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正哥說嬸子家老叔,晚上趕車會來接的,”杏枝前頭一邊笑一邊解釋,“我本想著東西多,又黑天半夜的,備下輛馬車也輕省點。”


    “德正哥這麽一說,我也就放了心,盡管準備東西,不怕嬸子們帶回去費事了。”


    “杏枝姑娘費心了,”嬸子笑著接過話,“柔兒她爹家裏沒事,這路程又遠,我們還愛湊熱鬧,他啊,就一早趕車送我們來,等日後下了山,再趕車過來接。”


    “這會啊,”嬸子說起自家男人,笑意就溢滿嘴角,言語裏全是歡快,“估計大門外等著呢。”


    她們下來的稍晚,人群已滿滿散去,劉家大院裏的人不多,除了劉家的夥計和幫工,卻是沒幾個外人在的。


    杏枝領著她們,穿過一條小路,拐了兩道彎,就到了大門口。


    一路上,天雖黑,但清月高懸,劉家又掛滿了紅燈籠,卻也亮堂的很。


    大門外,一聲聲叫喊尋人,此起彼伏。


    劉家宅內走的差不多,但看樣子,卻是全聚在大門口了。


    趕車來接的人也多,一輛輛馬車、驢車,在不遠處,擁擠的不行。


    雖然燈籠照著,但人擠人,就隻能叫喊,一聲高一聲,福福她們大門口站著,正猶豫要不要開一嗓子喊聲老叔,還怕聲音太大叫醒睡覺的水靈和苗苗,正站著朦朧的夜色下四處瞧,就見不遠處走來一個人。


    高高的修長身量,隻模糊能瞧見人影,那人剛走了兩步,身邊的大娘就認了出來,“德正啊,哎呦,你可來了。”


    到底自己兒子,一下就認了出來。


    是德正,人又前走了兩步,把她們一一看過,沒的多也沒的少,扭頭就要前頭領路,去尋老叔。


    “德正哥,”德正頭還沒扭過去,杏枝也看清了人,打著招呼,“既然遇到了德正哥,那我就不送了,這些東西,”說著,身後的兩個夥計提著東西又往前湊了湊,“是我家老夫人的一點心意,剛剛和嬸子大娘她們說過了,剩下的就有勞德正哥幫忙,我就院裏忙了。”


    德正點點頭,嗯了聲。


    杏枝又和她們一一打過招呼,臨到福福,就笑,“那福福姑娘,我們明天見?”


    是的,明天見。


    答應了老夫人和劉家的公子,明天家裏的酸菜還要包個餃子,燉個菜。


    福福笑著點頭,“杏枝姐姐那我們明個見。”


    目送杏枝走遠,消失在夜色下人來人往的人群中,德正領著兩個夥計,拿著東西,前頭走,嬸子抱著水靈,大娘抱著苗苗,她和柔兒牽著手,一人拽著一人衣袖,福福拽嬸子的,柔兒拽大娘的。


    老叔趕的驢車停在南村路口的一棵大楊樹跟前,韁繩拴著樹,她們擠過一堆堆的人,看著大家從劉家四散開來,夜色下說說笑笑的回家去,走路的、坐車的,男男女女,大人孩子,在夜色下,月光中,卻是比白日裏還熱鬧。


    說著笑著,一堆堆人,說起劉家的席麵、唱的戲、聽的曲、見的人、大家都滿是興奮。


    福福她們走到老叔跟前,人已經稀稀倆倆,走的差不多了。


    劉家的兩個夥計把東西遞給德正和老叔,又幫忙放在車上,都穩妥了,就往回走,回劉家去了。


    “這些?”老叔納悶,看著放了半車的東西,還有些不習慣,“劉家給的?”


    嬸子就笑,“全是沾了福福的光,劉家上上下下,送了不少東西。”


    然後一邊讓福福和柔兒先把車上的褥子放好,再叫她們上車坐,緊接著,就把抱了一路睡著的水靈和柔兒倆個,放在她和柔兒身上,輕輕柔柔的,兩個小的睡夢中隻嘟囔著嘴,說了幾句,就又迷迷糊糊接著睡去了。


    苗苗睡的不實,福福就拍了拍她嬸子,在她耳邊輕聲說了幾聲‘姐姐在這呢’,小家夥還用鼻子嗅了嗅,好似要確定味道似的,片刻,就睡踏實了,還輕輕的打起了小呼嚕,可愛的很。


    兩個孩子睡踏實了,老叔就解開係著的韁繩,四個車耳朵,前頭坐著老叔和德正,後邊兩個坐著嬸子和大娘,一行人,趕著車,就往回走。


    今兒的夜色,也是格外的清明。


    困意真真的會傳染,懷抱著苗苗,感受著她熟睡的呼嚕聲,不一會,福福的眼睛也睜不開了,就後背挪了挪,窩出個小地方,枕著劉家的一個包裹,本想閉目養神,車子吱吱隻覺叫了兩三聲,她就啥都不知道了。


    福福是睡了一路,還是到村口了,是苗苗,把她叫醒到。


    等她迷糊著睜開眼,她正睡成一個大字,嗯,是大字,車子本來就小,如今卻能叫她睡成一個大字。


    福福揉了揉眼睛,見身上蓋著本裹著苗苗的小褥子,頭枕著水靈的,劉家的書箱在腳邊,幾個包裹耳座子的大人幹脆一人抱了一個,把車上的位置空了出來。


    苗苗和水靈倆在她身邊,柔兒抱著她腦袋,一群人,卻是全圍著她。


    福福被看的不好意思,隻覺臉上通紅,嗖的一下,就醒了。


    “我,我,我,我怎麽睡著了?”福福坐起來,“水靈苗苗你們,啥時候醒的?”


    她剛一問出口,大家就笑,笑過之後還是柔兒,一邊給她蓋了小褥子在肩頭,一邊說了起來,“剛在路上,天太黑,我爹把車碾了快大石頭。”


    “車上顛的呀,”柔兒就笑,“苗苗和水靈都顛醒了,就福福姐姐你,睡的可實了,一點反應都沒有。”


    額。


    聽柔兒這麽一說,福福就更不好意思了,撓了撓腦袋瓜,還有些不敢相信,“這的?”


    嬸子她們也跟著笑,“這還有假,石頭顛的呀,我還尋思就你沒動靜,然後探頭一瞧,哎呦,還呼呼的打著呼嚕,連翻個身,都沒翻。”


    這下,就更不好意思了。


    還好,說完話,笑了一陣,驢車就到家門口了。


    村子裏又是雞飛狗叫,燈火通明了,炊煙四起,該是黑天半夜從老劉家陸陸續續回來,喂豬的喂豬,喂雞的喂雞,生火燒炕了。


    車子剛要到上院,福福就聽到了家裏狗子的叫聲。


    不一會,車子一停好,上院的屋門就開了,狗子嗖的一下從上院跑出來,身後跟著益哥,開了上院大門,過來就拽著她衣袖,該是一天不見,小家夥想她了。


    狗子就過來直撲,撲了她就撲苗苗,然後挨個的,撲了個遍。


    特別是那一箱書,益哥還不知道,但她和柔兒,知道有書卷,在車上的時候相視一笑,最最高興。


    身邊的苗苗和水靈,睡了大半路,眼瞅著還沒多高興,該是不知道劉家送的筆墨紙硯,還有一箱書。


    德正娘推脫不過,拿了東西又囑咐德正幫忙把東西幫福福搬屋裏,就也趕忙回屋,家裏還有老太太。


    東西是老叔和德正兩個,一個書箱,兩個包裹,拿進來的。


    家裏狗子高興的,直搖尾巴,在包裹跟前繞來繞去,福福看狗子這歡快勁就知道,該是聞到肉味了。


    益哥自己在家一整天,屋子裏外收拾的幹幹淨淨,雞也進了窩,兔子在安睡,還把兩屋的炕燒的熱乎,鋪了被褥。


    等送走老叔和德正,關了大門,家裏點了油燈,炕上的被褥一卷,炕上空出一大塊,他們姐弟三個就迫不及待的把書箱和包裹炕上一放,然後急著打開書箱。


    書箱雖不大,等一打開,那滿滿的書卷氣就從書箱裏蔓延開來,益哥看的眼睛都直了,不敢相信,看了又看,就高興的拉著她的手,問福福,“姐,這些,這些都是真的?真的帶回來的?”


    福福就笑,還沒待回答,身邊的苗苗也哎呀幾聲,反應了過來,“姐,這都是書啊?!”


    “是呢,”福福把他們兩個一邊摟了一個,又摸摸兩人的腦袋瓜,“是老夫人著人準備的,這書卷啊,咱仔細著看,看完了還回去,老夫人叫杏枝姐傳話,說是再去劉家換新書。”


    福福話音一落,身邊的兩個就又蹦又跳的高興的個不停,就連家裏狗子,一直圍著包裹轉,也被益哥和苗苗給嚇的停住腳,瞪大了眼睛看過來。


    益哥趕忙,蹦躂完,就蹲下身,看是查看書箱。


    苗苗拿著油燈,照著亮,一本本書卷從書箱拿出來,看過書名,再翻上幾頁,然後書桌上擺好,一本本,每本都不落。


    福福就這麽看著,看著兩孩子這般用心的整理,家裏狗子扒拉她腿腳,福福才回過神,見狗子用腦袋瓜頂了頂包裹,就知道,嗯,這是要她拆包裹呢。


    益哥和苗苗整理書卷,她就幹脆,把包裹拿到跟前,拆開來看。


    劉家給了她兩個包裹,一個,裏麵是收好的筆墨紙硯和兩塊布料,收拾的工工整整,放在一個包裹裏。


    福福就把筆墨紙硯也給益哥和苗苗遞過去,叫他倆收拾。


    那塊布料,朦朧中雖看不清顏色圖樣,但上手一摸,手感細膩,該是極好的料子。


    布料放在一邊,福福就拿起另一個包裹,這個,就是狗子最感興趣的。福福剛一拿在手,家裏狗子就搖頭晃腦的坐不住,尾巴搖的厲害,呲牙咧嘴的哈喇子流了一地。


    福福趕忙,用胳膊,夾住狗子省的它鬧騰,另一邊,就著微弱的油燈光,拆開包裹,細細看了起來。


    有糕點,就如福福所想的那樣,是老太太屋子吃的那種,聞了聞味,就錯不了。


    糕點剛拿出來,福福遞過去,苗苗剛一接,該是也聞到了味道,就愣住了。一手提著油燈,一手拿著糕點,愣過之後就哎呀一聲,連忙把油燈放炕上,糕點放好,接著,就從懷裏掏了掏,然後掏出個小紙包。


    小紙包裏,是她從老夫人屋子拿到糕點,吃了一半,剩下的另一半。


    小心的拆開,剛想要一掰兩半,然後瞥了眼那一大包的糕點,就笑著全低到益哥嘴邊,“謙益,你嚐嚐這個,這個糕點可好吃了。”


    謙益忙翻看著書卷,眼底心裏全是書,聽了苗苗的話,也不多加思考,就張著嘴,苗苗這邊一投喂,心思也不在吃上,福福看在眼,就搖頭笑了笑。


    兩個啊,卻是各有各的執著,都很好。


    福福繼續翻著包裹,除了糕點,還有一些糖果,上次送的燒雞烤鴨,這次,包裹裏又找到兩隻,都是包了好幾層油紙,福福剛拿出來,家裏狗子就鬧騰開了。


    趕忙收好,不叫狗子偷吃。


    除了這些,福福沒想到,包裹中還放了許多排骨,嗯,新鮮的豬肋骨,半大扇的豬肋骨,裏麵還放了許多肉,更是包了好幾層,福福剛一翻出來,就愣住了。


    送點糕點糖果,再就是燒雞烤鴨,福福是能想到的,但是送排骨和肉,這點,是怎麽想也想不到的。


    盯著排骨和豬肉發了會呆,也就想明白了。


    該是福福說起,家裏酸菜,若是和排骨豆腐一燉,也是好吃的,估計這麽一說,老夫人就上了心,囑咐杏枝張羅的。


    福福扶額,不但排骨,還給了這許多肉,本是高興的,但頭一次,福福不知如何是好了。


    這一忙,就有些時候。


    鍋裏文火熬著豬油,福福又留出兩肋新鮮排骨,其餘的,拿了鹽,碾碎小半碗的花椒,然後在排骨上抹勻。


    再尋了根麻繩,穿好,鍋裏這邊熬著油,她和益哥兩個就把大半扇的排骨放在了家屋簷底下,等著風幹。


    等忙的差不多,鍋裏的豬油也熬了出來。


    家裏狗子饞的不行,守著鍋台直往鍋裏瞧,肉還燙嘴也不好給狗子吃,但見狗子這饞樣又實在看不過,就用筷子夾了小塊,然後嘴吹吹涼,仍給狗子了。


    還舍不得吃,狗子叼著肉,就嘴裏含著,卻是不嚼也不咽,尾巴更是搖個不停,高興得。


    豬油熬的差不多,福福也早就把家裏的壇子翻出來,熱水燙過,又涼了幹淨,這會熱油和油脂還在鍋裏,灶已經去了火,正這樣餘溫燒著。


    等著鍋裏熱油晾涼,因為時候不早,明個還要早起,福福算了算時辰,這般等下去也不是法子,就隻好,先催著益哥睡覺,然後也拉著苗苗,西屋躺了那麽一小會。


    別說,眯了這一會,一下就精神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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