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一帆的精神狀態越來越差,如果不是工作需要,他一句話都不想說。而他的沉默就像一根刺,深深地紮進孟琦琦本就疑竇叢生的心。隻是兩個人都憋著不說,害怕一張口就萬劫不複。呂一帆本想把孟琦琦的媽媽接過來,有親人的陪伴,她也許不會把所有心思都掛在自己身上。然而顧子衿的電話一直打不通。


    “我爸說我媽媽他們在保密培訓,不讓帶手機,都已經快一個星期了。”孟琦琦的樣子就像隻被遺棄的小貓,她忽然抬眼看著呂一帆,雖沒說什麽,但他心裏明白,離家千裏,她隻有他。


    孟升打來電話後的第一句話就讓呂一帆心頭一沉,他問:“方便說話嗎?別讓琦琦知道。”


    顧援軍的事兒牽連了太多人,包括自己的哥哥姐姐,大舅雖然沒有參與,但也已經被停職審查,更不用說還拉人投資的顧子衿了,為這事兒喬楓媽媽和她翻了臉。雖然單位裏正式的通知還沒下來,但是熬到正處級光榮退休的可能已經不存在了,嚴重點還會被處分,開除公職。這對於一輩子趾高氣揚、順風順水的顧子衿來說,無疑是當頭一棒。


    孟升接到這個消息的時候,連忙請假趕到顧子衿的家裏,顧子衿倒是異常平靜,她說:“如果你是來看我笑話的,抱歉了,出門左拐,您哪兒來的回哪兒去。如果你是擔心我們連累了你,大可不必,都知道咱倆分居多年,各管各的錢。”孟升的一腔擔憂瞬間憋了回去,他是又氣憤又佩服,都什麽時候了。顧子衿還擺大小姐派頭,臉上始終掛著一絲冷笑。


    “行,我就來看看,看看你老太婆別想不開了,尋了短見。你沒事兒就行,我回去了。”孟升垮著一張臉,轉身準備離開。


    顧子衿端起餐桌上的水杯扭身進了廚房,遠遠飄來一句“不送”。


    孟升關上門的時候忽然感到一陣悲涼,快要四十年的夫妻了,怎麽把日子過成這樣。霎那間他有一絲恍惚,其實顧子衿一直都沒變過,永遠頤指氣使、永遠嘴硬,可年輕的時候她的蠻橫何嚐不是一種撒嬌,也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他不再附和她了,兩個人就真的越走越遠,或許自己才是那個變得麵目全非的人吧。


    “咣當”一聲巨響,把孟升從喟歎中驚醒,他下意識去推門,卻發現門早就被自己帶上了,而他連這個家的鑰匙都沒有。


    “顧子衿!開門!你怎麽了?你應我一聲啊!”孟升拍著門板,聲音裏充滿了恐懼。


    “如果我當天沒去,估計琦琦媽媽就……”


    呂一帆很難受,他問:“那媽媽現在情況怎麽樣,要不要我回去看看?”


    孟升說:“腦溢血,前幾天一直在昏迷,我都做好打持久戰的準備了,還好昨天醒了,隻不過說不了話,整個左半邊身子都是麻痹的。小帆啊,你不用回來,替我照顧好琦琦,先別和她說,她現在懷著孩子,知道了除了瞎擔心,什麽忙也幫不上。哎,我早該發現的,那天找你媽媽,她的嘴角就是歪的,我怎麽就沒看出來呢……”


    放下電話,呂一帆立馬坐下來,在電腦上打了封辭職信,再這樣下去他也要崩潰了。他設計的那款產品,明顯鑽了政策的漏洞,用不了幾個月,內地就會出相應的限製條件,禁止這種出海方式。他已經在紅線上踩來踩去了,可湧動的資本會就此罷休嗎?走了孫長斌還會有李長斌王長斌,最近已經有各種來頭的人把電話打進他的私人號碼了。


    不知道什麽時候,孟琦琦走到了他的身後,紅著一雙眼睛問:“怎麽了?是我爸爸打來的電話嗎?”


    “哦……是我爸爸的電話。”呂一帆順口撒了謊。


    孟琦琦明顯鬆了口氣,“你家裏……沒事吧?姐姐的事……擺平了嗎?”


    呂一帆擠出一個勉強的微笑,說:“我爸爸抱怨我媽媽,沒生病非讓他住院調理,他雖然上過戰場,但是很害怕打針。”


    孟琦琦也笑了,低聲說:“跟你一樣……”


    呂一帆心頭一熱,伸手摟過來孟琦琦,抵著她的額頭說:“琦琦,要不過段時間,我們移民吧,找個風景最美的國家……我們有錢,也還年輕,可以過想要的生活。”


    孟琦琦深深呼吸著呂一帆身上的味道,許久沒有這樣的溫柔了。


    呂一帆捧起她的臉問:“有沒有想過去哪兒?歐洲?或者去美國?”


    孟琦琦的眼睛似失了焦距,她悶悶地說:“我這幾天總夢見我媽媽,我小的時候特別喜歡摸媽媽的頭發,滑滑的,香香的。”


    她呼吸有點急促,平靜了好久,才接著說:“我想家了,想姥姥的小院兒,想媽媽的熗鍋全世界。一帆,我現在不是我自己了,我是你的妻子,是寶寶的媽媽,可也是我媽媽的女兒,是我姥姥的外孫女,我已經離得她們很遠了……”


    呂一帆咀嚼著孟琦琦的話語,隻覺得一陣陣地無力。


    靠著呂一帆偶爾的柔情,並不能治愈孟琦琦心底巨大的孤獨和不安。她強忍著不去看繆娜的facebook,卻總忍不住偷偷打開。依舊還是那件帶吻痕的白襯衣,那一抹嫣色讓她看得觸目驚心。


    “先生說,讓您多到戶外活動活動,不要總是盯著手機電腦看。”貼身保姆是個有點黑瘦的姑娘,幹活麻利,卻總是喋喋不休。孟琦琦甚至覺得她更像是這所大豪宅的主人,家裏的大小事務都要經她的手,自己哪有什麽威儀,整天活在她的視線之內,外人隻覺得她是養尊處優的富太太,隻有她自己覺得渾身不自在。


    在她不厭其煩的勸說下,孟琦琦終於出了門,沿著後院兒的棧道一直向湖心走去。


    南方的梅雨天,總會讓人憂愁,就連湖麵上也籠罩著散不開的迷霧,仿佛看不透未來的人生。孟琦琦現在連個訴說心事的人都沒有了,齊修遠孑然一身,不會懂婚後的萬般無奈。而亓蕊會以為她過上了令所有人豔羨的生活,她的抱怨更像是一種赤裸裸的炫耀。


    amanda說過,這是自己的選擇,不能熱戀時選擇性遺忘,結婚後就扯開遮羞布。不管你願不願意、承不承認,呂一帆的身邊斷不了各種鶯鶯燕燕,至於要不要風流,那不是婚姻能約束的。或許她真的該答應呂一帆,找個世外桃源從此一生一世一雙人?


    可孟琦琦深知呂一帆不是個甘於平淡生活的人,他那天的失態到底是因為什麽?


    遠遠地,保姆喊著孟琦琦接電話,很意外,竟然是周老板打過來的。


    “孟小姐,我想問一下我當初辦的那份財富傳承的保單,現在可不可以贖出來?我這邊急著需要現金周轉一下。”


    “周老板,是這樣的,因為當時有在私人銀行裏麵加杠杆,所以償清貸款後,再扣去手續費,可以退回本金的百分之六十。”


    電話那頭沉默了好久,隻聽周老板長籲一口氣,說:“那也沒有多少錢啊,我記得當時不是說千萬傳承嗎?怎麽隻有這麽點錢?”


    孟琦琦解釋說:“因為當時您很明確是留給子女的,所以這個要身故之後才可以拿到承諾的保額。您現在享有的是每年的保額分紅、高端醫療服務,和高端客戶服務。”


    周老板問:“那自sha啊,意外啊什麽的保嗎?”


    孟琦琦很委婉地說:“保單生效滿十八個月,就包括了。這些條款細目在合同上都寫清楚了。”


    電話那頭安靜了好久,孟琦琦以為電話斷了,喂了兩聲,就聽周老板說:“我現在還可以改受益人嗎?改了受益人要多久才可以生效?”


    “您可以隨時改受益人,文件提交通過當日就可以生效。”


    “孟小姐啊,我想更改受益人,需要我人去香港嗎?”


    “不用,我會讓秘書把合同發給您,您簽好字快遞到公司就可以。”


    “那還要快遞的時間,算了,還是我親自去一趟吧。”


    孟琦琦提出要回趟香港,被呂一帆一口回絕了,他說:“你能不能別折騰了,這些事交給秘書就行,你要不放心也可以讓寧遠航幫忙接待一下,何必親力親為?”


    孟琦琦冷笑道:“你怎麽那麽怕我回香港?”


    “什麽怕不怕的,我隻是不想你辛苦受罪。”


    “我現在連出門見客戶的自由都沒有了嗎?我還沒有辭職呢。呂一帆,你到底在擔心什麽?”


    望著孟琦琦審視的目光,呂一帆喉結抖動了一下,不再堅持。


    陳師傅的車如約等在門口,本來小保姆也執意要跟著,孟琦琦怒道:“跟著我幹嘛?監視我嗎?”小保姆訕訕地笑著,“太太你說哪裏的話,先生特意交代要照顧好你。”


    孟琦琦白了她一眼,扭頭上了車,陳師傅拉上車門後,用生疏的普通話對小保姆說:“放心啦,我也可以照顧呂太太啦!”


    過關的時候,陳師傅笑著玩笑道:“上次您跑到半山上,把呂先生嚇壞了。看來他是真的很不放心你啊,你看,後麵有輛車一直跟著。”


    孟琦琦聞言好奇地回頭看了一眼,那是輛極普通的掛著兩地牌照的現代車,駕駛座上的人戴著大墨鏡,看不清長相。


    隻不過一個多月沒去上班,再回到辦公室竟然有種物是人非的感覺。嚴瑾的辦公室換了名牌,裏麵坐了新升職的同事,是個香港本地人,平時交集很少,點點頭就算打了招呼。李唐的辦公室房門緊鎖,秘書說他現在很少來打卡,但是業績驚人,寧遠航也就對他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


    孟琦琦想到年前李唐還在抱怨自己資源都挖盡了,這麽短時間從哪兒來的大客戶。秘書湊近她耳朵說:“聽說都是lisa介紹的,上個禮拜那個大單子,光信用卡就刷了一天,pos機都被刷壞了兩台。反正啊,他最近特別燒包,還換了輛幻影跑車。”


    孟琦琦打住了秘書的八卦,一臉嚴肅地問她:“給周老板的保單更改文件準備好了嗎?多準備兩份備用,他人一會兒就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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