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苗苗縫了新襖子,準備了被褥,如今,還做上了夏天的長裙,那一針一線,可都是老太太的牽掛。


    西下的暖陽照進屋子,光線溫柔,點點滴滴綴的滿屋都是,人在光輝裏,在這個暖洋洋的冬日午後,自在的很。


    老太太手上忙著針線,縫縫補補過後,就在她們跟前繡起了花。


    那嬌豔的線條,一陣陣繡在裙擺上,既細致又柔和。


    苗苗和水靈兩個最是好奇,人紮堆在老太太身邊,伸長了脖子要看個究竟,福福和柔兒兩個,也不落後,眼睛一眨不眨的看著花兒在老太太的針線裏一點點嬌豔的開放。


    這過程,實在美妙。


    老太太這手藝,還真真有些底子。


    沒想到這一看,著實花了許多時候,等她們幾個在針線中緩過神,上院大娘已經家來了,手提著籃子,推門一看炕上這大大小小幾個人,就笑,“這麽消停,我還以為你們外頭玩去了呢。”


    說著,人就外屋拿了瓜子,抓了栗子,要她們吃。


    剛下院就吃了不少,如今卻是吃不下,而且在這纖白的衣裙跟前,不自覺的,就收了要抓瓜子和栗子的手,不好把手弄髒,染了這衣裙。


    等日頭將將下山,一朵花兒,老太太才繡了大半。


    她們幾個也是,眼睜睜看著一針一線落入裙擺,然後看著花兒漸漸生了姿態,卻是繡了大半,還未落成。


    “太晚了,”老太太把針線插在裙擺一角,然後揉了揉眼睛,回頭看了眼窗外,就收了跟前的針線,然後搖搖頭,“這年紀一大,眼睛啊,就不中用,看不清了,”老太太伸手又揉了揉,“看不清就繡不好,先放著,明個吧,明個再接著繡。”


    說完,人就把手頭的東西收拾了起來。


    幾人幫著忙活,外屋大娘生火做飯的香氣也傳了進來,等屋子裏幫忙一收拾好,她們就下了地,也要家去忙活了。


    “留下吃吧,”見她們要家去,老太太就開口留人,“就尋常飯菜,你大娘估計也做你們飯菜了。”


    老太太剛念叨完,外屋的德正娘就掀開簾子進來了,手上還拿著鏟子,笑,“留下留下,做你們飯菜了,下去叫了謙益也上來,”然後扭頭看著柔兒和水靈兩個,“和你娘說一聲,在大娘家留下吃一口。”


    福福也笑著搖頭,“大娘,我家去要燒炕,正好熱口飯吃也省事,就不留了。”


    福福說完,柔兒和水靈兩個也跟著搖頭,說是昨個就沒回家住,今兒也沒家裏吃飯呢,不行,晚上這頓啊,得回家吃。


    好一番拉扯,幾人才出了大娘家門,沒留下吃飯。


    家去福福領著苗苗,柔兒牽著水靈,兩兩走在夕陽的餘暉中,踩著修長斑駁的人影,一步步,往家走。


    小女孩的天真爛漫,福福雖早已過了這年紀,可如今,在她們中間,卻難得的,那份天真又湧上心頭。


    特別是眼下,時光正好,歲月也多了幾分溫柔,村子裏靜悄悄的,夕陽正西下,景致也剛好。


    那呼嘯的風,吹拂的枯樹,深遠而沉默的起伏山巒,坐落在山間的家家戶戶,整個寒冬的凜冽,都消失不見了。


    唯有身邊的姐妹,一步步的向前,踩著餘暉,邁著輕盈的步子,或說,或笑,或對上眼底的那一片朦朧,然後笑意漸濃,銀鈴般的守候。


    美好的,美好的存在和向往。


    花樣般的年紀,就該如此。雖在寒風中,也能生出別樣的堅韌和頑強,然後天真童趣,迎來一個個嚴寒酷暑,卻也在春暖花開之際,爭相綻放。


    小女孩的心思,隻要你同樣天真,卻是最好猜不過。


    一到家門口,看著柔兒和水靈姐妹倆牽著手,一蹦一跳的家去,口中還一句接著一句的念著文章詞句,不由一笑。


    身邊的苗苗伸手推著大門,人在院子裏,透過家的柵欄,眼也望著家去的兩人,那眼底的羨慕,福福一回頭,就落入眼裏。


    “慢慢來,”福福知道苗苗羨慕那些文章詞句,也想記在心底,開口成文,“以後啊,從今兒開始,”福福就笑,“我們苗苗晚上也得讀書嘍,姐姐晚上教你,咱好好學一陣,等過了年,柔兒和水靈兩個家來讀書了,你功課也差不多能趕上。”


    苗苗一聽,眼底就生了光輝,亮晶晶的。


    福福揉了揉苗苗的腦袋瓜,那碎發柔順而輕柔,早就不是之前亂糟糟的模樣。


    “真的?”


    “姐姐還騙你不成,”福福拉著苗苗家裏來,兩人院子裏抱了柴,一前一後開始生火做飯,然後說著話,“不過這晚上讀書認字,要多費些心神,比白日裏辛苦許多。”


    晚上光線昏暗,雖有油燈照著,卻也不大亮,總不比白日。


    苗苗不住的點頭,喜滋滋的高興勁全在臉上,散不去。


    和苗苗剛說了兩句,益哥就東屋出來了,伸著懶腰,一看外頭日頭要落下,才恍惚時間過的這般快,“姐,都這時候了。”


    福福就笑,該是讀書入神,忘了時間。


    “你屋裏坐了一天,外頭走走,”福福不讓益哥灶台前幫忙,“院子裏遛遛狗子,運動運動。”


    福福話剛說完,狗子這兩字剛落,家裏狗子不知哪裏就竄了出來,呲牙咧嘴的笑著,豎著尾巴圍著益哥就不住的轉悠,撲了又撲,跟著撒嬌。


    苗苗拉過小板凳,坐在灶坑,剛生了火,就灶裏守著火,添著柴,嘴角帶笑,看著鬧騰的一人一狗,也跟著勸。


    “我給姐姐燒火,謙益你外頭走兩圈,一會該吃飯了,我再叫你家來。”


    益哥小家夥聽了,這才點點頭,牽著狗子外頭走,嘴裏還謝過二姐姐。


    福福就笑,往常做飯多是益哥幫著忙活的,如今苗苗在了,沒了他幫忙的地方,一時該是還不適應。


    小家夥出了屋子就跑開了,手上拿了個苞米瓤子,然後和狗子就跑開了。


    屋裏苗苗燒著火,手上拿著跟樹枝子,就著灶裏的火光,在灶坑,就劃拉起來,一筆一劃格外認真。


    “姐,”福福鍋裏添了水,熬了點苞米粥,熱乎乎的大冷天喝了暖暖胃,剛苞米碴子下鍋,放了蒸籠,再熱上年糕豆包,鍋蓋放蓋上,就聽苗苗輕聲叫她,然後眼巴巴的看著她,手上的樹枝子敲著地,眼裏帶光,“姐,你看。”


    漆黑一片,可是看不真切,但見苗苗眼裏那歡喜勁,隻略一想,福福就知道了大概。


    想當初她也教了苗苗認字,雖然有些日子了,還是家裏灶坑,也是樹枝子比劃,想來就是了。


    在苗苗跟前站定,然後蹲下身,讓她重新在地上比劃比劃,果然,是她之前教的那個。


    見福福點頭,苗苗就收了枝子,拿在手裏,來回搓了幾下,然後緊接著,就開了口,一字字的啟蒙文章,就背了出來。


    也是之前她教過的。


    沒成想,苗苗全都記得,而且背的格外熟練,就和那字一般,想來是一筆一劃都記在腦裏,一字一句都念在心頭。


    福福聽著,雖然當初隻教了幾句話,但如今,苗苗這般認真的一字不落,灶裏的柴燒的劈裏啪啦響,那火光照著外屋,光亮一閃一閃的傳來,伴著苗苗脫口而出的一字字一句句,如同晃動的音符,輕柔而有力量。


    幾句話,轉眼就背完了。


    一背完,苗苗就眼睛不眨的看著她,那漆黑的眼珠在柴火的光亮中愈發耀眼,苗苗還帶著幾分膽怯和不確定,搓著手,等著福福開口。


    “背的一字不差,字也寫的規矩,”福福笑,“想來用功了,有這心勁啊,依姐姐看用不了幾日咱功課就能追上你柔兒姐她們。”


    話音一落,苗苗咧嘴就是一笑,那歡快勁實在太惹眼,灶裏的柴火照著,晃的苗苗整個人都亮了起來。


    鍋裏的水燒開了,苞米粥的糯香傳來,福福趕忙起身,屋裏拿了顆白菜,又夾了塊豆腐,雖然粗茶淡飯,但每每多用心思,卻也是難得的滋味。


    白菜燉豆腐,這一整個冬天不知做了多少頓,雖然清湯清水,也沒的肉星,但每次,福福都盡量做的下飯。


    是的,下飯。


    家裏雖沒肉,但瓜子油還是不少的,每次白菜燉豆腐,這油啊,福福都不少放,還有辣椒,為了添味,每次也都油鍋裏炒香,再加醬一炒,味道也就出來了。


    ————


    灶裏大火一頓,鹹香醬辣都入了味,老白菜清鹹,老豆腐更是燉開了花,滋味深入其中,湯汁濃厚,卻是比肉也差不了多少。


    菜一下鍋,家裏的醃菜也是燉燉都少不了。


    醃的蘿卜,還有鹹蔥葉子,那一瓣瓣蒜,更是少不了。


    等鍋裏的菜香一出來,屋裏也放好了桌,拿了碗筷,端了鹹菜,現在,家裏三副碗筷了,多了苗苗的一副。


    外屋洗臉的盆子放好了洗臉水,益哥院子裏跑的累的,一進屋,洗了臉,也就灶坑裏蹲著,守著鍋,等著吃飯。


    剛蹲下,小家夥眉毛一挑,想起了啥。


    “姐,”益哥眼裏帶笑,“咱燒地瓜?”


    見福福點頭,益哥就跑進屋,手上拿了三個地瓜出來,不大不小的剛好三個,輕車熟路的拿了火鏟子,灶裏扒著灰,把地瓜一放,然後用柴火灰一堆,隻等著烤熟。


    忙了這一通,然後就嘻嘻笑,還咽著口水,見苗苗看他,益哥就忙開口解釋,“二姐,我烤的地瓜可好吃了,香甜香甜的,”益哥比劃著,“特別好吃,不信一會你嚐嚐。”


    益哥一說完,苗苗就點頭,但還有些不確定,回頭看著福福,“姐,咱還烤地瓜?”


    “地瓜烤著比蒸了好吃,”福福解釋,“一會咱先吃飯,吃完飯啊收拾完,就看會書,等要睡了,咱再吃地瓜。”


    “暖和身子,”福福笑,家裏屋子小,雖然兩個炕燒的也多,但也抵不住這寒冬臘月的天寒地凍,家裏水缸一入冬就凍上了,想見屋子冷,隻好平日裏多吃點暖和的,去去寒,這烤地瓜,就是她和益哥隔三差五必備的,“睡前吃的飽飽的,能一覺睡到天亮。”


    地瓜個頭不大,雖然大半夜,但吃了對胃也不負擔,其實挺好。


    福福說完,見苗苗眼底帶笑,點頭,也跟著蹲在灶坑,看著灶裏的地瓜埋在冒火星的柴火灰裏,探過頭看了一會,就問益哥,“放進去就行?”


    益哥點頭,“二姐,這地瓜放進去就行,但得用柴火灰慢慢烤,不能柴火燒,柴火燒灰烤糊地瓜的,不好吃。”


    兩個,就這樣,蹲在灶坑說起了烤地瓜的事。


    福福還挺納悶,兩個相處的還挺自然,益哥張口閉口二姐叫著,就好似從小叫到大這般,當真是他二姐姐。


    苗苗也是,福福是知道的,苗苗戒心極重,但對益哥,福福看著灶坑說著烤地瓜的兩人,不由心底一笑,你一句我一句,極其家常,卻最是親近。


    姐弟三人了,福福站在鍋台旁,看著蒸氣從鍋蓋邊溢出來,滿屋子飄著白白的熱氣,飯菜的香味也充斥其中,這人間煙火的味道,這世間真情的牽絆,想來,大抵也不過如此了。


    福福一邊收拾著碗筷一邊笑,看苗苗過來幫忙,吃的饅頭大汗,通紅著臉,正下地穿了鞋子,拿了碗筷外屋要刷,就連忙攔著,“你歇歇,姐姐刷。”


    苗苗的小手自打入冬以來就生了凍瘡,以前在老張家忙裏忙外,上院的時候養了幾日稍好了許多,如今這沾水的活計,福福是不讓她動的。


    苗苗伸手就要幫忙,福福就趕忙又上前攔著,“聽姐姐的,”好不容易養的差不多,可不能不管不顧再複發了,“不能亂動。”


    見福福板起臉,苗苗這才離了鍋台遠一點,不搶著刷碗,就拿了抹布苕帚,屋裏外的擦擦掃掃,片刻不閑。


    益哥就得空了。


    往常都是益哥的活計,如今有苗苗爭著搶著做,就輪不到他了。


    這剛吃了飯,益哥也不好炕上坐著,就也跟著起身下地院子裏忙活,嗯,傍黑天的,先是攆了家裏的雞進窩,然後就柴火堆旁,拿著斧頭,砍著剁著柴火棍,再一棵棵撿起來,邊上壘的一垛垛,工工整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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