睿安帝本來沒有想起孟九思,在宮裏見她時對她印象並不算好,但心底深處到底是好奇她的真實容貌,這會子聽端王莫名其妙的提起,倒勾起了他心底的這份好奇。


    陰貴妃看了看台下女席,眼裏微不可察的閃過一道冷色的光。


    “皇兄......”端王踉踉蹌蹌的跑上前,砰通跪於台階之下,淚水連連,醉話連篇,“飛兒在世時,曾立下誓言,定要從薛良手裏奪過長平雙姝孟九思,娶她為妻,如今飛兒死了,皇兄啊......”


    大顆大顆的淚從他昏花混濁的眼睛裏滾落出來,眼角處糊出一層令睿安帝看著有些惡心的眼屎。


    “求皇兄成全,下旨賜婚,讓孟九思和我兒成個**,也好了卻我兒心願。”


    雖是醉話,卻說的挺順溜,隻是口齒稍有不清。


    睿安帝臉色重重一變,氣得呼吸變得粗重,連話都快說不出來,這老八簡直太胡鬧了。


    全場再度嘩然一片,人人交頭接耳,竊竊私語。


    “這端王爺莫不是腦子被驢踹了,竟能說出這樣沒道理的話,憑白的讓一個姑娘家去給他那個短命兒子陪葬,殘忍,太殘忍了!”


    “端王爺這分明說的是醉話,豈能當真,不過不知那孟九思究竟生的什麽模樣,能讓小世子這般牽念?”


    “今天她應該隨孟秦來了,待會你自己尋個機會瞅瞅不就知道了?”


    花堂德終於找到了嘲笑的機會,歎息一聲道:“唉——可惜了小世子遭了橫禍慘死,否則,說不定還真能和孟大將軍成個兒女親家。”


    說著,挑挑眉毛看向薛國公又笑道,“薛老弟,你家二公子不肯要的,不代表別人不要,想不到這孟大將軍的女兒還是個超級香餑餑呢。”


    孟秦冷笑一聲:“一般香,不比令愛都香到大街上去了。”


    花堂德滿臉的嘲笑頓時僵硬在臉上,眼角下方的肌肉跟著嘴角齊齊抽搐了一下,被噎了個翻跟頭。


    薛國公本來聽他滿口譏諷之言還心中忿忿,這會子見他被懟的啞口無言,心中暗暗覺得好笑。


    郭本本還想接著取笑幾句,不想花堂德被孟秦一句話就懟翻了,他心裏氣憤不已,可是見孟秦臉色已經變了,渾身上下散發著屍山血海裏浸染出的凜冽殺氣,他嚇得脖子一縮,不敢再說話。


    這時,就聽到皇帝沉聲一喝:“你滿嘴胡言亂語說的是什麽混話,朕看你真是黃湯灌多了,來人啦,給朕將他帶下去!”


    這一次,王仲海看了一眼身旁的兩個侍衛,這侍衛都是禦前侍衛,他們可沒再給端王什麽麵子,直接上前一個手刀砍下,睿安帝又沉著臉色道:“老十三,你將老八送回去,好好給他醒醒酒。”


    “是。”


    一幕啼笑皆非的鬧劇就這樣收場了。


    景陽大長主輕輕咳了一聲,若有深意的歎息一聲:“唉,一個姑娘家憑白被老八這樣當眾休辱,雖是醉話,但也足以讓人家姑娘臉上過不去了。”頓一頓,又補充一句,“更何況今晚這盛宴還是為定國侯專門舉辦,這讓定國侯也下不來台。”


    陰貴妃冷笑一聲正要開口,太後似有讚同的點點頭:“景陽說的有些道理,確實委屈了孟將軍和孟家姑娘,哪個是孟九思,哀家倒要見見。”


    此話,正合睿安帝心意,默默點了點頭:“就依太後之見。”


    陰貴妃暗自冷笑,其她幾妃神思各異。


    隨著王仲海一聲高喊:“定國侯府三姑娘孟九思上前覲見——”


    孟九思右眼皮痛癢不已,突然聽說要上前覲見,隻得忍下痛癢,起身低垂著頭盈盈向前走去。


    無數的眼睛在這一刻全都盯到了她的身上,明明燈火下,少女鴉青的發上,臉上,身上,都暈染上了淡淡光芒。


    因微微垂著首,大家不太能看得清她的容貌,隻覺得此女身姿盈盈,曼妙無雙,行動處好似能步步生蓮,當真風姿綽約不可多見。


    “臣女孟九思參見皇上太後,皇上萬歲萬萬歲,太後娘娘千歲千千歲。”


    孟九思走到台階下,忍住痛癢,盈盈拜倒在地。


    太後笑了一聲,語氣頗為慈祥:“哀家聽聞過長平雙姝之名,抬起頭來,讓哀家瞧瞧。”


    孟九思慢慢的抬起了頭,睿安帝半眯著雙眼帶著了一絲期待看向她,不知她恢複容貌之後,生得什麽模樣,就在孟九思頭抬起來的那一刹那,就像初見孟九思時一樣,所有的期待頓時變成失望之色。


    雖然臉並不像第一次見他時那般腫脹,但一雙眼睛一大一小,腫的那隻在燈火的照耀下亮鼓鼓的,怎麽也好看不起來,於失望之餘,他心裏又湧起一股憤怒。


    故意的,這個孟九思必定是故意的,否則怎可能這麽巧,她今天又腫了眼睛,總不會有狗跑到這筵席上來吧?


    太後微微一驚,微眯起眼睛朝她臉上覷了覷,疑惑道:“好好的,你的眼睛怎麽了?”


    陰貴妃看到孟九思的眼睛,略有驚訝,心中冷哼一聲,合該這孟九思倒黴!


    她本來隻是想算計慎美人的,如今這慎美人已經一步登天成了慎夫人,占盡了皇上的寵愛,一個月內倒有大半個月在她那裏的,很少有時間來她的瑤華宮,即使來,也隻是略坐坐就走了,實在可氣。


    她今天隻是想讓慎夫人的狗跑來鬧一鬧筵席,好讓皇上對她心生不滿,不想一石二鳥,孟九思又中招了。


    景陽大長公主張張嘴,所有誇讚的詞匯在這一刻集體逃走了,她有些失望的看了睿安帝一眼,看到睿安帝臉色不虞的樣子,她心裏咯噔一下。


    若皇上瞧不上孟九思,她如何能阻止兒子。


    “回太後娘娘的話,臣女也不知是怎麽了,剛剛有什麽東西落到臣女的眼皮上,就這樣了。”


    太後輕輕“哦”了一聲:“哀家聽聞你對狗毛過敏,許是哪裏飛出來的狗毛。”


    “......”


    睿安帝心中一聲冷笑,什麽從哪裏飛出來的狗毛,恐是這個孟九思故意帶來的。


    還沒冷笑完,忽然席下聽到“汪汪”兩聲,驚得當中一個官家小姐尖叫起來,睿安帝不想真有狗闖入筵席,當即大怒:“哪裏來的這孽畜?”


    有個小太監汗嗒嗒的跑了過來,直直跪倒在地:“皇上,是慎夫人宮裏的小甜果。”


    太後有些生氣道:“這慎夫人怎麽回事,連個畜生也管不住。”


    睿安帝臉上掛不住,怒道:“成何體統,還不將這孽畜弄下去!”


    先是老八耍酒瘋,醜態百出,現在他的寵妃又給他添亂,將一場盛宴弄得亂七八遭,叫文武百官看盡了皇室笑話,他隻覺得糟心無比。


    很快,小甜果就被人用網兜住,嗚咽著被人捉了下去,太後複又看向孟九思:“好孩子,叫你受委屈了,起來吧!”


    孟九思依言起身,太後又很官方的問了她幾句話,左不過就是讀過什麽書之類的,和前世幾乎一模一樣,孟九思一一回答,太後含笑道:“是個落落大方的孩子,哀家瞧著不錯。”


    景陽長公主心中不甘,笑著附合道:“當初兒臣第一次見她時,真真驚為天人,這孩子生得實在太標致......”


    賢妃笑著打斷:“論標致,宮中當屬貴妃姐姐第一,難道這位孟姑娘還能比貴妃姐姐標致不成?”


    景陽大長公主笑容一僵,總不能當著陰貴妃的麵說孟九思比她生得好看吧,訕訕一笑:“美人各有各的美,這怎麽好比較。”


    說完,又不自覺的用眼角餘光瞄了一眼睿安帝,睿安帝興致缺缺,再加上心中有氣,連話也不想說,一張陰沉的臉掩映在隨風輕搖的宮燈中,落下明晦不定,幽深難測的陰影。


    “是啊!”太後歎道,“這世上的美人千千萬,就如百花盛開,各有美態,哪裏是能比較出來的。”


    陰貴妃趁勢笑道:“這世上的花再也美,也不如牡丹之美,太後就是群芳之首的牡丹花,雍容華貴,尊貴無雙,足以令天下百花黯然失色。”


    太後笑著道:“什麽牡丹花,哀家年紀大了,哪裏還能做什麽牡丹花,倒是陰貴妃,豔冠群芳,堪稱牡丹。”


    陰貴妃雖然心中頗為自得,可是分寸她還是知道的,花中牡丹除了皇後和太後誰敢自稱,皇上遲遲沒有立後,她就算早已將自己當成花中牡丹,也不敢在明麵上承認,隻麵帶惶恐道:“太後謬讚,臣妾不敢當,臣妾不過蒲柳陋姿,哪配稱牡丹。”


    德妃拿帕子掩唇一笑:“貴妃姐姐太自謙了。”


    惠妃正要說話,太後擺擺手道:“好了,孟家姑娘站在這裏許久,想來這眼睛痛癢的緊,可憐見的。”說著,滿麵柔和的看向孟九思,“你先退下吧。”又回頭看了一眼身後一個上了年紀的嬤嬤吩咐,“素娟,命人將孟家姑娘先帶下去稍事休息,傳禦醫給她瞧瞧。”


    “是!”


    “臣女叩謝太後,”


    孟九思行完禮剛退下不久,忽然從旁邊走過來一個急色匆匆的宮女,那宮女跟素娟說了什麽,素娟麵色一變,走到太後身邊俯在她耳邊輕聲道:“啟稟太後,念歡小公主在風地吃了一塊糕,好好的全身痛癢不已,這會子哭的在地上打滾。”


    太後臉色一變,眉宇間浮起焦慮,連忙尋了個借口離開了。


    一下子,仿佛空氣被什麽東西凝固了。


    睿安帝臉上的笑像是強顏歡笑,眾朝臣們意識到皇帝心情不虞,一個個也不敢像剛才笑著互相敬酒,大家坐在位置上,隻是略略舉杯,連大氣都不敢出。


    好巧不巧,一個宮女上前倒酒,不小心打翻了手中的酒壺,滿滿一壺濃香四溢的酒全打翻到孟秦身上。


    那宮女嚇得麵色如土,跪地求饒,孟秦倒不甚在意,睿安帝卻怒了,當即命人將那命名宮女拖去了慎行司,又命一名樣貌普通,掉到人堆裏都找不出來的小太監過來帶孟秦前去換衣。


    孟九思眼皮上剛剛上了一點藥,過來時,就看到孟秦要離開,她心中那種不安的感覺又陡然升上來,急步走過來,剛要開口問他,孟秦關切的看著她的眼睛:“黛黛,你的眼睛怎麽樣了?”


    “沒事,就是過敏了,過兩天應該就能消腫,不過,爹爹,你要去哪兒?


    “酒打翻了,濕了衣服,爹爹換件衣服去去就回。”


    不消一會兒,孟秦就跟著那小太監來到一座四方宮殿,這座宮殿位於禦花園最北側,很是靜謐。


    這不是孟秦第一次入宮,也知道這宮殿所在,不知為何,他心裏隱隱有了一種不祥的預感,這時,那小太監將拂塵往臂上一搭,笑指著正前方朱漆稍有剝落的偏殿門道:“侯爺,到了。”


    孟秦抬眸一看,就看到屋簷下兩盞黃紗宮燈在風中亂搖亂晃,連一絲聲息都沒有,透過燈火,可以看見偏殿正上方掛著一個稍稍破敗的匾額,匾額上書寫著三個筆力剛勁的燙字大字“澄心堂”。


    “奴婢就在這裏等著!”說著,小太監將門輕輕推開,從屋外看去裏麵倒不黑,有燈火微微,可以看見正中間有一塊巨大的山水屏風,小太監右手一展,很是恭敬道,“侯爺,請吧!”


    孟秦邁開腿慢慢走向裏麵,剛走了三五步,“吱呀!”屋門發出一聲無力的呻今聲,他下意識的回頭一看,小太監已經關上了門。


    孟秦蹙起眉心,看著黑漆漆的殿門,仿佛這一道門將他隔進了某種危險之地,他轉頭又往前走了兩步,一股幽幽香氣襲來,他頓時警覺,暗叫不好。


    好像是迷魂香的味道。


    果然有陷井,隻是皇帝已經忌憚他到這個地步了嗎,需要設下這種下三濫的陰謀詭計來陷害他?


    他連忙掩住口鼻,以防自己中招,忽然左手手腕上一涼,一道暗影不知從哪裏急步走了過來,一下子握住了他的手腕。


    他頓時一驚,正待掙脫,卻聽到一個低而輕柔的聲音:“將軍,跟我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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