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往前走兩步,站在二樓倒塌的牆壁處,低頭望著馬棚前的齊月。


    齊月這才輕輕舒了一口氣,眼神中那些恐懼焦慮和殺意微微消散了幾許。


    雨還在下,看上去有下一整夜的勁頭。朝汐肩頭的衣服早已濕透,她一步都不敢挪,睜大著眼睛靜靜看著眼前的局勢,手中的柴刀緊緊攥著,全身上下都充滿了警惕。


    他們這些人實在太牛了,殺她如殺一隻螻蟻般簡單,況且雙方的人她都不認識,自然心裏一萬個不想趟渾水的意思,隻是那胖掌櫃提過秋海山莊四個字,她當然想問個明白。可這一點點的好奇並不能促使她參與其中,她心裏明白,無論多想知道秋海山莊的消息,如今都沒有保住小命要緊。


    齊月冷冷看著胖掌櫃,似乎在等著他出手。


    可奇怪的是這胖掌櫃除了召出一把飛劍曾與她交手片刻外,便一直像是一個旁觀者一樣,站在大雨之中,冷冷看著三十多名黑衣人沉默地死去,冷眼看著那兩個蓑衣男子與齊月的戰鬥,即使齊月青筋暴出略有些疲憊的時刻,他都沒有趁機下手,誰也不知道他在等什麽,或者說是提防什麽。


    胖掌櫃不動,齊月也不敢動。二人對視,卻都沒有說一句話。


    朝汐躲在馬棚後緊張不已,連大氣兒都不敢出。隻能聽到大雨嘩嘩落在地上的聲音,還有自己咚咚咚的心跳聲。


    齊月剛才那幾下子,修行者當看得出她修的宗門與境界,自己已經交了底,便不敢再對這個還未全力出擊的人先行出手。


    胖掌櫃小小的一雙眼睛倒是格外有神,眼珠轉啊轉的,似乎在愁慮應對之法。


    胖掌櫃知道,齊月當是修得氣宗,如今已是懸台境界的氣師,極難對付,單靠幾名升門境界的劍師根本毫無勝算,他若不用盡全力恐怕也是敵擋不過,可就算勉強殺了齊月,也並非是完成任務,他們這次的目標是二樓之上未曾出手的那名少爺,他實在摸不清他的實力。


    他確實在等,確實在提防,他得到的情報是,目標之人心思縝密城府極深,自小體弱不得修行,但給他情報的人說,這些或許隻是他掩人耳目刻意為之,不知到底是真是假。


    齊月與胖掌櫃誰也不敢貿然動手,兩人冷眼對視,身形不挪,仿佛在心裏已經大戰了三百回合。


    這場僵持無與倫比的長,齊月肩上的傷口還在緩緩流著鮮血,她知道再耗下去自己將越來越虛弱,於是一步向前,掌心張開便想要先行動手。


    胖掌櫃看著齊月,麵不改色冷靜沉著,他兩腿一屈突然坐了下來,坐在了滿是積水和鮮血流淌的土地上。


    他兩隻手放在盤著的雙膝上,上身坐的挺直,緩緩閉上了眼睛。


    這一閉眼,齊月心裏咯噔一聲。


    剛才還納悶他怎麽突然就坐了下來,這時明白過來,眼神已從不解轉為驚恐。她一步後退,站在倒塌的牆壁之中,似乎是為了緊緊護住客棧二樓的人。


    齊月雙手放在身側,手掌張開已經做好了隨時回擊的準備,她雖然強忍著內心的驚恐,可聲音卻還是有些許的顫抖。


    她看著胖掌櫃,緊皺眉頭,冷冷說道:“原來,你是陣師!”


    雨勢很大,根本不見停下來的意思,馬棚之前地勢較低,大雨不停,落在地上的雨水不斷往低窪地流,齊月腳下的積水已經沒過了腳踝。土地上躺著的三十多具屍體正在水中泡著,照這架勢,不出一個時辰雨水便要將他們的身體整個兒沒過去。


    胖掌櫃麵無表情看著齊月,緩緩開口。


    “是,我是陣師。”


    齊月看著他,雖麵上不動聲色,可渾身的汗毛卻瞬間都立了起來。


    陣師,這個比氣師還要千變萬化博大精深的宗門,精通奇門遁甲各類陣法,聽說有些死陣非死不能破,著實可怕。她修行多年來還未曾與陣師交過手,她看著麵前其貌不揚卻氣場強大的胖掌櫃,心裏冒出絲絲冷意。


    這一句“我是陣師”話音剛落,齊月頭頂上當突然出現異樣。


    瓢潑大雨突然詭異地停了下來,仿佛隻是眨眼的一刹那,空中下落的水滴便憑空蒸發了,一瞬之間大雨戛然而止,一滴水珠都沒有再落下。仿佛上空突然出現了一把無形透明的大傘,將悶雷轟隆大雨滂沱都抵擋在外。


    遠處天空依舊悶雷轟隆,依舊烏雲密布,大雨依舊在下,可唯獨這馬棚之前的小小空地,一滴雨水都沒有再滴下來。


    這種感覺的確詭異,齊月抬頭看著天空大雨下落,卻沒有一滴雨水落在她仰麵的臉頰上。


    “看來,我已入陣。”齊月仰著頭,喃喃說著。


    “我原以為你是個劍師,卻未想到你竟是個陣師,是我大意了。”齊月說這話時語氣冷冰冰聲音輕飄飄,若不仔細聽,是聽不清楚的。


    雨水囤積,已經快要沒過胖掌櫃那粗壯的腳踝。


    胖掌櫃依舊閉著眼睛,臉上沒有任何表情,顴骨兩旁的贅肉都沒有絲毫抖動,仿佛睡著了,或者說靜止了一樣。


    可就在這麵無表情,甚至說是麵目祥和之下,隱藏著讓人心驚膽戰的殺意。


    客棧之內早已在齊月主仆二人來之前埋好陣符,這是一場蓄謀已久的刺殺,在陣師坐在泥水地裏閉上眼睛的那一刻,勝負便已經注定了。


    齊月的側頸還在緩緩流血,她越來越虛弱,此時被陣法所困,凶多吉少。


    他們誰都沒有想到,九方國那位居然請的動薩孤的陣師,齊月第一次感到輕敵的致命。


    懸台之上的修行者大多不會接受刺殺這種不算光明正大的行動,所以少爺與齊月二人以為,來之人最多是升門境界的修行者,而齊月已到懸台中期,懸台之下的修行者自然不會對她造成致命的威脅。可他們沒料到,來人竟是升門境頂點的陣師!陣師之強大神秘,即便未步入懸台也讓人聞風喪膽。


    客棧二樓的少爺緊緊皺著眉頭,卻絲毫幫不上忙,他一個能在九方大國叱吒風雲的皇室,在爾虞我詐之間憑借智慧生存的失寵皇子,卻在麵對修行者對決時,和藏匿在馬棚木欄後的朝汐一樣,隻有幹瞪眼的份兒。


    胖掌櫃等人的情報至少有一件事是正確的,就是二樓之上的這位少爺確實不曾有一分一毫的修行,他與茫茫人海中的大多數人一樣,沒有根骨,不得修行。


    雨勢漸小,朝汐看著屏障中的齊月,看著距她藏身的馬棚不過幾丈遠的胖掌櫃,眉頭深鎖,陷入深深地糾結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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