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九安剛說了一個字,忽然眼前一暗,再也強撐不住,身子晃了兩晃,暈了過去。


    這一天,仿佛已過了整整一生,她表麵雖平靜,內心卻經曆了太大的情緒波動,這會子再也強撐不住,失去了意識。


    “阿姐!”


    “九安姑娘!”


    ……


    半個時辰後,南榮衝從孟府走了出來,剛走到台階下,身邊的侍衛小心翼翼的低聲問道:“殿下,明兒真的還要再來麽?再不回去的話恐怕要來不及了。”


    這句話如一桶冰水兜頭澆下,南榮衝的神智驀然清醒了一絲,他沉默了一會兒方點頭道:“等明兒見過她就回去。”


    這一次,他來長平也不是衝著孟九安來的,但既然來了,他便有意去尋當年那個救過她的小女孩。


    因為他怎麽也無法忘掉她純淨善良的笑容,就像流淌過心澗的柔柔小溪,漾著醉人的令人難以忘懷的溫柔。


    他隻知道她叫九安,恰巧在茶樓聽人談起長平雙姝孟九安和孟九思,他便動了心思,故意接近了孟祥,本欲借著孟祥到孟府去打探一番,沒想到還沒入府就遇見了孟九安。


    正是記憶中的她,一點都沒變,姿容皎潔,如皓皓明月。


    不,也不是一點都沒變,她變得更美麗,更溫柔,更成熟,更有風韻了。


    小時,她是他見過的最溫柔美麗的女孩。


    現在,她是他見過的最溫柔美麗的女人。


    一字之差,身份卻千差萬別了,她已經成了別人的女人,還懷了別人的孩子。


    “可是殿下……”


    “好了,柴雲,元宵已經死了,我們就算這會子就趕回去也無濟於事。”


    “正因為小皇子死了,殿下才要……”


    “柴雲……”他意味深長的看了他一眼,“元宵可是你親外甥,難道你不想替他報仇?”


    柴雲愣了一下,眼睛裏露出深切的悲痛和失落:“隻可惜已經有人替他報了仇,卑職不能親手幫他手刃仇人了。”


    南榮衝莫測高深的冷笑一聲:“那七個欺辱元宵的學生固然該死!送元宵入國子學的人更該死!”


    柴雲似乎有些不讚同他的話,但也不敢反駁什麽,因為他知道南榮衝的性子,認定什麽便是什麽,除非他自己想通,否則誰也無法改變他的想法。


    他沒有順著他的話說下去,而是沉默了一會兒,想了想道:“殿下,卑職想帶元宵回去。”


    南榮衝皺了皺眉,聲音冷淡:“一個死人,帶回去做什麽?”


    “元宵是綏國人,他的根在蒼蘭,卑職想讓他回去和妹妹母子團圓。”


    “那隨你吧!”南榮衝對此並不在意,也沒什麽興趣,隻是冷冷的叮囑了一句,“不過,你得小心些,這樁案子大慶皇帝查得很緊,你千萬不要節外生枝,否則耽誤了明日行程,你也不必再回去了。”


    “是。”


    ……


    墨堂齋


    “母親,這趟安丫頭回來怕是要在娘家久住了。”說話時,孟祥兩眼眯著,似乎在琢磨著什麽,又摸摸下巴道,“我前兒認識一位南榮公子,出手極是豪闊,今日他到我府上來作客,恰巧就見到了安丫頭,瞧其情形,怕是對安丫頭動了心思,不如……”


    “胡鬧!”老太太聽到這裏已然明白他的意思,頓時打斷了他,“夫妻床頭打架床尾和,哪能就真得在娘家久住了,再說了,她現在懷了身孕,你可千萬不要打那些糊塗主意,叫你大哥知道,依他那護短的性子,不殺了你才怪!”


    孟祥不以為然道:“母親你可不知道,曹鴻煊要休妻!”


    “什麽,休妻?”老太太身子往前微微一傾,臉上露出驚訝之色,“他們小兩口不是一直挺和睦的嗎,好好的,怎麽要休妻,難道他曹家連自己的孫兒都不要了?”


    到不是她有多關心孟九安,她對孟九安一點感情都沒有,哪怕她此刻死在自己麵前,她也不會感覺有任何傷心,她隻是不想讓孟九安留在府裏吃白飯,最重要的是名聲不好聽。


    等有朝一日芳丫頭嫁到公主府,那是要被人嘲笑的,更何況還有一個平丫頭還沒說親,這會子鬧出休妻之事,平丫頭必然會受到牽連。


    從前,她一直以為平丫頭就是個扶不起的阿鬥,懦弱無能,樣貌也稀鬆平常,沒想到她竟想錯了,平丫頭樣貌雖不及芳丫頭,但也是個清秀的孩子,心思靈巧,懂茶藝,性情也好,隻要加以培養,未必不能成器。


    正想著,孟祥將腿一翹,架起了二朗腿,手往大腿上一放,搖晃著腳道:“這個我就不知道了,母親你又不是不知道大房防我可是防的緊呢,怎可能告訴我,我隻是覺得可惜的,生了這樣一副好樣貌,若被人休了,一直賴在娘家孤獨終老豈不可惜了。”


    老太太臉上浮起氣憤之色,冷哼一聲道:“也不知這大房到底造了什麽孽,一個個的叫人不省心,先是儀丫頭做出那等傷風敗俗的事,後來思丫頭又和薛家退了婚,現在又要多出一個棄婦來,都快成了長平城的笑柄了,他們自己惹人笑話也就罷了,偏還要帶累芳丫頭,平丫頭……”


    孟祥壓根不想聽她抱怨,不耐煩的打斷道:“母親現在說這些還有什麽用,倘若安丫頭真被休了,也不能叫她在咱們家吃白飯,那南榮公子……”


    “好了,你不要再提這件事!”老太太凝起眉頭,端起茶喝了一口,按下憤怒盯著他問道,“與其想這些糊塗心事,不如你在官場上做出一番作為來……”


    能利用孟九安結交權貴固然是好,可是八字都沒有一撇,且不說曹家是不是真的會休妻,那個南榮公子會不會看上一個懷了身孕的棄婦,隻說孟秦那裏便是最大的阻礙。


    孟祥聽她要說教,更加不耐煩,差點拔腳就想走,但還有事要和老太太商量,他隻有先忍耐下來,再度打斷道,“母親,這個兒子都知道,隻是官場上的事哪是兒子想怎樣就能怎樣的,說到底都怪大哥,他已經貴為侯爺了,也不知拉自家兄弟一把,隻要他一句話,兒子往上升升,還不是輕而易舉的事。”


    “哼!你那個大哥就是個沒良心的東西,你可不要指著他,他的心裏隻有外人,哪還有自家人。”


    孟祥立馬同仇敵愾起來,身子一直,兩眼一豎道:“提起這個我就來氣,自家親侄兒不知道幫襯,倒幫襯那個姓鐵的野丫頭,許是老天爺都瞧不過眼了,叫他大房接二連三的出事。”


    說著,竟得意起來。


    “我雖不及他孟秦,可是我女兒卻不知道比他女兒強了多少倍,芳丫頭轉眼就要成了正經八百的世子妃,他的女兒不是被休就是沒人要,還有信哥兒,也不知比那個孟大傻子強了多少倍,等我家信哥兒金榜提名的那一天,孟大傻子恐怕連字都認不周全。”


    他這樣一說,老太太心中也有些得意,但又怕讓孟祥得意忘了形,遂提醒道:“話雖如此,你這個做父親的也該自強自立,不要整天想著依靠別人。”


    孟祥覺得這話大不入耳,不想再跟老太太談下去,臉色一變道:“這些兒子都知道,母親就不必為兒子心憂了。”說著,他搓了搓手,有些難以開口道,“……那個……母親,兒子還有一件事想和母親……商量。”


    “什麽事?”


    “柔兒在府裏這麽久了,也時候該給她一個名份了。”


    “這件事你自己去辦就成了,不過是納個小妾而已,也值得你這樣鄭重其事的跟我說。”


    “……不……不是,還……還有……”


    孟祥手搓的更厲害了,臉色也漲得通紅,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老太太疑惑的盯著他:“還有什麽,你這般吞吞吐吐的作甚?”


    “還有……”孟祥一咬牙,訥訥的從嘴裏吐出兩個字,“白蓮。”


    “什麽,白蓮?”老太太眉心一擰,氣憤不已道,“你還敢打白蓮的主意,告訴你,這件事我絕不能同意。”


    開什麽玩笑!蔣白蓮可是她手中的棋子,眼看著孟秦和溫紅葉又鬧的不可開交,正是可趁之機,她怎麽可能白白放過這個機會。


    孟祥幹脆一鼓作氣道:“母親不同意怕是不行了,我和白蓮已……已經有了夫……夫妻之……實。”


    “什麽?”老太太頓時大驚,霍然站起,指著他道,“你說什麽,你怎麽可能和白蓮有了夫妻之實?”


    “兒子和白蓮兩情相悅,有夫妻之實有什麽可稀奇的,兒子想不如將柔兒和白蓮一起納……”


    “你,你你——”老太太大為憤怒和失望,眼淚突然就滾出來,哭道,“你外甥才剛死不久,你同胞妹妹也瘋了,你這個做哥哥的還有心思一下子納兩個妾室,不要說我不同意……”


    孟祥赤紅著臉,極力爭取道:“老太太不同意,但也載不住白蓮同意,老太太總不能誤了白蓮一生吧?”


    “你別做夢了,白蓮她絕不可能同意的!”


    “不,我同意!”


    一聲清喝傳來,二人齊齊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隻見一身素衣的蔣白蓮挺直脊背慢慢從屏風後走了出來,她瘦了,也憔悴了,臉色黃黃的,落在孟祥的眼裏卻更添了楚楚風情。


    “白蓮,你說什麽?”老太太不敢相信的盯著她。


    孟祥卻喜上眉梢,站起來,搓著兩手走到她麵前:“白蓮,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一定會同意的。”


    蔣白蓮厭惡的往旁挪了挪,看向老太太,一字一字回答道:“我說,我同意,同意做姐夫的小妾。”


    “你,你們?!”


    老太太差點氣倒,待二人離開之後,她軟軟的靠在榻上,眼睛無力的闔著,流下了悲傷的淚水。


    女兒和外孫出事,都是老大,老三,老四料理的,老二竟像不幹已事一樣,每天該吃吃,該喝喝,該玩玩,一刻鍾也不耽誤,她不是不知道,也不是不灰心,可是她不願說出來,也不想承認老二的無情。


    承認了老二的無情和無能,就是承認了自己的失敗,她是皇上親封的正一品誥命夫人,怎麽可能會失敗。


    春華剛從孟婉芳那裏回來,一來秋實就衝著她搖搖頭努努嘴,她知道老太太必又是和二老爺起了爭執,她小心翼翼走過來,也不敢勸,隻是默默焚了一把寧神靜氣的檀香,又擰了一把溫熱的毛巾,替老太太擦了擦臉上的淚水,這時老太太慢慢的睜開了眼睛看著她。


    “春華,芳兒那裏怎樣了?”


    春華如實答道:“四姑娘已經好多了,也不再鬧了。”


    “這就好,就好。”老太太鬆了一口氣,收拾了一下心情又道,“你去看看大老爺在不在府裏,若在,讓他過來一趟,對了,還有思丫頭,叫她一起過來吧。”


    春華道了聲“是”,去請孟秦時,他恰好在陶怡閣,春華正好一起請了。


    二人到墨堂齋坐下說話時,老太太換了一副和藹關切的樣子:“安丫頭怎麽樣了,肚子裏的孩子要不是要緊?”


    孟秦滿心擔憂道:“安兒還好,肚子裏的孩子也沒事。”


    “這就好。”老太太舒了一口氣,掃了一眼孟九思,又眯著眼睛覷了一下孟秦的神情道,“年輕夫妻哪有不吵架的,過個幾日就好了,我聽人說大姑爺都追到府門口了,可見他心裏還是很在意安丫頭的,就讓安丫頭在府裏住個兩日就送她回去吧!”


    孟秦立刻道:“母親,安兒這一趟回來就不走了,兒子會讓她和曹鴻煊和離。”


    “什麽,和離?”老太太驚異的盯著他,又看了一眼孟九思道,“思丫頭,你去了一趟曹府,到底出什麽事了,鬧得你大姐和大姐夫要和離?”


    孟九思一去,孟九安和曹鴻煊就出了事,若說不是孟九思故意挑唆的,打死她都不相信。


    孟九思正要回答,孟秦維護道:“母親,這件事與黛黛沒有半點幹係,更不是黛黛鬧的,是曹鴻煊他自己違背了誓言,背叛了安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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