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蓋烏斯的戰鬥力有多強,不管他的身世有多少秘辛,在從創世之初就存在與時間的神明麵前,知識差都是大得可怕的。


    這凡世上,除了喬裝改扮混到人間來玩的龍族之外,沒有任何生物能能扛住蕾雅暴走的神性。哪怕這些神性隻來自於幾塊血肉,也不行。


    這大概是整個奎爾最公平的一個現象:人家積累了四十九個紀元的智慧,你一個活了區區幾百幾千年的小娃娃何德何能與之對抗?


    當然,蓋烏斯是個絕世天才,所以他順利把這個“對抗”從零延長到了半秒。


    嗯,凡人的奇跡。


    而這半秒的時間裏,足夠唯一一個人做出唯一一個應對。


    尤裏西塔,僅次於蓋烏斯的強者,眾塔之國的後裔,智慧的子民,遺跡的因果機關選中的祭品。


    她擁抱了水藍色的光芒。


    *******


    蕾雅的精神海,或者說,類似精神海的“空間”裏,彌漫著無邊無際的混沌潮汐。


    這其實是最純粹的水元素的形態。奎爾大地上,任何有形態的物質均是四元素在一定程度上混合的結果。比如水,哪怕是沒有雜質的純水,在元素的角度上也隻是九成的水元素和一成的另外三元素的融合物。純粹的元素態是沒有形體的,它們不以任何“形式”存在。超凡者可以用精神力感知它們,甚至“看”到它們。但要讓人說出純粹的元素是什麽“樣子”,那估計隻有蒼雲垂變之山上的龍神們用龍語才說得清楚。


    尤裏西塔置身這片水元素中,仿佛一個剛剛睜開眼的孩子。


    元素,元素構成法術,法術創造物質……原來一切的本質是這麽簡單,原來一切都在創世法術的描述範圍之內……


    她伸出手,仿佛要去觸摸無形的元素。


    這一瞬,混沌潮汐起了波瀾。元素褪去了它的純粹,顯露出真幻交織的“雜質”來。


    在幻象中,她看見無邊的雲霧之中,一座巨人的宮殿。四位……不,三位巨人正在激烈地爭吵著什麽,他們身形模糊,但從模糊的光輝和元素的氣息中,尤裏西塔能知道他們的身份:耶撒、薩摩阿和萊登。


    既然三元素之神齊聚,那麽……她把目光投向空著的那張椅子,很明顯是屬於蕾雅的椅子。


    奇怪,蕾雅明明不在那裏,但她卻分明感覺她在。


    這個念頭清晰起來的瞬間,尤裏西塔猛地轉過身。她看到了另一幅幻象:在滔天的巨浪、冰雹、漩渦的中央,由水構成的巨大的女性身軀正在分崩離析。


    數以百計的奇怪物體圍繞著她,那些看起來像是鐵質的箱子,但它們的尺寸大得驚人。最小的也有百多米長,最大的則遮天蔽日,尤裏西塔感覺如果她用本來的眼睛去看的話,根本見不到這東西的全貌。


    幾百個這樣巨大的鐵箱子圍繞著蕾雅,它們的裂隙或空洞上噴射出熾熱的光芒,雨點般打在蕾雅身上。


    尤裏西塔忽然明白了,這就是蕾雅隕落的那一天。


    她想出手幫她,但立刻又明白過來這是已經發生過的事情,她看到的隻是幻象。而且,就算她跨越了時間她最強大的法術也比不過這些鐵箱子裏射出的光流。


    蕾雅的身軀碎裂、蒸發,伴隨著風雨的呼嘯和她的哭聲。


    水元素之神正在死去。


    忽然間,震徹世界的喊聲爆發出來。


    “那是學壞的孩子們!不聽話的孩子們!”


    這帶著哭腔的怒吼,仿佛跨越了時空,既響徹弑神的戰場,也讓正在爭論的三神驚愕地抬起了頭。


    尤裏西塔忽然明白為什麽她會覺得蕾雅在那個座位上了,因為神明隕落之時,整個世界的水元素都在為她哭泣。這個時刻,她存在於世界所有地方。


    那是四分之一個世界的哀悼。


    *******


    在一切回歸混沌之後,尤裏西塔感受到了蕾雅的意誌。


    其實這麽說並不準確,蕾雅確實已經死了。但就像那些在死亡地點徘徊不去的低級亡靈一樣,一個靈魂即使已經死亡了,其所遺留的執念也會引動某種程度地“現象”。也就是所謂的鬧鬼,那些鬼和真正的死者其實是沒什麽聯係的,它們是回響,是單純的現象。化解它們也不能另已經回歸虛無的靈魂得到什麽安慰,更多的還是安慰活著的人。


    不過神明倒是有些例外。


    神明太強大了,他們一縷執念留下來,形成的現象可能會形成一個真實存在的神話生物,或者綿延數個紀元的奇特自然現象。


    比如,種族詛咒。


    尤裏西塔一下子聯想到了這個可能性,下一刻就更加清晰地感覺到那個意誌來到了她的“身邊”。


    這應該是一個元素生物,因蕾雅的痛苦而誕生。它寄宿在蕾雅的屍骸之中,汲取並繼承了蕾雅的悲傷和憤怒。


    “你也是來囚禁我的嗎?”


    聽到這個問題,尤裏西塔愣神了一下:“你被囚禁在這裏?”


    那個意誌大概是憤怒地顫抖了一下,然後把鋪天蓋地的信息投射過來。這種交流方式比靠語言交流高效得多,尤裏西塔直接從對方那裏接受了一段一段的記憶。


    最開始是穿著複雜宗教服裝的人,被大隊人馬送到崇山遺跡群——那時候還不是遺跡——深處,在最終高塔的大廳中,靜靜等待著被水藍色的光芒吞沒。之後時光流逝,有法師或者學者打扮的人在好奇心的驅使下進入其中,再也沒出來。有未開化的蠻族人誤入其中成為了封印的一部分……


    也有兩百年前的一個火爆老者率領的世上最後一支調查團,聘請了一個澤尼爾人向導,為了知識來到這裏。那是遺跡倒數第二次吞噬祭品,蕾雅溢出封印的神性再次被人類的精神海緩衝消泯。唯一一個活下來的正是那個澤尼爾少女向導,她的靈魂在神性衝擊中支離破碎,但偏偏僥幸未死。在混亂的意識的支配下,她鬼使神差地從遺跡中帶回了一個萱花形狀的徽章。那枚徽章被她交給了自己的女兒,女兒又交給了外孫女,直到人們都遺忘了這枚徽章的由來,直到一名叫尤裏西塔的女嬰出生。


    最後一次的祭品則是十餘年前,一個冒險團帶著一位有貴族身份的法師來到這裏。他們在這裏駐紮了很久,那位法師給自己遠方的女兒寫了很多封信,準備探險結束就寄出去。


    仍然隻有一個逃離者,仍然帶走了一枚萱花形的徽章,以及一封收信人為克勞麗絲的信件。


    賢者們留下的因果律機關至今還在完美地發揮著作用,不斷指引著罪人的後裔們來到這裏。


    人定的命運,宛如詛咒。


    尤裏西塔因為這突如其來的記憶而有些眩暈,她努力讓自己保持著清醒。她明白,命運已經應驗在她身上了。她是被選中的祭品,而祭祀刀已經遞到了她喉嚨上。


    “你要殺死我嗎?”


    “我不會殺你,是你們逆子自己的布置會殺死你。”


    “如果我死了,你會傷害蓋烏斯嗎?”


    “蓋烏斯……那個奇怪的硝煙之子?我從來沒要殺他,是他自己不自量力地要阻擋神光。”


    這個回答讓尤裏西塔大大鬆了一口氣,甚至讓她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


    “那就好,把我的命拿去吧。”


    蕾雅的回響——姑且這麽命名——沉默地看著尤裏西塔。她也是第一次看到,會笑著赴死的人類。


    “噢對了,”尤裏西塔突然補充道,“也放過克勞麗絲吧,我都九環了,我的精神海應該足夠用。”


    這種從容……憑什麽?


    “我唯獨不殺你。”


    “嗯?”


    “你們逆子用人命來修補封印,但前不久,你們不是自己把封印解除了嗎?”


    *******


    賢者議會成立前四年,修建中的封印之城。


    未來的東方賢者目光凜然地注視著飛快建造的城池,沉吟片刻,向北方賢者詢問:“為什麽要設計解除封印的機關?”


    “為了可能性。”


    “你我的智慧終究有限,設想不出化解水神詛咒的方法。但世界廣闊,未來無限,或許有一天,有些人,擁有足以破壞命運的力量。”


    “化解水神的詛咒,難道還能化解凱尼亞人的罪孽嗎?”


    “未嚐不可。你看這機關,需要兩名凱尼亞人的後裔和火神本尊,帶著真正的善意和打破命運枷鎖的決意進入三座大殿中才能觸發。這意味著什麽?”


    “意味著那些人取得了火神的原諒?”


    “嗬,不……”


    東方賢者從北方賢者眼中,看到了宛若背地民族傲立與死寒與風雪之中時,眼中不屈的光芒。


    “意味著凡人有資格挑戰神明的怒火了,不是嗎?”


    *******


    “你不殺我?”


    “當然。”


    “你要放我走?”


    “對。”


    “為什麽?”


    “因為……我還要你親眼見證,逆子的後裔為他們先祖的罪行付出足夠的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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