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政言望著妹妹白素寧那張灰敗頹然的衰老臉龐,因她對於清謁身體狀況有所隱瞞的憤怒和痛苦,此刻竟已慢慢平複了下來。看著她空洞無神的雙眸,白政言緩緩開口道:“素寧,清謁身上的病症...恐怕從他出生的那天起,你和蔣媽便已找人秘密查探過了吧?”


    白素寧的雙瞳透露著幾分顫抖,撫了撫被窗邊被風吹亂的發梢,假作不經意地開口道:“哥哥這話素寧不懂,清謁自出生之日起便已被你帶走,從不曾在我身邊停留過一分一秒,我和蔣媽又怎會知道他的身體狀況?何況這些年來,清謁在哥哥的身邊長大成人,如今已有二十歲的年紀,這麽久以來難道哥哥都沒有發現清謁與其他孩子有什麽不同之處?如若這樣的話,那麽當初哥哥從我身邊搶走清謁作為自己親生兒子來撫養,想來不過也是一場天大的笑話罷了!”


    聽聞白素寧話語中的咄咄逼人,白政言的臉色再度難看了幾分。轉身思索良久,終於選擇吐露這個秘密般深深呼出口氣,方才開口對白素寧道:“素寧,我知道這麽多年以來的確對你虧欠太多,但我自始至終對待清謁都是真心實意的。這孩子天性有幾分頑劣,我對他的教育便要比其他後輩更嚴厲幾分。自從入學接受教育至今日結業,這孩子便不再同我和你大嫂多講一句話。我們請了專業的心理導師來家中看病,才知道清謁居然患上了極為嚴重的自閉症。這些日子更是每況愈下,連醫師探訪都不見成效了。”


    白素寧聞言,不由自嘲般苦笑道:“哥哥說的這些,何嚐又不是這些年來我心裏的那個結?自我被綁架後懷有身孕的那天起,我便遭受到了綁匪無盡的毆打與羞辱,以至於在那三個月後我險中求生逃回了家中,身體卻也自此受到了重創。後來我在家族禁閉懲罰的艱難下生下了這兩個孩子,如若說他們生來是健康無恙的,就連我自己都不會相信。所以,在你抱走清謁後,我便拜托蔣媽偷偷將他出生時的狀況,交給了產科醫生趙醫師,委托她這些年來一直幫我留意著清謁的身體狀況和心理問題。”


    “清謁這二十年來能夠長大成人,我是發自內心想要感謝你當年的不殺之恩。可這些年來你對他嚴苛至極,對他的要求也逐年遞增,讓他做出了諸多心裏根本不願去做的事;甚至連我被囚禁在此的消息,經由別院中多人口舌相傳到他的耳中,你這個做養父的,都不曾知曉一分一毫。”


    “如今我不知道你是故意為之,還是根本不願去理會這些對你而言,完全沒有一絲動搖的荒謬事實。可我知道,這些經過不斷無端揣測、擴散,甚至於如同毒液一樣的惡毒話語,早已根深蒂固地紮進了他的心裏。這些年來他接受著你的嚴苛教育,一邊在心中對你的撫養感恩在心,一邊卻又偷偷來看過我幾次,對我被囚禁在這裏的遭遇怨恨交加。白政言,你知道嗎?事到如今清謁他都隻敢偷偷躲在密室的那個樓梯口觀察著我,絲毫不敢靠近。每當我想要出聲喚過他來仔細看上一眼時,他就會像一隻受驚的鹿一樣飛快逃離開這裏。那是從我身上掉下來的血肉啊!他是我的親生兒子,是我的骨血變成的一條命!如今他變成了這樣,你又怎麽會懂得我有多痛心?!”


    白政言沉默不語地聽著白素寧在耳邊的指責,心中因她這麽多年以來刻意隱瞞的怒火中燒,早已在她的淚流滿麵下化為了烏有,變成了無盡地愧疚與痛苦。清謁的病情他又何嚐不知道?可自從三年前的那場車禍起,所有的一切似乎都已漸漸脫離了原有的軌跡。直到今日他想重新來過,這一切卻都已變成了於事無補,再也不能輕易讓他原諒。


    三年前的冬夜,白政言帶著妻子蘇凝葉、養子白清謁一同到f市參加一場博弈論壇。因許久沒有同妻子兒子驅車出遊,此次的出行便由最初決定的航班改為了自駕。三人一路驅車前行言笑晏晏,妻子蘇凝葉破天荒地沒有因為家族中的事務與他大吵不休,養子白清謁也因為外出散心露出了難得一見的笑容。因為工作和家族事務深感不安的白政言因著一家人和睦的氛圍彌漫開來,心中的焦慮不由也隨之紓解了大半。


    歸來的途中本是平靜祥和的氛圍,妻子蘇凝葉卻無端談起了白素寧所在密室樓層的清掃工作。蘇凝葉本就抱著借由此次機會,想要將白素寧這個白家多年清養的無用之人驅逐去別莊居住的心。此次更是借題發揮深意外露,言談間便多出了幾分對於白素寧陳年舊事的,不屑一顧與嘲諷。


    白政言在駕駛位上沉默著不發一言,對於蘇凝葉的話中深意,內心實則深惡痛絕。妻子的惡毒刻薄絕不僅限於此,自她嫁入白家的這些年來,稍微麵帶幾分姿色的女傭便遭到了她的辭退和毒手。對於這個讓白家出盡醜聞的大小姐,蘇凝葉更是不帶一絲一毫的好感,恨不得時時刻刻找到合適的理由來將她驅趕出府。可礙於白政言對於這位名聲盡失妹妹的多加照顧,蘇凝葉因此便隻能敢怒不敢言,因而放任手下傭人對她苛待上幾分,卻從不敢輕易將白素寧驅趕出去。


    誰知今日的蘇凝葉不曾想卻抓住此事不依不饒,一定要白政言給她一個合理的說法才算完。白政言不願搭理她的勃然怒氣,隻專心致誌地驅車趕回家中。坐在後排的白清謁聽聞白家主母這樣惡毒地詆毀自己的母親,一時間便凜然生怒迅速伸出手來,從她的背後狠狠扼住了她的脖頸。


    麵對突如其來的襲擊,蘇凝葉驚恐萬分地尖叫了起來,一邊用長長的的指甲用力掐住白清謁的手,一邊不斷惡毒咒罵著白素寧母子三人。白政言見此鬧劇麵色大變,想要幫助蘇凝葉拽開白清謁緊緊掐住喉嚨的手;與此同時,手中的方向盤卻在不經意間,悄悄地轉換了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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