旗幟抖動的艙外,有香煙踩地的聲音。


    電纜工爬上去,盤著東西和人笑談著。


    沈沭在大廳裏,地板突然一陣晃動,驚起尖叫聲。


    “怎麽回事。”服務生的盤子掉在地上拚鈴啪啦。


    總務看向窗外,安靜以後跑到後麵去打電話。


    “喂,怎麽回事,海震了嗎?”


    …


    待她回到大廳向乘客解釋道,“各位,剛才海麵遇上一點小震蕩,這是正常的,經常有磁極等東西影響,加上工人正在修理船艙。”


    鬆了一口氣,又到處響起孩子跑來跑去的歡笑聲。


    一些人心有餘悸,走回房間去了。


    一堆人放下手頭東西圍起來了,林稚她們也湊在外麵,是總務在乘空隙加強乘務員的專業知識。


    “你們有些人記性差的,要多注意注意,乘客經常會把單子藏起來跟你說要點什麽去房間,其實他在前一天就故意跟你說自己的套餐還沒用,讓你以為順理成章的該提供,這是一種假象。”


    沈沭在旁邊整理小單,突然手中的筆停了下來。


    她有些恍惚,緩緩抬頭出神了一刻。


    是一種假象…


    她忽然想到什麽,離開了大廳。


    “沈沭。”


    林稚對著她的背影小聲喊道。


    她急走回房間,小跑了進去,轉身把鑰匙插上反鎖。


    拉開抽屜裏的筆記本。


    “八月十五號…在北海道。”


    她飛速的思索記憶,比以往更仔細,更大量的,對比著之前自己一直以為的時間順序。


    沈沭反複檢查,突然手顫顫起來。


    她的記憶是錯亂的,這並不是自然的,是有人故意操控了她。


    是催眠!


    她想到了事務所的放鬆室,想到了那張按摩椅。


    她自以為是在幫別人放鬆,其實無意中是相反的。


    是她睡著了。


    申懷贖…


    他的手撫上她的手臂,對著沈沭的治療指指點點,她相信並躺下結束了他的按摩,在那些玩笑與曖昧間,到底什麽才是真的…


    她醒來了,就那一次之後,究竟還有幾次,她的大腦已經記憶紊亂,被抹去的…


    他通過探取情報來幹擾沈沭的視線,造成她從未直接接觸犯人的假象,間接得到關鍵信息。


    之後在宴會,被退房,邀請去了北海道,一切的一切都是設計好的。


    她自以為出國時已經撇幹淨實則還隨身攜帶的工作信息。


    那個越南醫生是對方的人,在沈沭來之前和走之後的辦公電腦上獲取遺漏,在她住過的房間裏也同樣,她的記憶操控她應該將紙條都羅列出來,放在咖啡機下。


    或者說,另一種極大的可能,根據她在事務所文件的字體記錄來臨摹她的字,拖她下水…


    她的頭劇烈的疼痛起來,胸前有一根經在抽搐。


    好像都順通了,將近兩年的時間裏,她都是從頭至尾在一場局裏麵。


    她和一個神秘且恐怖的男人時刻接觸著,他的名字一度並沒有讓她這麽害怕,哪怕是現在…


    無論申懷贖是不是那個午夜裏令人忌憚的始作俑者。


    沈沭早該想到的,說他是教授,卻從第一次見麵就卸下防備的人。


    …


    “沈沭!沈沭!”


    林稚拍著門,她開鎖,推撞著,詢問門怎麽打不開。


    突然開門,林稚嚇得退了一步。


    她看見沈沭坐在地上,麵目呆滯。


    “我說你去哪了,這門…”


    她突然蹲下來,觸碰沈沭的肩膀。


    “怎麽了?”冰冷的肌膚讓她有些愣。


    沈沭疼痛不已地嗯哼著,她緊捂胸口,那個地方一直在抽痛著。


    林稚跑到外麵去喊人,讓沈沭振作一點。


    “快!扶她去醫務間。”


    沈沭艱難地走著,耳邊聽見海麵的風在吹得聲音。


    為什麽會用這種方式,但也許這種方式便是最簡單的欺騙,申懷贖成功讓她做到了羞不可坦然,傷不可忘然。


    “林驍!背她過去。”


    沈沭迷糊地被推進一個黑的背部上,她摟了上去,鼻尖傳來一陣薰衣草味。


    她能看到風衣在身下鼓動著,總務的聲音也在催促著。


    當她似乎半夢半醒時,突然睜開眼睛。


    已經躺在了躺椅上,她坐起來想揉眼睛,一雙手就已經枕起自己的後頸。


    “是你啊。”她愣了一下。


    林稚,總務幾人都圍站在小間裏。


    外麵聽不到吵鬧的人群聲。


    “小驍正好路過上來,我叫他趕緊背來,你怎麽回事,是身體不舒服還是有病頭,疼得站都站不了。”林稚大汗淋漓得問她。


    小董也嚇到了。


    “你胸口疼嗎?”總務剛想說話被林驍搶了先。


    她對著幾個人搖搖頭。


    “我也不知道,偶爾會這樣,每次疼我都一動不動過一會兒就會好,這回可能…”


    “我估計是心肌炎,經常瞅你不是肩膀疼就是腰背酸,都是些並發症。”總務沉思得看她,有些擔心。


    林稚也點頭,她給她再蓋了條毯子。


    沈沭發現下麵還有一件衣服,應該是林驍的。


    “咦,你怎麽這兩天還穿大衣,不熱嗎?”林稚展開那衣服,看向小驍。


    對方輕輕笑道,“老裘的,他偷偷在駕駛艙裏開了小空調,這讓我上來的時候給沈沭。”


    沈沭恍然點頭,老裘的東西確實愛讓她保管,放存在她那。


    “所以你也算是剛好來找她了,小董你倆先去用午飯吧。”總務對著他們說道。


    林驍關心了沈沭兩句,走了出去。


    林稚坐下來陪她緩了緩。


    “下午還能幹麽?不能去房間裏睡會吧,等你這趟結束去醫院好好看看,嚇死我了。”


    她漫不經心地點頭。


    之後林稚也去忙了,她拉開簾子出去,到角落裏打電話。


    她將一切都告訴了遠在南京的吳sir。


    “我過兩天要去上海,你的日記寄過來給我,關於申懷贖這個人,我想有一點很特殊,那就是他在你回國後四天內也出境了,但很多地方都沒有你說的存在,還有,在我們已經查證的黑幫主犯裏,有一個代號叫十字贖。”


    回到大廳,一些見到沈沭的人都在關心她幾句。


    她點頭表示還好。


    工作時,腦中反複那個名字,十字贖…


    為什麽,為什麽她再也想不起來那張臉的模樣。


    如果不是自己在回憶,在努力的抓住某些快要逃離的東西,那些細節她怎麽也想不起來了。


    連那張臉…都模糊不清,似乎在看見他的時候也是,每次隻有親眼看見才能記住,夜裏卻又慢慢消散。


    是不是闖入她內心的模樣,都是這樣難以記住。


    “那片坐著的男人真是好看。”


    “是哎,他們每晚都在吧廳的,有一個還經常問沈沭,不過我看見過更帥的,怎麽說呢,實在是很有魅力,他今天不戴帽子頭發也往後撩倒。”


    …


    服務生在小聲交談著,沈沭沒吃午飯,走起路來總是低血糖。


    “你還好嗎?把這些酒送去26桌。”


    沈沭接過,恍恍惚惚地走過去。


    碰到一個硬硬的地方,是上台階了,誰坐在這個角落,還有盆栽。


    當她對桌號的時候,看向窗外的臉突然轉了過來。


    沈沭一愣,雙眼對視著。


    是他呢,那個奇怪的男人。


    他今天穿著銀色西裝。


    “身體不舒服?”他問沈沭。


    “有一點低血糖。”


    對方繼續別過臉,淡淡道。


    “喝點酒好了。”


    沈沭忍俊不禁,哪有這樣的。


    可是為什麽,沈沭看著她的側臉,好像在哪見過,卻是熟悉又全新的感覺,似乎總覺得他缺了一些胡渣就好了。


    下午場差不多也快結束了,沈沭彎腰起來頭暈目眩的。


    但隻要那個男人一關注她,她似乎就清醒很多。


    每次他透過人群看她,又好像在看別處,於是她也迅速別開眼睛。


    “坐會兒?”他終於是對著路過的沈沭說道。


    沈沭無措了幾秒,自己是得坐下休息會。


    於是她四處望著坐了下來,可不能讓林稚她們看見,否則又該追著自己問了。


    她似乎也是為了避免和對麵坐著的這個人對視。


    抬頭偷偷瞥他,他也看向桌子,眼睛隨意慵懶得凝視著。


    煙霧繚繞在兩人周圍。


    “你喜歡海嗎?”沈沭問他。


    “你喜歡嗎?”對方當即回她,快的讓她招架不住。


    好像也在等她說話。


    “我想是的。”她推開旁邊的簾子,碧藍的海岸線映入兩人眼前。


    很快就要返程了,他會在哪裏下去。


    “我想你也是的,經常看到你坐這。”


    “沒事做而已,為了讓你坐在我對麵罷了。”


    他撚掉煙台,手掌交叉在腿上,西服裏麵露出黑色的薄衫。


    “恩…恩!??”


    沈沭腦子一轉,她不敢去問剛才聽到的那句話,重複著在想是不是聽岔了。


    “打擾一下,先生您的。”服務生過來上酒。


    她透過煙灰缸看到酒杯裏紅色的液體。


    他還有兩大瓶要幹,真是能喝的,不過他和那幫人一樣,都是細緩的,他尤其像個優雅的痞子,慢慢酌。


    對方挑了下眉,抬了下下巴示意。


    沈沭拿了新放上來的杯子,倒了一杯,快速的咽下冒泡的感覺變得熾熱。


    整個人精神了幾分,她看了看對方,又倒了一杯。


    “晚上見。”沈沭客氣的起身,她要去後麵吃點糖。


    從後麵出來時,看到那個座位空蕩,她倒的那瓶酒依然是剛才的量。


    …


    “呀!呀呀呀~”小董跑到後廚轉了個圈。


    林稚湊起一堆人歡脫起來。


    “明天就返程了,船加速兩天就能到了,回家我要好好睡一覺!”


    這話說的開始興奮起來。


    連沈沭也覺得有些愉悅。


    “今晚要搞返程夜,估計會很熱鬧,經理也要出來。”


    林稚拉著沈沭提前說了許多回家後見不到該有多想她之類的誇張話。


    “你提前興奮啦,也太誇張了。”她點點她的額頭。


    晚餐前又是格外的忙,今天舞廳也是開放的。


    似乎又像開船那一夜一樣氣氛濃重。


    總務也幾乎見不到人。


    高檔的餐盤碰撞間發出的聲音在這裏是悅耳的。


    在一陣忙碌後進入了用餐期間。


    香味四溢,林稚對她指了幾個穿著便服的人。


    “都是麗星上頭的,他們這兩天也在跟那群人談生意。”


    麵帶笑容的走向肖巴那邊和一些商人敬酒,聊天甚歡。


    “他們不是搞軍資和醫工商的嗎?”沈沭問。


    “嗨,他們做的可多了,就說那兩個吧,現在是壟斷了整個亞太的石油,郵輪需要的一些昂貴物資他們也運賣。”


    “萬一有些是黑道的呢?”


    “現在黑吃黑不稀奇了,做起生意來是不犯法的,隻要不惹事就行,這幫人都是二三代了,不打架,就是那邊的幾個可說不準。”


    她看向高座區的幾派人,酒杯下都是金錢的滾動。


    “各位…”經理走到大廳中。


    “我是經理,這次海旅我們麗星服務的是最好的優待表現,盡力滿足乘客們的要求…”


    她走在座位間抽號。


    “我們特意準備了一個抽號活動,中號的乘客可以不寫真名,男乘客我們免費贈飲沙龍香檳三瓶,女乘客瑞士手表一個。”


    一些男商人有些興致了,女性相視一笑,走到舞廳去跳舞了。


    活動一小時後開始,餐盤正在忙碌的收拾中。


    “哈哈哈哈…”笑聲不斷響起。


    “尊少真是好闊懷…”


    在一群說話的聲音裏,沈沭聽到了熟悉而特別的腔調。


    “那個叫尊應的,來頭不小吧。”


    “他以前不叫這個名字,據說他在中東華人圈裏放了狠話,被雇的保鏢幹了一仗,背部中了三個子彈,半個上海的都不想他回來。”


    男乘務在小聲議論著。


    “典型的基督教,脖子裏的項鏈價值不菲,黑黨改行的,現在隻搞生意。”


    沈沭猛然抬起頭。


    她尋找人群裏的某個人。


    終於在圍著的黑色人影裏找到了那個坐著的。


    對方咳嗽著,眼神凜冽地笑著。


    突然似乎看見了沈沭,兩人相視。


    她慢慢朝他走去,胸口抽痛不已。


    在那個懸掛的鏡子裏,看到了一張讓她晴天霹靂的側臉。


    她紅著眼眶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議地走近。


    那才是他真正的麵孔,腦海中的記憶慢慢清晰。


    她所看到的兩張臉慢慢吻合,漸漸融為一體。


    “尊應…申懷贖…”


    她看向他露出的腳踝處,那一處鮮明熟悉的圖紋。


    黑色的十字掩蓋著青色的傷痕。


    她想起來了,都想起來了…


    鎮靜地轉過身,穿過人群,時間定格一般,耳邊和眼前通著吵雜的氣息。


    她手指冰冷,突然停下,懷中的紙號箱子落地。


    她的眼神充斥著傷痕,毅然得跑向廚房。


    撲通一撞。


    撞到了戴著帽子跟她買戒指的男人,對方下意識攔住她。


    “你不是?”


    “給我滾開!”沈沭一聲怒吼,拿出鋼筆。


    大廳響起淩厲得一聲痛吼。


    男人捂著胸,血液在衣服上慢慢綻放開來,像一朵鮮紅得花。


    鋼筆掉在地板上,滴著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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