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大半夜,”德正回頭,言語認真,“你不收拾了吧?”


    啥?


    福福轉念一想,明白了。


    買的缸和壇子啥的,福福是熬夜收拾出來的,著實費了不少氣力。眼下,也是一大堆菜,院子裏堆著,她心裏看著也別扭。


    但是,更別扭的,是聽了蘭兒的事,實在沒心情。


    福福搖頭,“今兒累了,一會洗洗就睡了。”


    德正一聽,這才嗯了聲,抬腳往家走,“那我家去了。”


    深秋了呀,福福關上木門,牽著益哥的手,往屋走,感受著深秋半夜霧氣騰騰的荒涼,這才多會工夫,就下霧了。


    推開門,還是屋子裏暖和。


    福福拿出洗腳盆,鍋裏舀了熱水,一邊一個小板凳,又抓了把曬幹的艾葉,招呼益哥也坐下,姐弟倆開始泡腳。


    腳盆不大,四隻小腳丫在盆子裏將將能裝開,熱氣蒸騰了滿外屋,腳上一暖透,整個人,就熱乎了。


    熱水泡個腳,著實解乏。


    福福整個人出了一身的汗,舒服透了,益哥也是,剛出門倒了洗腳水,鑽了被窩,就舒服的被子裏捂不住,淘氣勁上來了。


    “不讀書就睡覺吧。”


    小家夥每日都自覺讀書到半夜,從沒耽擱過,今兒好不容易淘氣了,想著也還是個孩子,就笑著心想放他一天假,哪隻福福話剛說出口,益哥就從炕上端坐起來,蹬亂了的被子圍著周身,一板一眼,“姐姐,讀書一日都不能荒廢的!”


    “是是是,”福福笑,瞧著益哥,實在可愛,“一日都不荒廢,一日都不荒廢。”


    福福邊說邊笑,走到書桌前,拿起書卷,小心的遞給他,又把被子給他圍的緊實,“就被窩裏看吧,看困了就睡覺。”


    小家夥猶豫,想起身端坐桌前,被福福給壓住,按回去了,“咱性子歡快些,偶爾一兩日調皮,姐姐高興呢。”


    “咱爺教你讀書識字,可不是想讓讀成個呆子的。”


    益哥一聽,呲牙笑,點點頭,挪近點油燈,窩在被窩裏,就看是翻書,很是認真。


    福福也上了炕,沒心思看書,就閉著眼,想心事。


    蘭兒的事,福福心裏實在放不下,壓在心頭上,有如千斤重,心不安,睡不著。


    自從上次遇到蘭兒,可是有陣子沒見了,柔兒說她後娘不讓蘭兒和保成出門,就是上門去找,也多加阻攔,怕是不好見呢。


    家裏炕燒的熱,被褥幹淨清爽,被窩也暖和,福福周身還乏累,就是翻來覆去睡不著。


    “姐,你睡不著?”


    福福睜眼,看昏黃的油燈下,書卷攤開在枕頭上,益哥整個人橫躺著,湊到福福跟前,支著下巴。


    “姐姐是擔心蘭兒姐?”


    益哥聰慧,小小年紀識文斷字還不迂腐,心思通透的能看清人情,但絕不世故,真真惹人喜愛。


    “是呢,”福福翻身趴著,下巴支著枕頭,轉頭看益哥,“姐姐一想起你蘭兒姐,心就慌慌,睡不著。”


    “姐姐人單力薄的,又是別人家事,”話憋在心裏難受,不如說出口,“更說不上話。”


    福福在這裏,說到底,就是個黃毛丫頭,說話辦事,根本沒分量。


    就是虛讀了幾年書,認識幾個字,讀書識字在村子裏雖難得,但女子識文斷字,並不被人高看。


    好在還有益哥,福福識文斷字,才沒被人當麵笑話。


    女子讀書,若生在富貴人家,還當是閨閣雅趣,填上幾分才情。倘若是這窮鄉僻壤的地方,吃了上頓沒下頓,再高雅的誌趣,也全都變成了風涼話。


    福福摸著自己的手,當初細皮嫩肉,如今已是滿手的繭子,水泡都不知磨破了多少個。


    “你蘭兒姐這麽好的孩子,姐姐不想眼睜睜的看著她一輩子就糟蹋了。”


    可是能做些什麽,福福沒主意。


    “姐,會好的,”益哥寬慰她,給她打氣,“蘭兒姐和保成,都會好好的。”


    “姐姐希望是的,”福福笑,看著益哥,“謙益,你記得,這世道對女子格外苛刻,等你長大了,定不要拘泥這些。”


    “這世間並沒的高低貴賤之分,你自小聰慧,姐姐觀你為人,這些,你自是懂的。”


    益哥點點頭,眼眸清澈如水,“我和姐姐學。”


    福福笑,拍拍他的頭,把小家夥被窩裏塞好,重又躺下,“希望秀梅嬸子和老叔,能想出好法子。”


    福福是迷迷瞪瞪不知啥時候睡著的,恍恍惚惚的,總覺翻了無數次身,半睡又驚醒,醒了又睡,折騰了一夜。


    自從家裏養了大公雞,福福是再也睡不得懶覺了。


    每日定時定點的,就窗外扯開了嗓子的叫,一聲高過一聲,現在屋子裏敲窗還不管事了,嚇唬不了它,隻能人起身,院子裏衝它喊上幾次,才能老實消停。


    福福醒的時候,就聽益哥在當院,小聲的苦口婆心你一句它一句,“別叫了,姐姐還在睡呢。”


    咯咯咯。


    “哎呀,”福福就聽益哥跺了腳,“讓你別叫了!”


    咯咯咯。


    “哎呀呀呀,”益哥著急,“給你給你。”


    益哥火急火燎的說完,福福就聽益哥好像扔出個東西,正丟在窗台下,動靜不大。


    咯咯咯。


    “哎呀,你怎麽還叫?!”益哥火氣了,“你在叫,我就不給你吃了。”


    說完,就聽院子裏撲騰裏公雞母雞撲騰了幾聲,開始咕咕的小聲搶東西,不打鳴了。


    不一會,屋門就開了,益哥抬腳進來,瞧見福福起了身,裹著被子,隻露著腦袋,頭發淩亂,眼也沒睜,正炕頭坐著。


    福福抬起頭,打了個大哈欠,又伸伸胳膊,眼睛這才勉強扯開一道縫,看向益哥,“一大早的,你喂公雞吃的啥?”


    一邊說,福福一邊開始穿衣。


    還沒生火,此時炕涼了,被子稍有熱氣,也讓福福給折騰沒了,一大早屋子也涼,著實懶散,不想起。


    “嘻嘻,”益哥笑,疊著被子,“扯了半片菜葉子。”


    菜葉子?福福正納悶,哦,對,家裏有菜了。


    益哥瞧福福一激靈又一激靈的,以為做的錯事,連忙解釋,“姐姐,那菜葉子是外邊壞掉的,我就扯了一點。”


    益哥說完,還伸手比劃了比劃,真真的一點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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