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安島陸。


    此島與月潮山五境道宮隔海相望。


    東北方向是金戈頭陀締建的小乘佛國,往東南去是人族祖境,其內三教九流,匯聚諸派道統。


    相隔海域有千裏之距,修士若在廣安島浮空遠眺,可以窺見小乘寺內諸多佛塔散發的衝天佛光。


    其實封真列島之間隔海更近,有些隻有幾十裏海域,最遠不過數百裏,跨海航行非常便利,海下又無妖族棲居,即使凡人也能輕易橫渡。


    袁河在列島遊曆三十餘年,無論途徑何處,都能遇上通商船隻,此間繁華,遠勝於東洲。


    但因為島嶼眾多,那些具備大陸規模的島陸就有上百座,小島更是數以萬計,袁河並非單純遊曆,他有傳道任務在肩,於是經年過去,他親身造訪的列島十中無一。


    香火收集又是一個極其緩慢的過程,須得日積月累,還得有虔誠信徒布道主持,否則香火極容易中斷。


    袁河辛苦這麽久,僅僅讓一座靈台功德圓滿,他便決定換一種傳道方式。


    “老爺,這些年你救助幾百孤童,到底有幾人會追到廣安來?”


    這是袁芝的聲音,她此刻藏身於驚蟄浮屠內,擺在袁河身側,早幾年前已經不住落星洞天了,她找不到夥伴玩耍,許是悶得慌,就與袁河敘起閑話。


    這座浮屠經過她重新煉化,已經有了新外相,塔身變成四層,造型頗為古樸,與普通凡塔沒什麽區別,因頂層是由觀蓮菩薩的本命讀碟演化而出,佛光能遮蔽她的草木靈氣,即使修士見到,也都看不穿浮屠虛實。


    她透過塔門朝外張望,前方兩裏外是一條青河,彎彎曲曲通向遠方的山巒,不過她現在所處的位置仍是平原,河兩岸搭有不少茅草屋,村民在農田裏勞作,很寧靜閑逸的地界。


    袁河盤坐岸邊已有小半日,閉目養神似在參禪,附近那些撒野的小孩子,見他一動不動,圍過來嘻嘻哈哈逗弄,拿手指點他後背,或是拿草稈撓他光頭。


    廣安島佛門興盛,當地百姓幾乎家家戶戶崇佛,那些大人們望見自己孩子冒犯大師,趕緊跑過來致歉,揪著孩子耳朵拎回家,順便在袁河身邊擺上一些幹糧。


    此時已經到了黃昏,村民俱都返了家,袁芝找到機會,才開口說話:“老爺你救的孩童都是人族,又傳他們法術,這些人賊呀,一旦做了修士,無一例外會把恩義論斤稱,即使要報恩,也會先考慮劃算不劃算,危險不危險!照小婢看,他們一個都不會來,肯定早就忘了老爺你,去求他們的長生大道了!”


    袁河不反對袁芝的觀點,卻也不認為一個都不會追隨。


    這些年他遊曆的島嶼太多,行程過於遙遠,即使那些孤童學會法術,想尋找他也非常艱難,主要是途中有危險,有可能死於劫殺,也可能葬身海麵。


    但隻要有一位銘記他的恩惠,追隨他的指引,趕來廣安與他碰麵,那就是值得他托付重任的人。


    這樣的人有大磨難、大毅力、大運氣,衷心也可靠,到時袁河會以觀蓮菩薩的名義招收他們,讓他們前往封真列島開設觀蓮寺,替他收集香火。


    如此一來,袁河就能常駐廣安島陸,不用來回奔波了。


    因為香火收集過於緩慢,袁河才決定培養門徒,這也是他更換的新傳道方式。


    當然門徒屬於觀蓮菩薩,與長耳猿無關。


    等袁河圓滿三座靈台,他以後不會再與這些門徒見麵。


    讓門徒常年維護觀蓮寺,那麽觀蓮菩薩的香火就能永續於凡間,等到袁河佛法大成,他不會讓香火中斷,反手把觀蓮菩薩拋在一邊不管,他對得起自己的本心。


    再說九洲劫時,觀蓮菩薩舍身保護海族聖物,這份功德妖族絕對不能忘。


    袁河更加不能無視。


    海族聖物牽連重大,直接影響他能不能找到封真榜。


    他沒有回答袁芝所提有關孤童門徒的問題,而是捏出一顆殷紅血珠,此珠就是觀蓮菩薩所保護的聖物,不久前被袁芝從度牒上摘取出來。


    此寶是海媧娘娘所留,能夠幫助袁河在月潮山中暢通無阻的穿行,並感應封真榜。


    他問袁芝:“必須找到露水紅魚與雷元槌,才能破掉珠上的封印嗎?”


    袁芝笑道:“老爺你忘了嗎,小婢能變作雷槌,隻用把露水紅魚找回來,這血珠就能為老爺所用。”


    其實找一個佛法高深的佛修士,常年祭煉之下,也能破開血珠封印,但袁河自然不會這麽做。


    露水紅魚當年陪著李敬之與白弗一塊失落,袁河本以為無從尋覓,誰知數月前他登陸廣安島,袁芝的驚蟄浮屠即刻起了感應。


    那時袁河已經鎖定紅魚方位,可惜此寶藏身一座千年古刹,這寺院裏羅漢眾多,袁河沒有闖入,他先在附近落腳定居,等待了小半年,終於等到紅魚離開寺院。


    今天他盤坐於小河旁邊,就是為了等候攜帶紅魚的修士途徑。


    夕陽快要落去的時候,驚蟄浮屠閃動一層佛光,袁芝忙道:“老爺,他們來了!”


    袁河扭頭一看,見河麵駛來一葉扁舟。


    舟頭是一位蓑笠老翁,賣力搖動船槳,他是兩岸的普通村民,常年在河上擺渡,給過往旅客提供便利。


    舟中坐著一位白衣女子,懷抱著一個十一二歲的女童,這女子眼中情意極濃,時不時垂望女童,展露疼愛之態,再替女童裹一裹罩身的披風,看去如似母女。


    竹舟遠遠劃來時,袁河已經收了浮屠,站在岸邊招手。


    此時快要入夜,擺渡老漢聽見袁河的喊聲,並未回應,直至竹舟與袁河齊平,他隱約看見袁河的和尚打扮,才停下船槳,詢問身後的白衣女子:“姑娘,這位大師想要借船,你看能不能捎帶他一程?”


    擺渡老漢收了白衣女子錢財,自是不敢擅作主張。


    白衣女子略有不鬱:“若要稍他,我自會開口,不用你來問話,我給你三倍渡船費用,不是讓你多嘴的!莫管他,劃你的船!”


    擺渡老漢苦笑,朝袁河豎掌作了一揖,心裏暗道了一聲歉,這才繼續搖槳。


    這時那女童忽然掀開鬥篷,說:“天下佛僧是一家,師姐,咱們應該幫幫那個大師,舉手之勞,你又何必推拒。”


    她聲音聽去中氣不足,沒有稚童的清脆,像是患有重疾,顯得非常虛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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