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踩落葉前行,聲脆似樂,陽光透過樹林,斑駁陸離。姑娘嫣然一笑,在樹影間現出了那個藏青的身影。


    “幾日不見,可還好?”姑娘輕笑。


    見姑娘身後還有今,石頭先是愣住,一聲未出,轉身走去。


    “喂,我是特意給你送補給來的,你不說些什麽,總得理我一下。”姑娘追過去。


    今緊步跟在後麵,卻也留了一定距離。


    一路追著趕著,姑娘才跟上,累得她氣喘籲籲。


    到了別有洞天,今把那包補給放到洞口,便遠遠撿了一處平整的地方坐下。


    姑娘拉著少年來到觀瀑亭。


    “她是路無徑的人,怎麽會讓她跟過來?”石頭輕聲問姑娘。


    “放心,”姑娘道,“我心中有數。”


    “有數?你可是把這幾日的事都告訴了他們?”


    姑娘笑道:“沒有。你是擔心身上的冬墨石麽?放心,我知道什麽該說什麽不該說。”


    石頭仍是不放心道:“那她……”


    姑娘繼續道:“沒有她,我來不了,總得叫上個幫忙的吧。靠我自己走來,一天一夜也回不去,還不是會這被人知道?但她是不會走漏消息的。”


    石頭道:“你怎會如此相信她?”


    姑娘笑道:“感覺如此。”


    石頭忍不住嚷道:“就憑感覺?你……”


    “叫嚷什麽?你若放心不過,以後我再也不來便是,你也安全,我也省事。”


    石頭強忍著氣,扭過頭,不理姑娘。


    “看你,又來了。那好,反正我按著約定,東西給你送來了,既然你不願意多說,嫌我礙事,那我走便是了。”姑娘說著,起身便要走。


    石頭拉著姑娘的衣襟,道:“沒有。”


    姑娘偷笑,又坐回去。


    “你腿傷可好些了麽?”


    “嗯。”


    “上次做桂香糕的那個姑娘,已被派到別處,所以我隻能讓玉珠去廚院裝了點別的糕點,也很可口。”


    “嗯。”


    “我把分給我的米勻出一半,給你帶來,足夠你等到下次的供給送來。”


    “嗯。”


    “還有一些專治骨傷的藥,外敷內服的都有,方法我已寫下,你按時用。”


    “嗯。”


    “你識字吧?”


    “嗯。”


    “柳主母還送來許多補藥,我挑了些也拿來了,給你養著身體。”


    “嗯。”


    姑娘有些來氣,道:“你隻會道‘嗯’這一個字麽,嗯嗯嗯了半天,跟牛似的,趕情我在對牛彈琴。”


    石頭頓了頓,道:“那,你回去之後,他們可對你還好?”


    姑娘的陰沉著臉色,道:“還好?再晚些回去,怕是這世妃之位就要拱手讓人了。”


    石頭一愣,道:“怎麽,你不是靈鹿所選麽,怎還會讓給別人?”


    姑娘道:“我這一消失就是十來日,誰還會以為我是活的?就算找,也是奔著我的屍首去的。眼著著離登位大典的日子近了,可不就得找個人代替我麽?就連我隱香庭裏的人都被調派過去伺候那家去了。”


    石頭哼了一聲,道:“這倒是離天懸宇的做派。”


    姑娘又“撲哧”笑起來,“不過如此一來,他們反倒是不知該讓誰做世妃了呢。”


    “你還能笑得出來?”石頭著急起來,“若你真做不成世妃了,柳清風他們還會讓你活著麽?”


    “自然是不會,”姑娘道:“所以我現在必須得先保自身,隻有做成了世妃,才能幫你查出當年真相。”


    這也是她活下去唯一的辦法。


    “今日我還有些事要去辦,不便久留,改日有機會再來問你。”姑娘起身準備離開,回頭,正瞧見今呆呆地望著這邊。見姑娘回頭看她,慌忙將視線挪開,卻被姑娘捕捉個正著。


    “對了,上次忘了問你,你叫什麽名字?”姑娘問。


    少年低頭道:“罪人之子,何需知其名。”


    “那我可就隨意地叫了,你若不告訴我,以後就叫你‘石頭’”。


    少年白了姑娘一眼,道:“真是難聽。”


    姑娘嘻嘻笑著,道:“誰讓你不告訴我的,就這麽叫了。”說完便向今走去。


    “席殊。”


    “什麽?”


    “我的名字,席殊。”


    “好,我記住了。”


    回到洞前,姑娘對今道:“今衛掌,他腿傷未愈,可否幫他再砍些柴?我就在這裏等你。”


    席殊剛要答不用,卻被姑娘暗中掐了一下,忙改口道:“有勞今衛掌了。”


    今猶豫了一下,還是起身道:“我這就回來,姑娘莫要離開。”


    “放心,我不會亂走。”


    今一個飛身,消失在身後的林中。姑娘忙從懷中掏出一封信,遞給少年。


    “我走之後,還需要你辦一件事,具體的我都寫在信中,一定按我寫的去做,不可有差。”


    席殊忙將信收起。


    姑娘又在席殊耳邊囑咐一番,席殊聽完臉色一變,道:“這,可行麽?”


    “你做便是了。當然,你若怕有後事之憂,也可以不做,隨你。”


    還未等席殊回答,一團黑雲飛到眼前,今扛著一捆柴枝回來了。


    “今衛掌真是好伸手,眨眼的功夫就砍回來這麽多。”姑娘拍手稱讚。


    今將柴扔到地上,道:“擔心姑娘安全,自然要快。隻是時候不早,姑娘再不走怕是要誤事了。”


    姑娘朝著席殊點點頭,便帶著今離開。行至結界林之外,姑娘將銅牌交還給今。


    “今衛掌,這回放心了吧。”


    今收回了銅牌道:“姑娘言行有信,我放心。”


    姑娘笑笑,道:“我說的是席殊。”


    今臉色未變,那眼神慌亂的一閃念卻出賣了她。


    “姑娘開什麽玩笑。”


    姑娘笑而不言,還未到她承認的時候。


    離天峰,清草閣。


    這名字起得好,總能想起來牛呀,羊呀,馬兒呀……


    小包子甚至都有些餓了。


    別人家的住處都是或樹,或花,或水,或景,庭閣的名字也提得或是雅致,或是大氣,或是淑婉,或是浪漫。就是這裏偏要起個草的名字。


    連這裏的主人也要自稱是“冬墨一枝草”。


    他曾道:“不愛萬山美景,獨憐青草一棵。”還把這句刻在清草閣的大門口。


    隻是這門也是忒簡陋了些,竟連個紅漆不用,黑漆不著,露著原木的本色,不知道的還以為這裏是山中哪個平民人家。


    小包子站在門口,深吸一口氣,才抬起手。剛要敲門,那門自己開了。


    出來一個小修子,見到小包子,就笑嘻嘻道:“果真是玉珠姑娘,公子料得真準,快快請進。”


    “你是……”


    小修子仍是笑著道:“我是這裏的管事,清笑。”


    小包子見他是綠品,便不再拘謹,道:“見你的年歲,應該是最近幾年的修子,可不見有‘清’字輩的呀。”


    清笑答道:“我還沒有修畢,就被蘭溪公子叫到這裏來,改了名號。清草閣裏的人都是清字輩。”


    小包子隨著清笑,進了清草閣。閣內的色調多為綠色,物品擺設多為草製,空氣中飄著淡淡中藥的苦味,簷角的風鈴隨風旋舞搖曳,悅而聲聲,脆而叮叮,甚是好聽。


    進了閣中正殿,路蘭溪正挽著袖子,拿著幾株草藥,仔細對照著畫在紙上。見小包子進來了,用筆根一指一旁的藤椅,示意她坐下。


    小包子大氣也不敢出,躡手躡腳走到藤椅前,小心地坐下,誰知那藤椅竟搖動起來,嚇得她一個不穩,從下麵翻滾下來,一屁股坐在地上。


    真是尷尬。


    一抬頭,那路蘭溪倒是全意在手中的草藥上,還在那裏工筆細畫。


    小包子趕緊起身,整理好衣裙,卻不敢再坐。


    不多時,路蘭溪放下筆,抬頭見小包子站在那裏,問道:“玉珠姑娘怎麽不坐?”


    小包子也不知該看向哪裏,就隻好捏著衣襟,小聲道:“我們做事的,站慣了,不喜歡坐著,站著就好。”


    路蘭溪一笑,道:“好,好,隨姑娘的意。我清早剛采的藥,發現了兩株新品,得快些記下,讓姑娘久等了。”


    小包子忙擺手道:“不久,不久,我這才進來,公子若沒記完,我再等等,不急的。”


    怪不得他身上有好多處泥漬,原來是剛采了藥回來。


    路蘭溪又笑道:“已經是記完了,姑娘不必再等。”


    蘭溪公子,可不要再對我笑了,再笑,那心兒便要跳出來了。小包子心想著,眼神也不知該落在哪裏,隻能四顧瞧著,衣襟早被她捏得如包子的嘴兒,皺皺地團在一起。


    路蘭溪走上前來,問道:“接到玉珠姑娘的流哨,我便趕了回來,可是嫂嫂有什麽不適麽?”


    嗬,從他身上散出了淡淡的青草味道,醉得小包子忘了回答。


    “玉珠姑娘?”


    路蘭溪連叫了兩聲,小包子才回過神來,連忙答道:“姑娘確有不適,所以特來讓我找蘭溪公子。”


    “有何不適,說來聽聽。”


    “請公子細聽,姑娘說的是‘南山烈烈,飄風發發。民莫不穀,我獨何害!南山律律,飄風弗弗。民莫不穀,我獨不卒!’公子可懂了麽?”


    又從懷中拿出五個核桃遞給路蘭溪,補充道:“姑娘叮囑,公子最好現在就去看看,不然晚矣。”


    說完,小包子長籲一口氣,這兩句,她可是背了好一會兒功夫才記下的,進門之時還在擔心會緊張得忘掉。剛剛說給路蘭溪的時候,眼睛隻敢溜著地看,盯著地板上的紋路,根本不敢抬頭看他。


    路蘭溪看著手中的五個核校,低頭沉思,突然臉色一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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