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於大嫂溫氏那裏,她壓根不關心孟九思的婚事,一顆心全係在那個不知廉恥,整天鬧的要死要活的女兒身上。


    那孟婉儀能有什麽大病,還不是因為接二連三的做出醜事又接二連三的被人逮了,沒臉出來見人,尋個理由躲在屋裏子。


    她實在不明白,大嫂的心為什麽偏成這樣,真真是天下第一糊塗人,要換作是她,這樣下賤無恥的女兒早被她打死了,留著也是禍害。


    及至到了陶怡閣,就看見孟九思正盤腿坐在那裏看帳,見她來了,孟九思笑著站起來微微施了個禮,請她落座,又吩咐綠桑倒茶去。


    茶端過來了,孟夢抿了一口,先是打量了幾眼孟九思,又朝著涼榻桌幾上的帳本瞧了瞧,笑道:“思丫頭益發出息了,小小年紀竟能獨擋一麵,掌管這一府事務,將來也不知哪個有福的人家,能娶到你這樣品貌俱佳的姑娘。”


    不得不說,這思丫頭著實美貌,難怪兒子會對她念念不忘,像害了相思病似的,連做夢也喊著她的名字。


    這樣妖精似的美人,她原先是不喜歡的,可是她是大哥的女兒,大哥那麽看重她,娶了她就是娶了侯府的榮光,娶了侯府的權勢,娶了侯府的財產。


    蔣姨娘貪了那麽多銀兩,想想都覺得肉疼,隻要事成,那些錢將來都有她們家的份。


    孟九思淡淡一笑:“姑姑謬讚了,我一個人哪管得過來,得虧有府裏幾位嬸嬸幫忙,這才沒鬧出笑話來,對了,這會晚了,姑姑過來有什麽事?”


    孟夢麵上訕了一下,有些臉紅道:“也沒什麽時候,就是想著思丫頭日夜辛苦,過來瞧瞧你。”


    說著,她手一揮,就有小丫頭從食盒裏端過來一碟冰飲,她親自接過端到孟九思麵前,討好的笑道:“思丫頭你嚐嚐,這是我自己做的冰雪冷元子,香甜可口,極是解暑,你表哥最愛吃,我記得你從前也愛吃。”


    孟九思哪裏不知她的意思,笑著婉拒道:“姑姑你瞧,剛剛喝了一大碗楊梅渴水,又吃了許多冰葡萄,這會子若再吃下這冰雪冷元子,怕是夜裏要鬧肚子了。”


    孟夢頓了一下,臉上訕訕之色更甚,不過隻訕了兩秒就過去了,又笑道:“你說的也是,姑娘家還是少吃冰涼的東西為好。”


    說著,一抬手又讓丫頭收了回去,再坐下說話時,一時間竟找不到話頭了。


    她也沒想到孟九思竟然直接拒絕了,哪有人在大夏天不愛吃冰雪冷元子的,她本來還想就著此話聊下去。


    而且不知道怎麽的,坐在孟九思麵前,她突然有了一種壓力感,從前她都是斜著眼睛看她的,也不知是不是因為孟九思最近得了勢,她再看她竟帶著一絲仰望。


    一下子,氣氛突然尷尬。


    她窘迫坐了一會兒,咳了兩嗓子,尋了話頭道:“我記得小時候你和龍龍淘氣,兩個人背著大人偷偷的跑到後院摘桃兒吃,結果弄得滿臉滿手的桃毛,龍龍癢的直哭,倒是你年紀雖小,卻比龍龍沉穩了許多,拉著他的手去蓮池洗了臉洗了手......”


    說著,她自己就笑了起來,正開口再要說下去,就聽到孟九思淡淡的搖了搖頭:“姑姑說的,我竟連一點印象都沒有。”


    “......”


    孟夢抽抽嘴角,又呆怔在那裏。


    孟九思也無精神與她虛以委蛇,徑直道:“姑姑是個爽快人,今晚有何事找我可以直接說,但凡我能幫姑姑辦的必定盡心幫姑姑辦,若不能,姑姑也不能怪我不盡心。”


    她這樣一問,孟夢更呆住了,她本來還想旁敲側擊的試探一下,結果人家問的這樣直接,她還如何旁敲側擊。


    窘迫的拿帕子拭了滿頭冷汗,笑著要開口說話時,隻覺得突然口幹的厲害,牙齒都要粘到嘴唇上,她趕緊端起茶猛灌了一大口,笑著道:“如今你忙的腳打後腦勺,姑姑就是再有事,也不能勞煩你不是。”


    說著,又抹了一把汗,越抹汗越多,她自嘲的笑了笑,“你瞧,姑姑就是個蒸籠頭,一到夏天就是滿頭大汗,嗬嗬......”


    “那姑姑就喝點涼水。”


    孟九思又耐著性子讓綠桑端來了涼水,孟夢喝了隻不停的讚涼水做的如何好,讚到最後,盯著手中的裝著涼水的銀碟,才提到重點。


    “你表哥和你的口味差不多,他一定也愛吃,不如思丫頭你告訴我這涼水是做的,我回去做給你表哥吃。”


    孟九思笑笑:“這有何難,青娥,你吩咐啞丫一聲,叫她跟姑姑去一趟。”


    青娥領命退下,孟九思又笑看著孟夢道,“既然表哥這麽愛吃,那我也不敢耽擱姑姑的時間,啞丫就在屋外等侯姑姑一起回去。”


    孟夢:“?”


    這是下了逐客令了麽?


    她坐在那裏,走了不是,不走也不是。


    “怎麽,姑姑還有事?”


    孟九思故作疑惑的看著她。


    “......啊?哦,沒事,沒事......”


    她抹了一大把虛汗,嗬嗬一笑便悻悻的告辭離開了。


    她一走,孟九思又坐回涼榻看帳本,青娥坐到一旁,順手拿起放在旁邊桌上未完繡活,剛拈起針,又抬頭疑惑道:“這姑太太也是真有意思,跑過來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沒說出個事來。”


    綠桑正在替孟九思打扇子,聽了,手一頓,氣憤的從鼻子裏哼出一口氣。


    “她來能有什麽好事,從前也沒見她待我們姑娘這麽客氣過,八層是見我們姑娘在府裏得了勢,想要來巴結。”


    青娥將針往頭發縫裏輕輕劃了兩劃,搖搖頭:“我瞧著倒不像,倒像是瞧上我們姑娘了。”


    “啥?”綠桑一臉的驚訝,同時又覺得憤怒,“瞧上我家姑娘,她想得美。”說著,推一推孟九思道,“姑娘,你可千萬別再理睬她了,這種人真是一點眼力見都沒有。”


    孟九思隻是搖頭一笑,沒有說話,青娥卻道:“也不用不理她。”


    綠桑繼續打扇子,一邊扇一邊奇道:“難道我們姑娘還有這閑功夫去搭理她不成?”


    “你什麽都好,就是性子太急了,你細想想,姑娘奪了管家權,老太太那裏怎可能一點動靜都沒有。”


    說著,她端起圓杌子,坐得靠得近了些,又道,“與其咱們被動等著,不如從姑太太那裏套套話,說不定還能套出點什麽來。”


    “哈。”綠桑恍然一悟,拍了拍自己的腦袋,“還是青娥你想的周到,我竟未想到。”


    青娥笑道:“你若肯沉靜沉靜性子有什麽想不到的。”


    孟九思笑道:“以前她就性急,如今天天跟鐵妞混在一起,就更不知沉靜性子了。”


    “姑娘你又打趣奴婢。”說著,綠桑眼裏忽然浮起一絲黯然:“提起鐵妞,怪想她的,她才不在兩天,就覺得這府裏冷清了許多。”


    “說起鐵妞,我倒想起一件事。”


    青娥蹙了蹙眉頭,似在回想的樣子。


    孟九思連忙問道:“何事?”


    與此同時,綠桑又忿然道:“是不是府裏又有哪個亂嚼蛆了?”


    “不是。”青娥搖搖頭,有些疑惑道:“大前兒去大少爺屋裏找鐵妞,正好瞧見大太太站在那廊簷下頭,奴婢還以為大太太是要去看大少爺,誰知竟不是,她就呆呆的站在那裏好像在看什麽,奴婢順著她的視線一看,竟發現她在盯著鐵妞瞧,鐵妞一回頭,她就慌裏慌張的離開了。”


    “這可真是奇了,好好的大太太盯著鐵妞瞧做什麽,她又不是男人,瞧上鐵妞的美貌。”


    綠桑滿臉疑惑。


    孟九思也覺得有些奇怪,再想想,莫不是母親真的相信了流言?


    女人的嫉妒心是很可怕的,尤其是像母親這種性情偏激認死理的人。


    平時看著溫吞吞的沒有什麽害處,一旦傷起人來卻是很可怕的,所謂的蔫人出豹子就是指的母親這種人。


    她的心忽然一跳,有些慌慌的。


    不,不會的,鐵妞那麽機靈,身手又好,應該不會有事的,何況孟婉儀整天鬧得要死要活的,母親一顆心全係在她身上,哪裏能分心去對付鐵妞。


    說到底一切不過是孟婉芳造的謠,母親如果對爹爹連這點信任都沒有,還談什麽夫妻。


    一定是她想多了。


    對,就是想多了。


    到了夜間,習慣性的以為薛朝一定會來,沒想到今晚他竟沒出現,也不是鬆了一口氣,還是覺得有些失意,她托住腮幫子坐在那裏,手裏拿著帳本,眼睛卻不知道看到哪兒了,根本一個字都沒看進去。


    第二天,孟夢又尋了個機會跑到陶怡閣來,也是曲裏拐彎,不知所以的說了半天,也沒機會扯到正題,後來怏怏的離開了。


    第三天不知怎麽沒能來,到了第四天又來了,來的時候孟九思午睡剛醒。


    因為有了前兩次的交往,她表現的和孟九思熟絡了許多,孟九思也不像先前那般維持禮貌而客套的態度,表現的親近了幾許。


    當孟夢在她麵前將自個兒子誇得像一朵花似,她也會笑著附合一句:“聽姑姑這樣說,表哥確實是個好的。”


    孟夢一聽頓時信心倍增,仿佛看到了孟九思已經穿著嫁衣,帶著豐厚的嫁妝嫁到了她們家,她一時高興起來便有些口不擇言。


    “我家龍龍自然是好的,不過璋哥兒也好。”說著,她很是打抱不平的嗐了一口氣,“想想我就來氣,璋兒不過是秉性純良仁善一些,這府裏人就亂嚼蛆,說他傻氣,其實依我看,璋哥兒比信哥兒不知在上多少倍,你可別看信哥兒年紀小,卻學得跟她娘似的,一肚子壞水兒。”


    她這樣說,一來是想討好孟九思,二來如果孟九思能嫁到她們家,那大房的財產怎麽可能再容他人覬覦。


    孟九安不是親生的,璋哥兒是個傻的,孟婉儀又毀了名譽,幾乎等同於一個廢人,大房也隻有孟九思是個好的,而且孟九思還掌管著家業,到時候還不全帶到婆家去。


    她腦子又沒有毛病,難道還要坐等著老太太提出將信哥兒過繼給大哥,將唾手可得的家業被信哥兒奪去嗎?


    反正老太太心裏也沒她這個女兒,見她和孟九思走的親近了些,昨兒還特意將她叫過去狠狠訓斥了一頓,氣得她到現在都氣不順。


    孟九思聽了她這番話隻是淡淡一笑:“信哥兒年紀還這般小,哪能就一肚子壞水了,姑姑怕是想多了。”


    “思丫頭,你可不能小看這孩子,且不說那日他當眾說你的那些話是受二嫂挑唆的,還是他的本心話,就說......”


    她忽然又頓住了,不管怎麽說,老太太和二嫂想要過繼信哥兒到大房的事知道的人很少,老太太甚至一開始都沒有打算告訴她,也是她無意間聽到了,老太太見瞞不住才順便跟她說的。


    如果這會子她泄漏了秘密,壞了老太太的好事,老太太勢必不能饒她,甚至連母女之情都不顧了,因為老太太一慣就是個重男輕女的偏心眼,一怒之下說不定連對她的接濟都斷了。


    可是若不說,就是眼睜睜的看著大把大把的財錢都落到了信哥兒的手裏,她總不可能指望日後讓信哥兒來孝順她吧。


    都說三歲看到大,七歲看到老,就信哥兒這樣的孝順他爹娘都成問題,哪還輪得到她?


    猶疑間,就聽孟九思疑惑的問道:“說什麽?”


    她目光閃爍了一下,然後猛地一拍大腿:“幹脆今日我就把話說明白了。”說著,抽出腰間帕子拭了一把額上涔涔大汗,“思丫頭,你知道姑姑我是個心直口快,眼裏容不得沙子的人,這件事我實在是瞧不過眼了,方想對你說的。”


    “姑姑請說。”


    孟九思見她如此鄭重緊張模樣,料想也應該是一件要緊的事,抿了一口茶,靜靜等她說。


    孟夢又轉頭四下瞧了一下,孟九思會意,屏退了下人,這時孟夢才湊前上前,神秘兮兮的問道:“思丫頭,你可知道你二嬸子打了什麽主意?”


    說歸說,她還是不敢隨便攀扯上老太太的。


    孟九思知她秉承了老太太的性子,說話喜歡繞來繞說,遂耐著性子搖了搖頭:“還請姑姑明示。”


    孟夢將手罩在一側嘴角,更加神秘兮兮的湊到她麵前低聲道:“告訴你,你二嬸子想將信哥兒過繼給你爹爹呢。”


    “什麽?”


    孟九思怔了一下,這件事她的確沒怎麽想到,孟懷信可是二房獨子,二嬸嬸平時把他當命根似的疼著,就連二叔也疼他疼的緊,他們竟舍得將孟懷信過繼到大房來。


    怪道那晚二嬸嬸那樣積極的非要信哥兒去給爹爹敬酒,原來竟懷了這樣心思。


    就在她蹙眉思索的時候,孟夢繼續道,“真的,你不要不信,他們真是打得一手好的盤算,想著璋哥兒是個不頂用的,就將信哥兒過繼過來承襲大哥的爵位,繼承大哥的財產,用心之毒可以想見,可以想見啊!”


    她一連歎了兩聲,搞的好像真有多麽義憤填膺似的。


    孟九思心中一聲冷笑,他們當真打得好主意,若這件事由老太太來說,在爹爹沒有思想準備的情況下,依老太太慣會虛情假意,惺惺作態的作風,一把鼻涕一眼淚的曉之以理,動之以情,說不定真有可能逼爹爹應下來。


    因為爹爹本就不慣這些內宅爭鬥,再加上他自己就是過繼過來的,心中一直念著祖父的恩情,否則他怎麽可能將府內一應事務都全權交給了老太太。


    孟夢還要再繼續再說,忽然聽到屋外綠桑的笑聲:“咦,這大毒日頭的,春華姐姐你怎麽來了?”


    一聽這聲音,孟夢頓時唬的臉改了樣子,連忙壓抑著聲音道:“思丫頭,這番話我今日隻對你說,你再不可告訴旁人,更不能說是我說的。”


    說完,慌裏慌張的就想躲避。


    昨兒才挨了一頓罵,所以今兒特特意的打聽了一下,夏雨和冬雪被孟九思指派到外麵采購東西去了,這才是偷偷跑來的,她可不想再憑白挨一頓臭罵。


    老太太可是說了,她再敢隨隨便便跑到陶怡閣來,就叫她家去。


    孟九思淡然一笑:“姑姑放心,這個我省得。”說完,朝著簾子後頭指了指。


    孟夢立刻會意,轉身小跑就躲到了簾子後頭,連大氣也不敢出。


    很快,春華就進來了,進來時,看到孟九思似剛剛午後小憩過,眼睛帶著幾分惺忪的水氣,瞧上去霧蒙蒙的,比平時少了幾分清冷,多了幾分嫵媚,真是說不出的勾魂之態,連春華瞧著都呆了呆,覺得這孟九思生的過分妖豔美麗了。


    自打孟九思從應西回來後,就徹底冷落了夏雨和冬雪,連表麵上的和睦也懶得維係,雖然這兩個人依舊頂著大丫頭的名頭,卻是有名無實的。


    老太太顧忌著將軍在府裏,根本不敢說孟九思一個字,也拿她沒有辦法,而且老太太著實惱了冬雪,冬雪去墨堂齋哭著說委屈時,反挨了好一頓臭罵,這些日子去回稟事的都夏雨,冬雪再沒敢去過一回。


    她很是恭敬的先行了個禮,又笑道:“奴婢可打擾到姑娘休息了?”


    孟九思淡淡看了她一眼:“未曾打擾,不知姐姐這時候來有何事?”


    “老太太吩咐奴婢過來請姑娘過去一趟。”


    “哦,老太太可說有什麽事?”


    “......”


    躲在簾裏後頭的孟夢聽了突然抖了一下,暗想:老太太好好的叫孟九思去作甚,莫不是被她發現了什麽?


    她作賊心虛,有些後悔不該剛剛嘴快一下子全說了出來,急得渾身大汗,抬手輕輕打了自己嘴巴兩下。


    春華見這邊簾影微動,好奇的看了兩眼,眼裏閃過一絲異色,很快便移開了目光,恭敬的回道:“是陳太師府上的大太太過來作客,老太太特意叫幾位姑娘去作陪。”


    “陳太師?”


    孟九思隻覺得這個稱號陌生無比,好像前世也沒什麽交集,好好的請她過去作甚。


    因為要見客,她換了一身衣裳,略微收拾了一下就過去了,一到那裏就看到一個著孔雀藍織錦妝花長褙,身披披帛,腰係綬帶的貴婦人坐在那裏,年約四十上下,玉盤似的臉上帶著恬靜笑意,眉目端莊,很是溫柔可親模樣。


    孟九思到時,孟婉平和孟婉馨已經安安靜靜的坐在那裏聽老太太和陳府大太太蘇氏說話。


    一見孟九思來,蘇氏頓覺眼前一亮,隻覺得從來未見過這樣的美人,雖是一身簡素的月白羅衫卻掩不住通身的氣度,怪道外甥對她癡心一片,暗暗畫下她的畫像,竟比畫像上還要美上三分。


    她眼裏湧上幾分欣賞之色,誇讚道:“這位就是貴府三姑娘孟九思吧,果真聞名不如見麵,比傳說中的還要好看。”


    這通讚,讓孟婉馨微不可察的撇了一下嘴,孟婉平暗暗咬了咬牙。


    她們二人對孟九思羨慕嫉妒的緊,也知道今日二人過來就是個陪襯,幹脆連話也懶得說了,反正就是想說也插不上嘴,白白討個沒趣。


    “思丫頭,還不快過來見過陳府大娘子。”


    老太太臉上帶著假意的和藹笑容,衝孟九思招了招手。


    也真是氣人的很,出了這樣的醜事,孟九思又與薛家退了婚事,本以憑她的妖豔之名很難再尋到好人家,沒想竟然還是一個超級香餑餑。


    她平素與陳府大娘子沒什麽交往,也隻外出作客時在宴席上與她有過幾麵之緣,勉強算是認得吧,今日她好好的主動登門入府,又聽她特特意的提起孟九思。


    不用想,定是為了說親事來的。


    且不說陳太師如何功高德厚,被皇上授予太師銜,隻說陳家大娘子的兩個兒子,她都見過,真真是人中龍鳳也,論文韜武略,比薛良在上。


    這樣好的人家,怎麽好好的瞧上了思丫頭這樣的妖豔賤丫頭,莫不是眼睛瞎了?


    她家芳兒......


    想到孟婉芳她的心頓時抽痛了一下,又略略將眼光移到孟婉平身上,就算看上平丫頭也比看上思丫頭強。


    唉——


    隻可惜平丫頭是個庶出,給這樣的人家做側室還差不多。


    再不濟,看上馨丫頭也行,這幾個姑娘年歲相差不多,反正不能讓孟九思得了這麽好的夫婿去。


    就在老太太恨得不行的時候,孟九思上前行了一個禮,蘇氏起身很是平易近人的攜了她的手,又上下打量了兩眼,笑道:“真真像仙女似的,一瞧就是個有福氣的孩子,很招人疼。”


    老太太皮笑肉不笑的故作謙遜道:“大娘子實在過譽,思丫頭一個姑娘家,才多大,哪裏有就能說得上是仙女。”


    嗬嗬......還仙女?


    明明是個妖精。


    這陳府大太太果真是個眼瞎的。


    蘇氏笑的如春風般和煦:“老太太過謙了,我越瞧著越覺得思姑娘招人稀罕。”說著,順手褪下了手上一支細膩溫潤,潔白無暇的羊脂玉手鐲戴到孟九思手腕,“初次見麵,略備表禮。”


    這禮一送,孟婉平和孟婉馨雙雙咬了咬嘴唇,再看看剛才陳家大娘子送給她們的碧璽花簪就顯得沒那麽貴重了。


    老太太也暗暗咬了咬牙,八字都沒劃上一撇呢,就送上這樣的厚禮,也不怕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


    孟九思見這玉手鐲貴重不凡,哪裏敢收,連忙要脫下,她卻笑著按住她的手道:“莫非思姑娘嫌禮輕了?”


    孟九思溫和笑道:“大娘子實在客氣了,不是禮輕,是禮太重了,俗語說無功不受?,這樣貴重的禮實不敢收。”


    雖然她對這位沈家大太太印象不錯,可是也不能憑白收人好處。


    蘇氏稍微想了一下,臉上笑容未減:“既如此,也不好強逼著思姑娘收禮,這樣吧......”她收回手鐲,又從袖中拿出一個正紅色雕工精美的四季花卉螺鈿首鉓盒,打開道,“這件你總該收下了吧?”


    孟九思垂眸一看,竟怔忡了一下。


    隻見盒中靜靜躺著一枚翠綠和深綠相互纏繞的翡翠簪子,這一抹深綠仿佛滲入了墨色,纏繞著翠綠簪子蜿蜒而去,盡一眼看不到盡頭,她忽然想起了一首詩,曲徑通幽處,禪房花木深。


    老太太的眼睛往盒子上飄了一眼,也未看見是什麽,隻道:“既是陳家大娘子的心意,你就收下吧!”


    孟九思知道這一次若再拂了人家的好意便是無禮,隻得收下禮盒,又道了聲謝。


    蘇氏含笑道:“再過些日子府裏的芙蓉花就要盛開了,家有小女淘氣設下芙蓉花宴......”她又轉眸看了一眼孟婉平和孟婉馨,邀請道,“歡迎府上的姑娘一起來。”


    ......


    轉眼又過了三四日,天氣一如既往的炎熱,太陽火辣辣的似乎要將這世界所有的一切都曬溶化掉。


    午後,孟九思實在熱的睡不著,便靜下心來坐在那裏盤帳,綠桑站在她身邊為她打扇子。


    看到一半,冬雪手裏端著一個銀碗,掀了簾子笑眯眯的走了進來:“老太太那裏剛剛命春華送來了紫蘇熟水給姑娘,說正是暑天喝的,既解暑熱又不傷脾胃,比那涼水要強些。”


    這些日子,姑娘總是遠著她和夏雨,她原也不想腆著臉湊過來,沒的熱臉貼人家冷屁股,可是這府裏不養閑人,如果她一直無所作為,老太太是不會再要她回去的。


    不能回老太太那裏,她留在陶怡閣又能做什麽?孟九思隻派些跑腿的閑雜事給她幹幹,能有什麽出路。


    她著想憂慮,隻是苦無辦法,就在昨日,她不小心又聽到春華和夏雨說話,原來夏雨這賤蹄子早為自己謀好了後路,隻要她差事辦的好,日後還能再回墨堂齋。


    而她什麽都蒙在鼓裏,每天隻知吃吃喝喝,卻不知道老太太早已經厭棄了她,是不會再要她回去了。


    她不能回去,三姑娘又不信她,她還能有什麽出路?


    現在還能有個一等大丫頭的名頭,說不定哪天連這個名頭都沒有了,她可不想輪為不入流的粗使丫頭,甚至連丫頭都沒得做,直接被主子發賣了。


    當初,她瞧不上芳玲一心想給一個傻子做妾室,現在她完全明白她的想法了,大少爺是個傻的,容易拿捏,隻要她稍稍下下功夫,未必不能得手,到時候做姨娘,她就是半個主子了,也不用再求老太太什麽。


    大少爺待三姑娘這樣好,她想要接近大少爺,必須先討好三姑娘,恰好春華送了熟水過來,她忙不迭的就接了。


    孟九思專注於看帳,連眼也沒抬,隻淡淡道:“放下吧!”


    冬雪將銀碗放下,兩手擰著衣角躊躇的站在那裏,似乎想說什麽的樣子。


    綠桑看了看她:“冬雪你還有什麽事?”


    忽然,“砰通”一聲,直愣愣的跪了下來:“還請姑娘救奴婢一次。”


    孟九思這才抬起眼皮疑惑的看著她一眼:“冬雪姐姐這是做什麽,好好的要救你作甚?”


    說完,看了一眼綠桑,綠桑便俯身要去扶她,她卻跪在那裏不肯動。


    “姑娘知道的,奴婢和夏雨都是老太太屋裏派來的,自然不能得姑娘的信任。”說著,眼圈就紅了,“奴婢也不敢奢望能得姑娘的信任,隻求能一直服侍姑娘身邊就好,可是......”


    她已經淚如雨下了,既然夏雨一心隻為自己著想,也別怪她無情了。


    “可是老太太已經惱了奴婢,說不定哪一天就要將奴婢發賣了。”


    綠桑道:“這可奇了,你現在是姑娘屋裏的人,老太太為什麽要惱你?”


    冬雪抹了一把眼淚,跪著哭道:“皆因奴婢從不肯出賣姑娘,也不如夏雨圓滑能得老太太歡心,老太太這才惱了奴婢,說不定一生氣就將奴婢發賣了,奴婢實在害怕迫不得已才求到姑娘跟前。”


    孟九思心裏冷冷一笑,她從不肯出賣她?都不知出賣過多少回了,像這樣隨時隨地背主求榮的人,她怎麽可能會真的要她。


    心裏作此想,表麵卻不動聲色:“既如此,不如將你放出去如何?我瞧你年紀也不小了,是該到了放出去的年紀。”


    冬雪心裏一抖,外麵的小門小戶的小姐過得還未必有將軍府丫頭的尊貴,她正要磕頭求饒,忽然聽到青娥有些興奮的聲音。


    “姑娘,姑娘,大姑娘回來了。”


    “什麽,阿姐回來了?”


    孟九思激動不已,哪裏還有閑功夫搭理冬雪,跳下榻趿了鞋子飛也似的朝著屋外奔去。


    一路跑到了府門外,就看到門口處孟秦和孟懷璋已下了馬,孟秦臉上雖帶著風霜之色,卻是喜氣洋洋的樣子。


    也不知是不是和鐵妞又鬥嘴了,孟懷璋腮幫子氣鼓鼓的瞪著鐵妞,鐵妞也瞪著他,兩個人冷哼一聲,動作竟出奇的一致,一起雙手抄在胸前背過臉去,一副誰也不服誰的樣子。


    就在這時,從馬車上下來一個女子,扶著一個丫頭的手,一步步踏著馬車旁的台階走下來。


    漆黑如鴉翅般的秀發高高挽起,露出光潔如的額頭,眉目端莊,明眸皓齒,雖麵帶疲倦之色,卻無法掩蓋她驚人的美貌。


    她的美,不像孟九思骨子裏似帶著一股妖氣,漂亮明豔的過分惹人眼睛,她的美是一種令人舒服的溫柔淡雅之美,就像春日裏悄悄開放的蕙蘭,不豔麗,你卻無法忽視她清麗絕倫的美,美的散發著令人舒適的柔光。


    尤其是現在她懷有身孕,小腹微微凸起,滿臉都蕩漾著柔柔的母性光輝,美麗極了,縱使孟九思活過前世今生,也從來沒見過這麽好看的孕婦。


    隻是阿姐好瘦了,人也憔悴些,懷了身子的人不是應該長胖嗎?


    阿姐一定吃了好多苦。


    孟九思站在那時定定的望著她,是有多久,她都沒有見到阿姐了?


    想想,已隔了一個前世今生。


    就在兩年後的夏天,阿姐殺了大反賊李錄,自己也和袁閬一起被挫骨揚灰了。


    還好,阿姐回來了,她還能再回到她身邊。


    她張張嘴,想喚她一聲,喉嚨裏已哽澀的不行,心裏也疼的不行。


    “黛黛,你怎麽了,不認識阿姐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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