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女子輕撫女童的額前,柔聲笑她:“你又不是尼姑,哪來的一家?”


    女童故作歎氣:“師姐又來揶揄我,爹爹即傳了佛法,那就是俗家弟子,怎麽不是一家?”


    說完激烈咳嗽,病態掩飾不住的暴露出來。


    原本她小臉白皙清秀,周正的很,但每咳一下,容貌就變化一次。


    眨眼之間,她那一頭黑發就已蒼白如銀,皮膚也變的幹枯褶皺,如果不知底細,任誰看她,都是一個年逾古稀的侏儒老嫗,隻她那雙眸子裏仍舊散發著純淨無邪的清明,也多少還有點活力。


    白衣女子應該是見慣了她發病,利索遮擋她麵容,不讓擺渡老漢瞧見,又飛快捏出一顆丹丸,送到女童嘴裏。


    “時時拜佛,刻刻祈願,但有什麽用!我佛的大賢德士如果真有靈,就不該讓你一個孩子受這麽大的罪!”


    白衣女子嘮叨一句,臉上的憐憫之態卻越發明顯,她見女童極力忍受著傷病折磨,不想女童再遇不稱心的事,便與擺渡老漢說:“去載那和尚。”


    “唉!”擺渡老漢馬上調轉船頭,他偷瞥女童,見其咳嗽止不住,本想囉嗦一句,‘小姑娘慈悲為懷,必能逢凶化吉’,但他剛才被白衣女子喝斥,見這女子性子偏冷,不好相與,便陪著小心,不敢再多嘴,生怕得罪了貴人。


    不一會兒,船到岸邊。


    “多謝兩位施主,天色已暗,貧僧找不到渡船,隻能冒昧求助了。”袁河把船上動靜瞧的一清二楚,卻未動聲色,給擺渡老漢與白衣女子行了一禮後,徑直去了船尾,盤膝坐下。


    女童吃了丹藥,容貌很快恢複原狀,她是少年心性,自幼也活潑好動,並不怕生,問袁河:“是我讓大師上船的,大師為何不謝我?”


    “哦,貧僧剛才沒有瞧見小施主,小施主樂善好施,待貧僧回了寺院,會給你念經祈福,作為答謝。”袁河打量她的臉龐,見其眉宇間有熟悉之感,料定她與李敬之夫婦有關係。


    至於那柄露水紅魚,就在這女童身上。


    “祈福啊?”女童搖頭,一副小大人的口氣:“你一介凡俗和尚,不管說些什麽,你家佛祖都聽不見,沒甚用處的。”


    “心誠則靈。”袁河道:“如若不靈,那就換一個佛試一試!”


    “嗬!”女童笑起來:“這還能換嗎,不怕佛祖責怪你朝三暮四?”


    “佛若怪我,便失了清淨無為之心,佛心一亂,便不再是佛,也就怪不著我了。”袁河這般回答。


    那白衣女子聽見這話,不由眯眼,她本以為遇上一個俗世裏的平庸僧人,此時忽起了疑惑。


    “大師說的有理哩!”女童作揖,朝袁河拜了拜:“大師可有法號?我長在佛院,見過不少有道聖僧,大師與他們比起來,佛心另有通透呢!”


    袁河回她禮,報上名號:“貧僧法號化緣。”


    “化緣?”女童噗嗤又笑:“化緣不就是討飯嗎?大師怎麽給自己取了一個如此寒酸的名諱?”


    “寒酸還是富貴,沒有什麽不同啊。”袁河陪笑說:“僧侶化緣天下,做的是化緣討飯之事,用的是化緣之名,豈不是正合適嗎。”


    “那大師參禪於何地?小女子想給大師添一些香火。”女童覺得這和尚極是豁達,超脫物外,身上有真佛之相,她爹爹曾經講過,天下間有一些根骨奇絕的凡僧,天賦佛緣,即使不經老師傳教,也能自行感悟禪機,這些僧人一旦得道,個個都有大神通。


    “貧僧是從臨近的貝葉島遊行到此,才入廣安沒幾日,暫時還沒有落腳點!”


    袁河手指船行方向:“此去七十裏,可至永安城外,那是榮國都城所在,貧僧聽聞城中有一座金禪寺,鼎立已近千載歲月,貧僧想去求取真經。”


    “我也要去永安城,看熱鬧。”女童語氣忽然停歇,似是疲倦了,卻仍堅持講:“我出生後就客居佛寺,少有外出,未見過這世間繁華,便想在有生之年出門看一看,大師,咱們順路,正好一塊入城!”


    袁河自無不可,本想打聽女童身世,卻聽那白衣女子說道:“好了嬋兒,你身子弱,要好好歇息,待養足了精神,才能去逛都城。”


    女童不聽她話,執拗說:“我已經沒有多少日子可活,師姐還總是要管我,我知你是好意,但我不開心。”


    白衣女子聽了,撇過頭,歎一聲:“那你想怎樣,便怎樣罷。”


    女童精神小振,得了準許,繼續和袁河攀談:“問了大師法號,我也得自報姓名,我姓李,名喚作嬋娟,這是我師姐白芷蘭,我們同住在慈恩山間的宏願寺,那寺裏有一位曉方羅漢,與我父我母交情莫逆,大師,你想必遊曆時久,當知佛門另有神通,曉方羅漢佛法精湛,卻苦尋一有緣門徒而不可得,你即沒有落腳點,等咱們從永安城回來,不妨登山拜見,若得曉方聖僧教導,你必有佛門不世機緣。”


    袁河沒有回應她的話,隻說:“小施主剛才言道,沒有多少日子可活,這是何意?莫非你患了重疾嗎,貧僧粗通一些醫術,讓貧僧替你把把脈,你看如何?”


    “把脈?”李嬋娟愣了一下,爾後把頭搖的像是撥浪鼓:“我的病,連宏願寺的大威尊者都素手無策,你決計醫不好,把了又有何用?”


    白芷蘭始終靜觀兩人談話,此刻卻突然勸說:“嬋兒,這位大師是好心,你不能推辭,且讓他試一試。”


    封真列島時常出沒飛天遁地的修士蹤影,凡間都知修真界存在,但袁河不問佛緣,隻關心李嬋娟的病情,這讓白芷蘭對袁河有了好觀感。


    李嬋娟聽罷伸出手臂:“那大師你看罷。”


    袁河即刻起身,坐在她跟前搭脈,心裏卻在想:‘宏願寺裏竟然有大威尊者,這座寺院臥虎藏龍啊。’


    羅漢、尊者、菩薩,都是佛門自行冊封的賢位,一旦修為走到紫府,練就了金身,即有‘金身羅漢’的稱呼,等修為渡入三花境,那便是‘大威尊者’。


    大威佛體能與妖族的真靈之軀相媲美,照理說,封真列島不該出沒這種級數的修士,袁河遊曆幾十年,諸島最強的統禦修士都隻有朝元期,三花境強者一律棲居在月潮山下的五境道宮。


    另外這個‘宏願寺’,他們所朝拜的佛陀與觀蓮菩薩度牒上的佛相擁有同一個名諱,都是‘宏願古佛’,佛法出自同源。


    那宏願到底是誰,袁河至今都沒有眉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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