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上川白家老宅——“瀾庭閣”。


    白政言鐵青著臉一言不發地站在落地窗前,此刻正遙遙注視著別院大門處那個即將被押往地下密室的中年女人。精瘦幹淨的臉上布滿了濃重陰鬱,然則百年家族根深蒂固的教育方式卻讓他在這樣的情緒下,徹底選擇了隱忍。


    此刻透過站在密室門邊不斷向外打望著情形的女人的臉上可以猜到,這裏定然發生了什麽重大的事情,因而才會讓在白家家族中有著極高威望,乃至整個上川地區都有著赫赫威名的白家現任族長——白政言那張從不輕易表露悲喜情緒的麵龐上,顯露出了幾份來自內心深處的憤怒與痛苦。


    不過短短幾分鍾的時間,那名中年老婦便被帶到了白家禁地,見到了白家族長白政言,以及那位早已被家族除名且關押在此地長達二十年之久的白家次女——白素寧。


    二十年的囚禁折磨讓白素寧的身體狀態,早已落下了不便行走的殘疾。密室雖在地下,但巧在設計之上,每日裏總會有五六個小時的時間能夠見到充足的陽光。然則密室終歸不是適宜常人生存的地方,房間臨近白家別院“瀾庭閣”的水脈之處,又處於整個別院蓮塘的近處,因而房間內部總是彌漫著一股濃厚且無法驅散的濕潤水汽。


    盡管每日有幾小時的陽光照射,但白家別院位於山腳穀地,向來是夜來風涼的天氣,冬季與夏季的房間更是異常潮濕與悶熱。白素寧當年麵臨難產的危險,不惜拚下自己半條性命產下了一雙兒女,卻也因此落下了一身的傷痛。更兼當年白政言狠心拋棄她的女兒清茗,奪走她的兒子清謁占為己有。對於一名剛剛生產過後便痛失愛子的母親而言,這樣的經曆可謂錐心之痛,隻會讓人鬱結於心,從此再也難以紓解。


    那般情緒劇烈的波動下,白素寧終於在兒子白清謁被帶走後一病不起。從此以後便留下了每隔數日腹中頭部絞痛難捱,渾身大量浮著虛汗,四肢酸軟無力的病根。能夠這樣艱難地在此生存下來,委實太過不易。


    加上這二十年來終日處在這樣潮濕悶熱的環境裏,白素寧的身邊除了蔣媽這個唯一親近之人,可前往密室對其進行探望外;其他同白素寧關係要好的家中族親,均不被允許前來探視。


    如今的白素寧已按照家族族規接受了懲罰被除了族姓,二十年來隻能被喚“素寧”二字,不能喚其姓氏。起先還有族長白政言安排交代過的仆人對她二人用心照看,可時間一久,見這主仆二人再無翻身逃離牢籠的餘地,這些傭人因而便從此傲慢不敬了起來。以至到後來白素寧病情複發,不得不需要聘請醫生前來診脈開藥時,在外看守的家仆才急匆匆趕往書房,告知白政言前來處理。


    一來一往間,白素寧的病情便生生被耽誤在了最佳的治療時期,成為了診治醫生口中再也無法調理恢複的那個病根。身體狀況的糟糕也讓白素寧雙腿的關節變得愈發僵硬難行。就連每日靠在密室鐵欄門口向外觀望,都需要撐著雙拐折騰上數十分鍾的時間。哪怕從那張木床到鐵門的距離不過寥寥數尺,都會讓她累得精疲力竭氣喘籲籲。


    白素寧的身體狀況到底如何,這些年來除了貼身仆人蔣媽對其一清二楚外,唯有白政言一人對此知情。身邊固有時刻盯梢的手下幫他傳遞信息,可白家曆來手段強硬,這些人之所以心甘情願為白家出力拚命,也是因為均有著或多或少的把柄握在白政言的手裏。


    對於白素寧的事,白家傭人雖聽命於白政言的命令,時刻不敢鬆懈地緊盯著這間密室裏的一舉一動。然則白家這位曾經風頭一時的小姐,此刻不過是一名將要年過四十的中年老婦,病體孱弱地風一吹便能摔倒,又何談會再生出什麽樣的鬧事來?


    況且二十年被囚禁的時間,早已讓這位千金之軀的大小姐飽受精神與身體上的雙重折磨,死了一顆此生妄想離開這座牢籠的心。因而這些下人對於白素寧的看管,便也多出了幾分懈怠和懶散的情緒。


    密室的門被看守者從外用力推開,連同那名中年婦人一起推了進來。白素寧尚來不及躲閃到一邊,便被那道慣力推倒在地。此刻雖氣息孱弱地歪倒在地上,倒也反應靈敏地扶住了同樣摔倒的婦人,互相借力攙扶著慢慢站了起來。


    白政言麵無表情地緩慢步入室內,將那一幕均看在眼裏。剛剛發生的一幕讓他的臉色看起來愈發難看鐵青,伸手一記耳光用力扇在了看守人的臉上,白政言勃然大怒道:“白家雖沒了二小姐這個名號,可素寧到底是我的妹妹。她在這個家中一天,自然便輪不到你們這些下人來欺負!自己去找莫管家領罰,滾出去!”


    看守人口中喏喏答應,右手連忙捂著已然浮上紅腫的麵龐,顫抖著退出了門外。白素寧將這一幕看在眼中,不由勾起嘴角嘲諷般嗬嗬一笑道:“族長今日真是給白家上上下下做了好大一場下馬威,不知是對素寧真的關愛有加,還是這二十年來因為作惡多端寢食難安,所以才對素寧心懷有愧。”


    “不過...族長這恩威並濟的好手段,素寧委實佩服投地。想來這麽多年風雨兼程,白家正是因著這樣的好手段,所以才能發展地如此龐大。”


    “族長,當真是厲害至極!”


    白政言並不理會她話語中的譏諷與嘲弄,隻微閉著眼瞼嗬退了身邊所有人,抬起頭望著白素寧憔悴不堪的麵容,低沉開口道:“你不必這樣挖苦我,這二十年來我奉父親的命令將你關押在這裏,但我對你究竟如何,你心裏自是有一杆秤的。我今天將這婦人帶來這裏,隻是想讓你們一同證實幾個問題。你放心,你們老實回答我的問題,我便不會為難於你。此事關乎清謁的身體,想必不用我多說,你也會如實回答我的問題。”


    聽聞白政言話畢,白素寧不由震驚地抬起頭來,驚慌開口道:“是清謁...清謁他怎麽了?他是不是出什麽事了?哥哥,這麽久以來我都沒有如此喚過你,事關我的親生兒子,我請求你告訴我究竟發生了什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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