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兒在燭光下仔細打量起這拾來的香囊。繡工好精細啊,手工真好,她摸著雙滾邊銀線發自內心的讚歎道。她又憶起方才別院內的打鬥場麵,看那刺客的招式他並沒有想要傷害英傑,否則就憑英傑那兩下子花拳繡腿早該被打成草包了。


    她邊在心裏想著,邊輕巧的拉開了香囊的係帶,忽然之間芬芳撲鼻,香氣四溢,她看到在幾味幹花瓣的間隙裏竟還裹夾著一縷青絲。


    是定情之物。這是婉兒的第一感覺。


    同為女兒家,她當然知道這一縷青絲對於尚未出閣的女子來說有多珍貴。想必這香囊對那人來說很重要。可是,自己又該要如何物歸原主呢。那人的樣貌在黑夜之中根本無法看清,婉兒隻覺得他的眼眸很清澈,好像還比英傑高了半頭。


    婉兒微微笑著輕撫香囊,小心翼翼的把它放進了檀木盒裏。“希望來日我能把你還到你的主人手裏。”


    在食早膳之時,婉兒還想著多少要安撫下表弟。哪知這宋英傑就跟個沒事人似的,佐著油炸小串連喝了兩大碗薑粥,宋老夫人則在旁微笑視之,還不時輕拍著他的後背,說道:“慢點,慢點,沒人跟你搶,這都是你的。”


    “奶奶,怎麽一大早沒看到我爹?”英傑咬了口蘿卜餅,滿嘴是油的問道。


    “哎呦,小祖宗,瞧你吃的,”宋老夫人拿手帕替他擦了擦嘴,才說道:“你爹有事,一早就去府衙了,早飯都沒顧上吃。”


    得知爹不在府上,宋英傑舒了一大口氣,頓時覺得這屋裏都亮堂了不少。


    “英傑,奶奶還沒問你,這昨晚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啊?”


    “冤鬼索命。”英傑說這話完全沒經過大腦。


    這四個字可把宋老夫人嚇得一哆嗦。看到奶奶受驚的表情,一旁的宋英傑竟沒心沒肺的大笑了起來。


    “英傑,別跟姥姥開這樣的玩笑。”在一旁烤著火的婉兒看不下去了,對他頗有微詞。


    “你怎這般頑皮。”宋老夫人抬起手,佯裝出要捶打他的模樣,但又不舍得真的打下去。


    婉兒就知道外祖母最疼愛這個表弟......


    眾所周知,知府宋大人家有兩位公子,大公子宋英明從小乖巧懂事,功課又好,是年年拿到“三好學生”的那一種,令家長及師長均覺省心省力。


    尤其是他還在大前年便中了舉人,又一路披荊斬棘,在會試上中貢士,殿試上又中進士,簡直是為這宋家大大的光耀了門楣。


    如今他人在金陵為官,且還於去年迎娶了金陵當地巨富家的千金,完全就是長輩們眼中的別人家的孩子。


    但如此成功之人也有令宋大人倆口子苦惱的地方。夫妻倆總是在私底下竊竊私語,為何英明結婚快滿兩年,這兒媳的肚子卻遲遲未有動靜。但這畢竟相隔數百裏地,英明又是新官,正是勤政務,求表現的時候,哪能三天兩頭回家書,故這急著抱孫子的宋大人便派夫人在一個月前去了金陵,表麵上看來是去探親,但實則是去打探消息。


    與大公子的優異相比,這二公子英傑就顯得有些“不堪入目”了。他是師長心裏的“差等生”,同窗眼裏的“混世魔王”,長輩口中的“不肖子”,但凡隻要宋大人提起他,一水的都是負麵詞匯,如果能夠時光倒流,估計他寧可不生這個兒子。也許正是因為宋大人倆口子對英傑的態度不溫不火,才會令這宋老夫人格外心疼他。


    而英傑在老夫人麵前也多是巧言令色,他知道爹怕奶奶,而奶奶疼愛自己,所以隻要抱好奶奶的大腿,他便可以一直“無法無天”下去。


    英傑說他也不知昨晚來者是何人。但應該惡作劇的成份較多。他把從門框上拔出的那根梅花針丟到圓桌上,說道:“如果此人想殺我,那這根針就不會插在門簷上了。”


    宋老夫人拾起這根針,眯著眼睛看了看,說道:“這不就是一根繡花針麽。”


    “咳,奶奶,你這是哪跟哪兒啊。你以為這刺客是來府上給我做衣裳哪,這可是暗器。”


    “呦,暗器,聽上去還挺厲害的樣子。”宋老夫人又把這根針來回瞧上了幾遍,說道:“看不出來你平常不學無術,還懂暗器呢。”


    “奶奶,您這是誇我還是損我呢?”宋英傑嘴一撇,瞪著這老太太。


    宋老夫人笑不成聲的說道:“誇,當然是在誇我的寶貝孫兒啊。”


    “這還差不多。”宋英傑翹起了二郎腿。


    說到這,宋老夫人才大徹大悟道:“英傑啊,你這是不是外頭得罪了什麽人啊。哎呦,我得跟你爹說說,府裏的安保還得加強。”


    “哎,奶奶,你可別再給我節外生枝了,你還嫌爹平常罵我罵的不夠多呢。”


    老夫人又笑起來,說道:“罷了罷了,但你以後出入都可要當心,聽到沒有。”


    “就知道奶奶疼我,有奶奶照著我,我誰都不怕。”說到哄宋老夫人,這二公子英傑果然是一把好手。


    趁他們這一老一少說著俏皮話的空兒,婉兒也細細的瞧了會這根細針。看來是個武功高強之人,否則又怎能把此細薄之物深安於門簷之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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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離開九江府趕往龍虎山的馬車上,大笨熊的心情好極了,又要趕赴一個新的景區,看到全新的風景了。他絮絮叨叨的跟熬夜說著話。但熬夜不是有一搭沒一搭的,就是幹脆沉默不語。


    他一直在心裏思忖昨晚在宋府裏於朦朧之中窺見的她。景星湖畔的初見,就猜到她應是出身於官宦之家,卻未曾想,她竟然會出現在這宋府之中。


    難道是宋府千金?這個疑問在熬夜的腦海裏久久揮之不去。遂他想從這趕馬車的大哥口中得到謎底。


    趕馬車的大哥姓段,是個黑黝黝的壯實漢子,樣貌、身形與氣質一點都不像江南人士。


    他說自己是外鄉人,但遷徙到這九江府已有十來年了。問典故不好說,但就這十來年裏九江府發生的事情,他拍了拍胸脯說道:“小兄弟,那我還是知道的一清二楚的。”


    於是借在路邊小食肆裏吃完便飯,段大哥略微打盹兒之時,熬夜向他問道知府宋大人可有千金之時,段大哥頭搖得像隻撥浪鼓,他斬釘截鐵的說道:“宋之訊沒女兒,家裏就兩個兒子。”


    “真的?”熬夜簡直不敢相信段大哥的回答。


    “咳,這有啥好騙你的,你隨便找個九江府的人問一問,宋之訊有沒有女兒,十個人保準十個人都告訴你,沒有。”


    那,她是誰呢?熬夜又在心裏確定了一遍,自己肯定沒有眼花,他確定一定以及肯定昨夜在宋府的院子裏看到的姑娘就是那位畫中仙。熬夜感覺到這個問題真是燒腦。


    “這個宋之訊可不是個普通人,他還與皇親國戚沾了點邊。”段大哥看這個小兄弟突然就沉默了,心想,這場子可不能冷,既然這小兄弟對官府之家感興趣,那咱就得再放點猛料出來。


    “段大哥,此話怎講?”感到有故事可聽,熬夜便一下子來了精神。


    段大哥神神秘秘的湊近熬夜小聲說道:“你知道宋之訊是誰人的小舅爺麽?”


    “誰人?”熬夜隱隱約約感到這人的背景不會簡單。


    “正是當今皇上的叔叔潯陽王的小舅爺。”段大哥說完後就等著看熬夜的反應。


    “就是人稱至德至善的那個潯陽王?”熬夜的眼睛睜的有銅鈴那麽大。


    段大哥覺得這位小兄弟可真有意思,反問他道:“難道天都朝還有兩個潯陽王?”


    “這潯陽王可有千金?”熬夜若有所思的追問。


    “那應該多了去了吧,哪個王爺的子嗣不多,這等齊人之福可不是你我能享的。”說罷段大哥站起身來,朝外瞧了瞧天色後說道:“我說咱趕緊上路吧,最多再走一個半時辰,天就該黑了。”


    ……


    直到晚上在客棧住下後,熬夜摸遍了包袱,才發現小柔送給他的香囊不見了。這下他坐立不安起來,心裏猶如有把火在燒。


    他第一反應是香囊會不會錯放進了大笨熊的包袱裏,遂他趕忙去敲大笨熊的房門,待他不由分說的把大笨熊的兩個包袱加兩摞特產都翻的底朝天,還是未見香囊。


    糟糕,他想起自己在宋府被宋英傑撕爛的衣衫,莫不是掉在了宋府的別院裏。


    可是如今已離開九江府至少六十裏地。況且就算香囊是掉落在這宋府之中,恐怕也早已被這宋家的下人撿走,“屍骨無存”了。


    衝動是魔鬼。這句總結真是精辟。


    連夜啊連夜,為何你做事老是如此魯莽,師傅告誡過你多少回,為何你依舊還是執迷不悟……悲苦之情已然在他心裏泛濫,他回想起多年來師傅對他的諄諄教誨,又記起小柔曾在他耳邊的呢喃低語:“熬夜,我希望你能做個德愛禮智,才兼文雅,學比山成的大丈夫。”他痛苦的雙手抱頭,陷進了無盡又綿長的追憶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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