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魔孩子……”


    莉娜下意識地重複著幻象裏兩個魅魔談論的東西,她昨天偷聽了尤裏西塔和村中老者的對話,知道尤裏西塔來到這裏的目的,稍加思索,自然也能推斷出更多的信息。


    就連她們與世隔絕的小村莊,也與三百年前席卷整個深淵的傳奇戰爭有所牽扯。


    黎明大帝,西澤爾·刃鱗,就是炎魔。


    這指的是同一個人嗎?


    無論惡魔還是人類,地上還是地下,智慧生物在議論起那些有著傳奇般的生涯,建立了無數豐功偉績的大人物時,總是會下意識地忽略掉他們的某一麵。就算記述其生平,往往也會把童年時光一筆帶過。盡管莉娜沒看過什麽人物傳記曆史典籍,但她也知道黎明大帝是多麽了不起的人物。


    那樣的人物也會有童年嗎?


    呃,當然會有……的吧?


    黎明大帝出身於寇拉斯,與居住在斷絕山脈附近的魅魔接觸很多,這是眾所周知的。但大帝的幼年就是由魅魔撫養長大的,這就屬於掩埋在曆史塵埃之下的秘密了。


    莉娜對這些事情沒概念,沒接觸過外界的人自然不會在心裏衡量“某某某對事情怎麽看”,但她就是莫名地想繼續聽、聽更多。她這樣的反應再次讓尤裏西塔產生了熟悉懷念的感覺,真是和剛剛與西澤爾,或者說蓋烏斯相遇時的自己一模一樣。


    某一刻之前,你的世界就那麽大,一個村子,幾個人,很少很少的事情,很簡單的生活。而某一刻過後,整個世界化作五彩斑斕的洪流,向你撲了過來。你怎能不眼花繚亂?怎能不心馳神往?


    幻象中那兩個魅魔的交談再沒有什麽信息量了,都是些家長裏短,感歎一下村子裏的水又不夠用了之類的。


    見沒什麽有用的信息了,尤裏西塔一揮手,把幹涉元素撤銷掉。靈魂場的特性她已經差不多了解了,本質上,還是符合她總結出的法術本質的。靈魂直接幹涉元素的運轉,隻不過靈魂場本身沒有意識,被其幹涉的元素呈現出的狀態就會很詭異。雖然不清楚其它的靈魂場是不是也這樣,但至少西澤爾的這個靈魂場,呈現出的性質大概是……


    混雜的記憶。


    無數的記憶,發生在不同時間、因果順序完全不同的記憶被攪碎、摻雜,仿佛一潭渾濁的水。她施以幹涉,則是在一定程度上將這種混雜的記憶梳理並具象化。範圍不大、時間不長,但終究能讓人看懂了。


    “我們繼續前進。”她對莉娜說,讓這個有些呆的小姑娘回過神,快步跟上。


    尤裏西塔頭也不回地在前麵走著,但身為高階強者的感知仍然大大地張開。她看似把注意力集中在前方的道路上,實則用人難以察覺的方式“看”著她們剛剛離開的建築殘骸。


    一抹細微的氣息,在那裏一閃而過。


    *******


    著村子並不大,畢竟在著環境嚴苛的地方,有限的資源並不能供應一個人口過多的村落。尤裏西塔也不是徑直穿過村子,而是繞著圈一層層地接近村子的中心。每走過一段距離,她就會停下,向某處伸出手。


    每到這個時候,莉娜就知道,又有故事可看了。


    這一路上,她已經看過了不少零零碎碎的幻影,也從中慢慢拚湊出了這個三百年前的村莊的樣貌:


    建立在寇拉斯大地上的村莊極度不適合火元素生物以外的物種生存,且不提溫度,這裏連基本的水和食物都找不到。但這個村子用一個精巧的巨大法陣,通過源源不斷抽取村中每一個魅魔的力量,將村子和周圍一大片範圍的溫度降了下來。這樣一來,不僅改善了居住環境,還會吸引火元素化程度不那麽高的生物靠近這裏,這就保證了一定程度的食物供給。


    但這個法陣並不總是那麽好用,事實上每過幾年,它的負荷就會達到極限。需要大量生物血肉作為祭品,才能使其恢複運轉。打不到足夠獵物的話,這裏的人們甚至需要獻祭村民。


    莉娜看到過村民設下陷阱捕獵靠近的野獸的幻象、看過法陣熄滅時村民們紛紛從家裏跑出的幻象、看過她們通過抓鬮選出祭品的幻象、看過祭品流著淚強撐出笑顏與眾人告別的幻象。


    三百年前的寇拉斯,距離莉娜的村莊隻有一天左右路程的地方,曾經上演過這樣的事情嗎?


    尤裏西塔再次停在某處,幹涉元素,幻影在兩人麵前凝聚。


    那是縱貫村落的一條溝渠旁,三百年前,這是一條河流。發源於斷絕山脈之上,流入寇拉斯的土地後漸漸蒸發。這樣的河流在斷絕山脈附近罕見也常見,罕見是因為山脈兩側極端的環境讓這些水係無以為繼,會在十數年到百餘年的時間內萎縮幹涸,直到消失;常見則是因為經常會有特殊原因導致一條新的河流從山頂奔流而下,地脈異動、山體崩塌等發生時,往往就伴隨著新河流的誕生。


    這條河流現在自然不存在了,但三百年前,它就是這村子的命脈。


    河流旁,一名魅魔蹲下來,將手深入水中,口中低聲念著什麽。不一會,她的手上浮現出元素的光芒,隨著這光芒的出現,魅魔臉上的表情變得嚴肅起來。


    “確認了,水溫確實升高了。快去找薩沙主母。”


    她對身邊的另一名魅魔吩咐,對方飛快地跑遠了。


    尤裏西塔收回手,這個短暫的幻象結束了。


    “這就完啦?”莉娜有些失望,她總是看不夠這些幻象。雖然並不是每一次都有圍獵那麽刺激、法陣啟動那麽絢麗,但哪怕是單純的聊天,似乎都有著莫名的吸引力。


    尤裏西塔沒有回應她的小小不滿,而是提出了另一個問題:“大致的時間線,你整理出來了嗎?”


    “時間線?”


    “就是先後順序,我們看到的幻象,並不是按照先後順序出現的。真正的順序你看出來了嗎?”


    “可我不記得每一個幻象了欸……”


    “沒讓你記那麽清楚。我問的是,如果現在讓你講講三百年前發生在這座村子的事,你能講出來嗎?”


    “嗯……我試試看啊……這個村子的人在用法術給附近降溫……但是這個法術會定期失效,她們就通過量河水的水溫來判斷什麽時候會失效。一般是五年左右實效一次,但最近一次失效才過去了三年,河水的溫度就又升高了……大概就是這樣。”


    莉娜的表達水平不高,但說的內容基本準確,和尤裏西塔所想的一樣。這座村莊中居住的魅魔都有著較強的施法能力,她們充分發揮了這種特長,設計了廣域的降溫法陣。雖然法陣極為原始簡陋,但每五年一次的獻祭並不是太大的負擔。畢竟並不是每次都要犧牲村民,隻要在寇拉斯抓到足夠多的魔獸獵物就可以了。


    但這種維係生活的循環,似乎整體上也在慢慢滑落。


    法陣的修補從五年一次加快到了三年一次。之後呢?一年一次?一個月一次?這個村落會衰落下去,直到滅亡?


    從結果上來看,它確實滅亡了。但尤裏西塔仍然感覺到一縷不一樣的氣氛,彌漫在這裏。那種氣氛,從每一次幻象中透露出來,從這片土地這些廢墟的每一個縫隙裏透露出來。


    尤裏西塔感覺到,當年的事情並沒有這麽簡單。魅魔們一定做出了自己的掙紮,她們不會輕易放棄家園,乃至放棄生命。緊迫感、危機感一直伴隨著她們,甚至在更深處,還有一種更加熱烈而焦灼的情緒在發揮作用。


    靈魂場中,彌漫著西澤爾當年的記憶,記憶,自然摻雜了感情。


    三百年前,幼年時期的西澤爾生活在這裏,他從村子中感受到了一些浮動的情緒。這情緒無聲地蔓延、醞釀、發酵……


    如同最最熾熱猛烈的火元素,要從大地中噴湧而出。


    尤裏西塔猛地轉身,她差一點就看到了那個在建築物後一閃而逝的身影。但終究沒來得及,她所捕捉到的,隻有那個身影一刹那間與她對上的眼神。


    就像一隻弱小的野獸,小心翼翼地行走在這樣危機四伏的焦灼大地上。


    “你……在這裏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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