一個乳母。”慧行直接說道。“女嬰?”溫老爺有些錯愕,“是”,看慧行沒有繼續解釋,也不知從何問起,便說道:“乳母,讓你母親找一個便是。”“好,如此便多謝父親了。”這時,有丫鬟進來奉了茶,又問“老爺,小姐可需要什麽茶點?”慧行搖了搖頭,溫老爺便說“沒事了,你下去吧。”“是”,丫鬟應了一聲出了門。


    “想問何事?”溫老爺問到,慧行答道“想問的事,便是爹爹為何要娶後母?”溫有恒聽了,似是有萬千思緒,半晌才艱難的開口道:“為了我溫家後繼有人”。“爹爹說的,女兒明白,女兒是想知道,爹爹當初為何選了後母?女兒覺得爹爹喜歡的應是娘親那樣的才女。”“你娘親是世間獨一無二的,我......”溫有恒不太習慣在女兒麵前,剖白自己的感情。“你後母雖不算出色,卻篤信佛法,為人和善.......”“後母待我確實是和氣的;隻是娘親在女兒心中也是獨一無二的。”慧行繼續說道:“女兒想告訴父親的便是,女兒出家,不隻是因為不想嫁人。女兒還希望父親能好好與母親相處,不要總是在意母親如何對待女兒。父親與母親都未曾虧欠女兒,女兒隻是怕父親虧欠了母親也虧欠了自己。”


    溫有恒聽了女兒的話,有些明白了女兒的意思。原來自己一心隻想著女兒,並不曾好好對待續妻嗎?“女兒要回寺裏去了,母親那裏,還請父親代為問安,乳母的事也要勞煩母親了。”慧行說完起身拜了拜,便朝外走去。


    溫有恒張了張嘴,終是沒有再說什麽。看著慧行離去,又坐了片刻才起身朝內院走去。“老爺,”院子裏周氏正看著乳母帶小兒子走路,看到溫有恒進來,慌忙站了起來。“嗯”,溫有恒示意周氏坐下,自己走過去坐在對麵,也看了看小兒子:“鬆兒都會跑了”,“還走不太穩,總是走著走著便跑起來。”周氏回。


    “嗯......雪兒剛剛來過,說寺裏來了女嬰,缺個乳母,你安排一下吧。”“大小姐來過了?怎麽不進來?我還說過幾日帶著霜兒去寺裏看看她。”“她說山上一切都好,也問你好。”溫有恒想了想又說,“這時節山上蚊蟲多,若要上山,我給你們備些香藥包吧。”周氏聽了,半晌才回到“謝謝老爺,我會帶給大小姐的。”“佛寺裏長燃檀香,她倒是不怎麽需要的。”


    “謝謝老爺”周氏聞言又低聲說了一遍。“我前麵還有事,先出去了。”溫有恒說完站起身來,周氏也起身相送。溫有恒看著她有些憔悴的眉眼,又說了一句:“這些年,辛苦夫人了。”周氏聽了,看著他離去的背影終是流下淚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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