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聲音......


    竟有些熟悉?


    雖然他一時之間想不起來,但無端端的就令他產生一種信任感,他隨著她三轉四轉,步入黑暗,不過一盞茶的功夫,就從另一道門走出這座偏殿。


    二人走到一僻靜無人處,才停下腳步,孟秦疑惑的看向宮女,有淡淡月光傾瀉下來,落在她略顯滄桑布著細紋的臉上,她生的很平凡,也很陌生,可是一雙眼睛,不知是月色溫柔落下的光輝,還是本就溢著水光,說不出的瀲灩,還有一種莫名的......熟悉感。


    他明明從來沒有見過她。


    眼底掠過疑惑的光芒,他問她:“你是誰?”


    “我是誰不重要。”她盡量保持平靜,聲音卻不受控製的微微有些顫抖,一雙水光瀲灩的眼睛泛起紅意,“將軍隻需要知道今晚有人設下陷井要等著將軍跳。”


    “那裏麵是不是有人?”


    嗅到迷魂香,已經讓孟秦隱隱意識到了什麽。


    “是,裏麵躺著的是昏迷的慎夫人。”


    “慎夫人?”孟秦不可思議的看著她,“怎麽會是她,她不是皇上的寵妃嗎?”


    “是她,但為什麽會是她,我也不是太清楚。”她也是疑惑的,抬頭看他,眼睛裏閃過一道光。


    他比從前瘦了,憔悴了,五官比過去更加深刻,給人的感覺依舊堅毅而充滿力量,尤其是他的一雙眼睛,染盡風霜和蒼涼,卻和過去一樣,依舊清澈如泉,波光瀲灩。


    過去了這多年,仿佛什麽都變了,又仿佛什麽都沒變。


    她突然有了一種不知是夢境還是現實的錯覺,她又看到曾經那個鮮衣怒怒,意氣風發的少年郎踏馬朝著她走過來,風卷起他濃烈的衣衫獵獵翻飛,她仿佛看到了天人降臨。


    他走到她麵前,勒停了馬含笑問了她一聲:“這位姑娘,麻煩問下往應西的路怎麽走?”


    那一刻,於他而言,她不過是個陌生人。


    可是於她而言,卻是一眼萬年。


    想著,臉上一燙,眼睛裏已泛出紅暈,指尖悄悄掠過眼角,帶起一滴冰涼。


    她紅著臉,慌忙收回了眼神,默默的垂下了腦袋。


    原來,經過這麽多年,再見他,依舊還懷有那時的心境。


    孟秦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她臉色,在她低下頭的那一瞬間,他腦海裏似乎有什麽東西來不及捕捉便一閃而過,他愣了愣,很是困惑道:“我怎麽瞧著姑娘你有些熟悉,倒好像在哪裏見過一般?”


    宮女低首時平複了心情,再抬頭時,眼圈雖帶著紅意,卻平定了許多:“我並未見過將軍,不過我倒見過將軍的女兒孟九思。”


    “哦。”孟秦恍然一悟,低低道,“你是黛黛提起的善雅姑姑。”


    說話時,他依舊看著她的眼睛,重重燈火落在她的眼睛裏,他更加覺得熟悉,可明明......是陌生人。


    這時,突然有說話聲音隱隱傳來,也聽不太清楚說的是什麽,隻透著寂寂夜色飄然吹來,善雅心中一個激靈,連忙道:“將軍,這裏不是久留之地,我們先出去再說。”


    寂寂夜風中,小太監將麈尾搭在臂上,抄著兩手探頭探腦的朝著門裏瞧著,想著看看事成沒成,忽然脖上一涼,有什麽尖銳的東西抵住了他的脖頸:“說,是誰指使你陷害我的?”


    太監一聽竟然孟秦的聲音,嚇得麵色慘白,也實在奇怪,他好好的怎麽就出來了,他一直守在這裏,根本沒有看到他出來過。


    他抖著嗓音道:“侯爺的話好生奇怪......”


    孟秦不耐煩的打斷道:“你若再不招,要你狗命!”


    “你敢?奴婢是受皇上之命帶侯爺過來的,若奴婢好好的就死了,侯爺也脫不了幹係。”說著,故意將嗓音拔高了一些,“隻要奴婢喊一聲,侯爺此舉就是......”


    孟秦不待他說完,忽然冷笑一聲,太監隻覺得嘴裏有什麽東西滾過,他囫圇吞了下去,立時臉色大變:“你......你給我吃什麽了?”


    “斷腸散。”孟秦冷冷的收回,一雙眼在暗夜裏凜冽如刀,“這藥不會叫你立刻死了,隻會慢慢的讓你腸穿肚爛受盡折磨而死,連醫術最高明的禦醫都查不出來。”


    太監被嚇得麵色如土:“你......你到底想怎樣?”


    “說,是誰指使你的?”


    “沒......沒有人......”


    “很好,你倒是條忠心的狗。”孟秦不再與他多囉嗦,轉身便要離開,那太監嚇得喚了一聲,“侯爺,且慢!”


    孟秦腳步一頓,不聽就那太監磕磕巴巴道:“是......是陰貴妃吩咐奴婢將將軍引來的。”


    “陰貴妃?”


    “......對,就是陰......貴妃。”太監因為心虛,不停的抹著汗,說話時眼珠滴溜溜直轉,“奴婢已經招了,還請侯爺將解藥......”


    不等他說話,孟秦將半粒解藥遞到他麵前:“你今日所說之話若有一個字的謊,另外半粒,你是拿不到的!”


    “說,奴婢說,奴婢說......”這一下太監不敢撒謊了,“是慎夫人她自己指使奴婢的。”


    “慎夫人自己指使?”


    孟秦腦海裏疑雲重重,這位新一代寵冠後宮的美人是綏國來的,難道她是綏國的細作,不惜以自己的名聲為代價挑起君臣不睦?


    “是,就是慎夫人,至於慎夫人為何要這樣做,奴婢也不知道,真的,奴婢知道的全都招了。”


    太監說話時,驚恐的快要哭了,“還求侯爺賜奴婢完整解藥。”


    話音剛落,就聽前邊傳來聲音:“好巧,姑娘也在?”


    孟秦也沒聽出來是誰的,不願再節外生枝,將解藥往太監手上一扔,轉身便消失在黑暗之中。


    其實,他哪裏來的斷腸散,不過是聽九歌得意洋洋的笑談起,她和黛黛僅用幾顆癢斷腸便輕而易舉的製住了三個掌櫃,還令他們乖乖跑到孟府來揭露了蔣姨娘的陰謀。


    他現學現用,沒想到還挺好用。


    那太監哪裏知道自己剛剛吞的不過就是樹上掉下來的一顆種子,連忙將解藥吞下,朝門裏望了望,自知自己貪生怕死背叛了主子,也不敢再進去通報,心虛的溜了。


    “姑娘可知,陳府一別,在下對姑娘思念不已,對了......”他似乎才意識到自己失禮了,連忙身子一恭,叉手施禮,“還請姑娘恕在下冒昧,在下乃景陽大長公主府的世子王芄,對姑娘一見傾心,難以忘懷。”


    孟九思隻是擔心孟秦想跟過來看看,根本沒注意到後麵還跟了一個尾巴,及至跟到僻靜無人處,他忽然閃了過來,唬了她一大跳。


    看到王芄一雙雖小卻閃著鬼陰陰光芒的眼睛毫不顧忌盯在自己臉上,哪怕自己眼睛腫了一隻並不好看,他也是緊緊盯著,絲毫都不放鬆。


    孟九思發自內心深處覺得恐懼,身子不由的顫抖了一下,連眼睫毛都在顫抖,不管她如何說服自己,都不能擺脫前世對他的陰影。


    她的臉一下子蒼白起來,極力維持平靜:“孤男寡女不合禮數,還請王世子自重。”


    他勾起右側唇角一笑,手在唇角兩側搭著,大拇指有意無意的摩挲著唇角,好整以暇的盯著她。


    “姑娘何必拘禮,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本是最正常不過的事......”他一邊說一邊朝孟九思走來,“在下對姑娘是認真的,隻要姑娘肯點頭,明兒一早,在下就上門去提親,絕不會叫姑娘受了委屈。”


    “我絕不會答應,你就不要妄想了!”


    孟九思心中一悸,雖然她知道隻要她不同意,爹爹絕對不會答應這門親事,可是她還是覺得心慌,說完,連連後退兩步,轉身就走。


    “姑娘......”


    王芄就像甩不掉的狗皮膏藥一樣追了上來,手一下子搭到她的肩膀上。


    她隻感覺有什麽冰涼的粘膩的像是毒蛇一樣的東西觸碰到了自己,心裏一陣惡心,就在她拔腿想跑時,忽然響起一個熟悉的聲音。


    “三姐姐,你怎麽能這麽不要臉,竟然在皇宮和男子私會?”


    說話間,孟婉芳從一顆大樹後頭走了出來,臉上帶著得意而陰毒的笑容,這些天,她憋屈夠了。


    因為對孟九思心存畏懼,在府裏她並不敢再惹她,不僅她,連娘也不敢和孟九思對著幹,她們隻能在府裏做個縮頭烏龜。


    今晚,她本也不敢對孟九思做什麽,而且當時她根本沒在意到孟九思要去哪裏,隻是聽坐在她旁邊的孟婉平好好的嘀咕了一句:“奇怪,三姐姐都過敏了,這是要去哪裏?也不怕再遇著狗。”


    這句話讓她瞬間警醒,這孟九思走到哪裏都不忘狐狸精的本性,於是,她特意將眸光放到了男席,還真是巧了,孟九思離席之後不久,她竟看到景陽大長公主的兒子鬼鬼祟祟的跟著走了。


    她更奇怪,鼓起勇氣悄悄跟了過來,不想就捉了個現形。


    狐媚子就是狐媚子,到處勾三搭四,難不成她要讓這天下的男人都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她要叫所有人都看看孟九思狐媚的本性。


    她根本不知道她的突然出現反而在某種程度上為孟九思解了圍,若知道必定氣得要吐血。


    她更不知道,這一趟她跟來,便是她人生噩夢的開始。


    王芄不料突然冒出一個人來,手像是被火灼到一樣立刻收了回來,一雙眼睛像是在漆黑的夜裏浸染過,又像是躲在暗夜裏準備捕獵的狼,陰幽幽,綠瑩瑩的盯了孟婉芳一眼。


    孟婉芳在黑夜中迎到他這樣陰鷙的眸光,渾身一顫,隻覺得平生從來未見過這麽可怕的眼神,像是要將她生吞活剝了似的。


    那日在陳府見到王芄,也沒覺得他有什麽可怕的,也就是她透過屏風想看一看薛朝,不小心被他盯了那一眼,讓她覺得心裏有些毛毛的,但很快就忘了。


    她幾乎忘了叫喊,將宮人吸引過來逮孟九思和王芄一個現形。


    “四妹妹,你誤會了,趕緊回席吧。”


    就在這時,孟九思已經走了過來,經過她的身邊朝著筵席的方向急步跑去,像是要甩掉瘟疫一樣,急切的想要甩掉王芄,她連頭都沒敢回。


    孟婉芳轉頭怔愣的看著她,想喊又知道自己錯失了良機,她恨恨的打了一下自己的嘴,剛想跟著孟九思一起離開,忽然心口處一痛,人已經不能動了。


    一種巨大的驚恐漸漸蔓延全身,她害怕的要想叫喊,卻是喊不出一個字了,她瞪大雙眼,眼睛裏閃過驚惶無措的眼淚,就這樣看著王芄陰沉著一張臉,一步步朝她走來。


    突然,聽到王芄冷冷笑了一聲:“你來得倒挺及時?”


    說話間,他冰涼而汗濕的掌心慢慢撫向她的臉,用一種審視的眼光盯著她,就像貓要吃掉老鼠前,先要將老鼠戲弄一番,他又冷冷笑了一聲,“你生的倒也算不錯。”


    他的手觸在她的臉上,就像毒蛇的信子,粘膩膩的,還帶著毒液,讓她害怕惡心的近乎要崩潰。


    她呆呆的站在那裏,無法動彈,隻是驚恐萬狀的盯著他,渾身激起一層寒意森森的冰涼觸感,她連汗毛孔都要豎起來了。


    忽然,他的手一下子扼向她的脖子,聲音驟然冷戾,“可是本世子對你一點興趣都沒有。”


    說話時,他鬼陰陰的眼睛裏崩射出噬血的光芒,她嘴裏發出啊啊啊的叫聲,痛苦窒息的喘不過氣來。


    她拚命的想要拉開他的手,他的手卻像鐵鉗一樣緊緊的扼住了她的性命。


    “聽,那邊好像有聲音......”


    就在孟婉芳感覺到瀕死的絕望時,忽然傳來皇宮侍衛的聲音。


    王芄手上一頓,力氣鬆了些,孟婉芳大口大口的喘著氣,漲紅的青筋暴疊的臉色稍稍恢複了一些,她以為自己終於可得救了,突然腳下一輕,她已經被王芄扛走了,她不知道過了多久,也不知到了哪裏,隻聽到“吱呀——”一聲,一座偏避的殿門被打開。


    一股幽幽甜香襲來,她的腦子突然陷入一片混沌......


    ......


    這邊,龔氏一個閃神,孟婉芳就不見了,她心裏忽然有了一種很不好的感覺,惶惶的亂跳著,眼皮也跟著跳個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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