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裏西塔醒的很早。


    早到什麽程度呢?她從靠在蓋烏斯肩膀上那一刻算起,總共睡了一個半小時。而這個時間,她的精神已經恢複到了巔峰狀態。其實這是掌握更強的超凡力量之後的正常現象,但蓋烏斯從來沒告訴過她,她也不像那些有傳承的法師一樣,有一張“幾環法師需要睡幾個小時”對照表,全靠自己摸索。


    一開始她還遵從習慣每晚睡覺,後來她發現完全可以把睡覺的時間節省下來做實驗,於是一發不可收拾。


    而經過來回調整,她發現每天一個半小時是現在的最優休息時間。


    所謂的掌握力量,其實就是用智慧和鍛煉不斷改造自己,讓自己成為更高等的生物。所謂高等,往大了說就是能掌控更多的力量,理解更多的智慧,往小了說就是不需要睡覺不需要食物也能生存。高等到一定程度,就是神明。而且,尤裏西塔漸漸覺得,神明也不是極限。就像智慧是沒有上限的一樣,神明之上,還有更加偉大與深遠的境界。


    但她暫時不需要去了解那個境界,現在她隻是因為看到蓋烏斯睡得很熟,怕吵醒他所以出來逛逛而已。


    這一逛,就發現了和自己一樣沒睡的人。


    安迪和克勞麗絲在一個背風的角落挑燈夜戰。


    這個夜戰不是那個戰……他們是很正經地在搞研究。


    她在角落觀察了幾分鍾,確定他們倆不是借研究之名調情,這才假裝偶遇地靠過去。想想也是,大半夜的,直接做點大家都懂的事情不好嗎,幹嘛隻在那調情。


    “你們不困嗎?”尤裏西塔先搭話道。


    然後她剛說完,安迪就一個哈欠差點把下巴打掉。他一邊揉著自己的眼角,一邊從一個罐子裏倒出了一杯散發著特殊香氣的液體喝了下去。


    尤裏西塔認識那種飲品,但沒喝過。那是冒險者常喝的一種提神用的煉金飲料。和煉金藥劑比起來,它更稀薄,就像烈酒和酒精飲料的對比。而且所謂的提神,隻是一種麻痹神經、壓製痛苦感受的效果而已。有些老牌的法師流派禁止飲用這類東西,因為這東西終究對腦子有害無益。但冒險者嘛,不可能講究這些,一時的提神或許意味著能否逃過一死,這種時候誰還會考慮傷不傷腦子啊。


    相比之下,克勞麗絲臉上就根本看不出來疲態。看來她已經穩步走上了中級的台階,和安迪拉開了差距。


    實力上拉開差距,心理上卻是縮小了差距,這麽說來安迪很賺啊。


    尤裏西塔不知不覺開始用蓋烏斯的觀察人類一樣的視角思考了,當然她對此毫無察覺。


    安迪放下杯子,又拿起了文獻:“困,但是睡不著啊。”


    “我說了讓我一個人找就行了,你去休息吧。”克勞麗絲接住話頭。


    “你真正的想法不是這個吧。”


    “嗯,我想讓你在這陪我。”


    “既然如此,我當然要死撐下去了。”


    “你可以在這裏睡呀。”


    “那多不好意思……”


    旁觀的尤裏西塔,忽然產生了一種牙酸的感覺,以及想要露出嫌棄表情的衝動,她不理解自己這種衝動何來。


    “你們在找什麽?”


    安迪抬起頭看了一眼尤裏西塔,眼眸中閃爍著莫名的光,旋即又隱藏回了眼底的陰影中。


    “一些零散的疑惑。”


    “我能聽聽嗎?啊,如果是獨占研究,我就不問了。”


    獨占研究是一個學者間的傳統,當一個人宣布某項研究是他的獨占研究時,那麽其他人有義務不剽竊、不窺探,除非受邀加入研究團隊。這是為了保護學者們的研究成果和隨之而來的商業利益,但這種約定俗成的規矩在不同地方的約束力是不一樣的。要是在眾塔之國時期,違背這個規矩是比殺人還重的罪行,但要是在紛爭不斷的平原諸國,剽竊簡直是家常便飯。


    “不是獨占研究。我想想應該怎麽說……”


    “安迪!”


    “不要緊,克勞麗絲,我知道分寸。”


    “?”尤裏西塔完全不知道他們在說什麽。


    安迪思考了片刻,開口道:“這一趟出發之前,西澤爾前輩和我說起過一個一點。他說在神話時代,惡魔族和凱尼亞人都屬於有罪的種族,是被龍神們驅逐了的。如果這是真的,那惡魔族怎麽會和火神聯手建造凱尼亞人的封印呢?”


    一聽到具體的問題,尤裏西塔立刻進入了強者模式:


    “不確定的變量太多了。比如,也許惡魔族裏也有無罪的分支,是他們和火神聯手的。也許惡魔隻是火神拉來的苦力。如果沒有更多的已知條件,這樣的合理猜測是無限的。”


    “我們正在尋找的就是更多已知條件。比如在已經解讀的兩頁創世史詩裏有這麽一段:‘他們把一半的希望埋在倒塌的塔’。這個說的,是不是就是最終高塔?”


    他這話,沒讓尤裏西塔有什麽感覺,倒是把克勞麗絲嚇了一跳。


    “這麽重要的發現,不,猜想,你怎麽不早說?”


    “我剛看到。”


    一時間,三人同時抬頭望去。看著最終高塔上方那個整齊的切口,這玩意還真像龍神用“火焰的劍”切開的。


    ********


    當銳利的陽光從高塔的缺口裏刺進來時,忙活了一夜的三人一個激靈,驚覺時間居然流逝得這麽快。


    尤裏西塔這才想起幾個打算今晚做的實驗都被她扔到一片了,不由得有點內疚。但時間也沒有浪費,關於曆史的研究不是她的主業,但好歹也是研究嘛。不過既然天亮了,那她的身份就從一個單純的學者變成了調查團的領隊之一。沉浸研究的美好時光結束了,她得幫著蓋烏斯協調整個團隊的節奏。


    呃,或許還可以在蓋烏斯起床前偷個懶?


    雖然已經陸陸續續有學者提前起來,奔著自己感興趣的地方冒險調查了,但反正大概應該沒有危險。


    “我還有事,就先走啦~如果有發現的話記得告訴我哦。”說著,尤裏西塔站了起來。


    安迪抬起已經變得煞白的臉,有氣無力地衝她點點頭。看這意思,他已經連說話都困難了。克勞麗絲禮貌地回應了尤裏西塔,然後又關切地轉向安迪。


    尤裏西塔又有了那種嫌棄的衝動,但這回她正好要離開了。


    她走後,克勞麗絲用稍顯嚴厲的聲音說道:“安迪,你得去休息了。”


    “我沒……不,我不是沒事。隻是我有了些猜想。”


    “什麽猜想?”


    安迪搖了搖頭:“一些模糊的感覺,我現在腦子亂的很,沒法整理清楚。你說的對,我得去休息一下了。”


    這位冰霜法師顫巍巍地站起來,剛走兩步就一個踉蹌,看起來虛的不行。克勞麗絲哭笑不得地跑去扶住他,帶著他向帳篷走去。自從昨晚他們讀了父親留下的信之後,安迪就是這種憂心忡忡的樣子。問他,他也隻說是有不好的預感,自己也說不清楚。


    麵對這種一問三不知的態度,克勞麗絲是有些生氣的。但回頭看到他拚命找線索的樣子,又升不起責備他的心了。


    父親到底在這遺跡的深處發現了什麽?為什麽要讓她離開?這和澤尼爾人有什麽關係?


    最重要的是,為什麽安迪看到那封信之後臉色大變魂不守舍,而且還反對把這事告訴西澤爾前輩?


    她亂七八糟地想著,回到了他們徹夜翻書的桌前。她看到安迪的座位前有一張紙,上麵是淩亂的筆記。這是安迪的習慣,會隨手把一些東西寫下來,其實他從來不看自己寫的東西,因為那隻是他輔助思考的習慣而已。真正有用的東西,是在他腦子裏的。


    但克勞麗絲還是對這樣的草稿紙很有興趣,比如,有一次她居然在草稿的角落發現一首小詩。雖然後來證明那是安迪隨手寫了以前看到的一段情詩,但最初發現時的那種驚喜感仍然讓她著迷。


    她順手拿過這回的草稿紙,看到的是雜亂無章的各種名詞。什麽凱尼亞人,什麽硝煙之子,神明,四元素之類的。長一些的句子,基本都是創世史詩上的段落。


    “最弱小的人將他的兄長們驅趕往大地的四方……”


    “行走最後一個紀元……”


    “第四個災禍不曾降臨……”


    越過這些,到達稿紙的最下方,那裏有一句特殊的話。看起來,像是安迪把那句話描了很多次,很用力地描,讓紙都被劃得脆弱了。


    那句話是:


    “我們都猜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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