輾轉反側,一個時辰轉眼間便化為虛無,袁紓卻仍在徘徊中思索著,值此關頭,她實在無法入睡。


    就在她閉目養神之際,袁紓卻突然聽到一點極細微的腳步聲響,這絕對不是苗千千的腳步聲,那麽,就必然是黑衣老嫗有所行動了。


    黑衣老嫗似乎極為小心,苗千千的呼吸聲轉瞬之間便換了頻率,難道她已被黑衣老嫗點上了穴道?這黑衣老嫗究竟想要做什麽?


    袁紓猜測黑衣老嫗接下來的目標必然是自己,立刻屏住呼吸,悄悄改變了一些經脈通行的位置,果然黑衣老嫗的手指頃刻間便點到了袁紓的穴道上,袁紓不敢怠慢,假裝已經昏睡。幸好黑衣老嫗並沒有多做檢查,僅僅隻是略作停留,腳步聲便離袁紓而去了。


    袁紓豎起耳朵仔細聽聞,隻聽到黑衣老嫗似乎往孤星雨所在的那所石窟走去,她一直等到徹底聽不見聲音,才終於起身躡手躡腳地跟了上去。


    還未走到孤星雨石窟的門前,袁紓已聽到了裏頭的聲音,顯然正是黑衣老嫗的聲音。


    “這麽多年過去,孤星雨,你熬了這麽久,終於還是走到鬼門關了。”


    袁紓大驚,這黑衣老嫗居然是來取孤星雨性命的。


    “我已說過,我知道自己沒有多少說話的機會了。”


    這個聲音又冷又澀,顯然是孤星雨的語聲,聽他言中之意,他似乎對黑衣老嫗的來意毫不意外,早已知道自己命不久矣。


    黑衣老嫗道:“我一直想要領教領教天下第一劍的威力,今日總算要得償所願。”


    孤星雨道:“我早就知道,你和她不一樣,今日一劫,命中注定。”


    黑衣老嫗道:“方才見你的時候,我便知道你病入膏肓不複當年了,你那天下第一的劍術,現在隻怕連使出五成都算勉強,看看珍珠劍的劍柄就知道,你已有至少一月未曾握劍了。一個以劍立身之人,連續一月連劍都提不起來,他豈非離死不遠了。”


    孤星雨道:“這樣說來,我今日已是死定了。”


    黑衣老嫗道:“你早就該死了。”


    黑衣老嫗的聲音中充滿了袁紓在她口中從未聽到過的狠辣與自信,袁紓已經能想到孤星雨那慘白的臉色有多麽難看,她深呼吸一口氣,掠到了石窟門口的錦幡後,悄悄地伸出頭去看向石窟內的情形,如她所料,黑衣老嫗和孤星雨都沒有看向這裏的精力,因為他們二人已經出手。


    劍光閃動,袁紓根本看不清孤星雨的劍招,隻能看到那一抹白色的身影不斷地飛掠在狹小的石窟之中。


    同樣飛掠不停的還有那性情大變的黑衣老嫗,她不僅氣勢上變了一個人,就連功力就仿佛突然精進了兩三層,與吉祥殿中那個不能以一敵十的黑衣老嫗判若兩人。袁紓甚至沒看到她手中的武器,這黑衣老嫗居然能空手對陣孤星雨,哪怕這是個劍術隻餘五成的孤星雨。


    過了半晌,袁紓定神仔細端詳,才終於看清了黑衣老嫗使用的武器,那並不是普通意義上的兵刃,而是成簇的銀針,細小銳利,尖端刻著無數的倒刺,赫然正是那殺人無數的凶器——木蘭針。


    二十招過去,孤星雨的珍珠劍還遠遠處在上風,黑衣老嫗無法攻擊,隻剩下招架之力,這本就是以針對劍的壞處,小小的銀針豈能與靈巧鋒利的劍鋒相比。是以,黑衣老嫗便故意以此消耗孤星雨的氣力,他本就無法多做活動,劍招施展之間氣力不足而招致要顧慮的後招更多,顧慮一多動作便更慢,動作一慢,需要的氣力也更多,這簡直是個無法破解的死循環。


    果然,當孤星雨的劍招攻出第三十六劍的時候,黑衣老嫗的銀針已占盡了上風,空氣中窸窣作響,袁紓隻覺得耳朵都要被那銀針刮在石壁上的聲音震麻了,黑衣老嫗的動作越來越快越來越急,孤星雨的劍招都被封死在了小小的角落之中。


    此時若有觀眾在場,難免要望洋興歎,高呼劍仙隕落,可袁紓越看卻越發覺出孤星雨劍招的巧妙,他雖氣力不足,但一招一式間卻銜接有度,縱然那銀針挨著他的頭頂擦過,卻總是差那麽一點點難以真正傷到他分毫。袁紓想起了最後一位習武師傅曾告訴自己的話:“高手相爭,勝負隻在關鍵的最後一擊。”


    孤星雨此刻便正是如此,他並非不能還手,而是不願出手,袁紓已看出,他一定在等黑衣老嫗的一個失誤,即便那隻是稍縱即逝的一個小小失誤,恐怕隻要出現孤星雨的珍珠劍便會洞穿黑衣老嫗的胸膛。


    就在袁紓想到這裏的時候,黑衣老嫗已將孤星雨逼入了通向劍譜石洞的洞口石壁處,她果然逼得太急,銀針轉合之間,露出了一個小小的破綻,劍光已經閃過,袁紓驚聲叫道:“劍下留人!”


    這一聲驚叫,畢竟還是太晚,冰冷的劍鋒已經刺入了溫暖的胸膛。


    可這胸膛,卻並不是黑衣老嫗的胸膛,而是孤星雨的胸膛。


    那劍鋒也不是孤星雨手中之劍,而是石壁處突然閃出的風魂掌中的劍鋒。


    袁紓根本無法形容那一劍刺出的速度,也根本沒有看清風魂出劍的身形,他好像一直都站在那石壁的背後,一直在等這刺入孤星雨胸膛的最後一擊。


    這才是真正的致命一擊,莫說袁紓未曾想到,隻怕連孤星雨自己都想不到,就在眼前的敵人露出明顯的破綻之時,真正的致命一擊卻從他背後直刺而出。


    孤星雨無法閃避,也根本閃避不開,就在那一刹那,劍鋒如箭矢,一發不可收,劍光穿透了孤星雨雪白的衣衫,又穿過了他的胸膛。


    苗千千輕笑一聲,道:“我小時候,教主曾告訴我,我是她修煉成仙後唯一的關門,她凡間的孽帳都殘留在了我的體內,這麵具便是壓製那些孽帳的封印,一生一世都不可以揭開,一旦揭開麵具,教主與我都會落入萬劫不複之地。所以我許下誓言,永遠都會與這麵具同生共死,永生永世不得摘下它。”她的聲音越來越大,最後變成了理直氣壯的質問:“婆婆,既然連仙境都是假的,我為何還要遵守這不摘麵具的誓言呢?”


    黑衣老嫗輕聲道:“仙境雖是假,但你許下的誓言卻是真的。”


    袁紓道:“可這裏並沒有外人,我隻是想看一看千千的模樣,她若一生都不知道自己的容貌,豈非太悲哀了。”


    黑衣老嫗道:“千千,若你真想知道自己的樣貌,等出去之後再揭開麵具也不遲,如今畢竟教主就在前麵,她知道這事,難免又要生氣,你何苦惹她不高興。”


    苗千千悻悻道:“我真想早一點出去,為了自己而活,不要再活在這別人編織的謊言中。”


    黑衣老嫗道:“會的,會有那麽一天的,千千,睡一會兒吧。”


    密道中隻有一盞將息未息的長明燈仍在燃燒著最後的光芒,苗千千突然感到說不出的疲倦,她輕輕打了個嗬欠,便進入了夢鄉。


    袁紓卻還沒有睡著,她很想問一問這黑衣老嫗,神女教究竟有沒有在外殺人,她是否知道神女教在地麵上所做的那些惡事,可她始終還覺得不到時候,她想要再等一等,等見到那威嚴的神女教教主之後再一並問個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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