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一落,身穿蟒紋黑袍的祭司竟膝蓋一軟,咕咚一聲跪了下去,“長子我……我……”


    布萊德維持著自身的形象,以不變應萬變,隻是居高臨下地看著祭司。


    瘟疫神子的凶威顯然十分深入人心,在他的注視下,祭司越發惶恐,硬著頭皮解釋道:


    “長子,為了母親的歸來,我們已經籌備了千年之久。可誰也沒有想到,您會選擇降臨在這個遙遠的位麵,而不是遵從母親的旨意去往奈蘭……”


    布萊德暗暗皺眉。


    他倒是知道“母親”指的是這些黑袍人信奉的罪孽聖母。但“為了母親的歸來”是什麽意思?難道這位神祇隕落了嗎?所謂的籌備,就是為了將其複活?


    而且聽起來,瘟疫神子還是這一計劃的執行者,原本是要去往奈蘭的,可陰差陽錯之下卻來到了尼米斯位麵。


    “你是在質疑我嗎?”他淡淡說道。


    祭司抖若篩糠,伏得更低了,連稱不敢。


    布萊德示意對方繼續。


    祭司竭力平複心底的恐懼,繼續說道:


    “為了前來輔佐您,我們打通了次元通道。可由於距離因素及星體運轉的影響,通道很不穩固,而且隻有我這樣的低階侍僧才不會引起空間法則的攻擊。這導致我們所能輸送的力量十分有限……”


    他用手將周遭的黑袍人囊括在內,“如您所見,這裏的幾千人,就是在這顆星球運轉到月之暗麵以至於次元通道暫時關閉前,進入這個世界的所有教眾了……”


    月之暗麵?


    布萊德完全聽不懂對方在說什麽,身體原主人的記憶裏,也沒有關於空間及位麵的信息,那都屬於在大災變中遺失的知識。


    隻從中提煉出了幾條有用的信息,那就是次元通道並不能長久開啟,因星體運轉的緣故,每隔一段時間就會暫時關閉。而且似乎還有一定限製,在拓寬穩固以前,隻有弱小的人才能順利通過。


    這麽一看,這個教派實在是太可怕了。


    僅僅是過來的這些下層教眾就給尼米斯位麵帶來了毀滅性的災難,那些強者又會有多麽可怕。


    “……這三個月裏,您一直音訊全無,我們隻好自行展開行動,可……可您知道,我們人手不足,又無法得到神眷者的援助,才導致計劃一拖再拖。”


    你們的瘟疫神子當然會音訊全無,而且以後也不會出現了……


    這樣想著,布萊德冷冷開口道:“我不想聽任何借口。你可知道,你的計劃已經完全泄露?對那兩座人類城市的攻擊,恐將因此受到致命的挫折。”


    祭司麵如死灰,顫聲道:“長子,我……我派出了手邊最精銳的教眾,過程嚴格保密,那些落後的土著根本就不可能發現我們的布置,我……我想不通它是如何發生的……”


    你當然不明白,因為消息是我透露給調查局的,布萊德心想。


    但通過祭司的反應,他知道,調查局一定已經動手了,並且還給黑袍人帶來了一定麻煩,否則祭司的第一反應不該是這樣。


    “行動確實受到了一定阻礙,但完全不影響我們的計劃!隻是幾個無關緊要的瘟疫源而已,長子,我會……”


    “夠了,”布萊德無情地打斷了他,“我對你很失望……”


    話還沒說完,一直侍立在祭司身旁的高大黑袍人就快步上前,抽出匕首狠狠捅進了祭司的背心裏,還扭動刀柄攪了一下。


    噗嗤一聲,鮮血四濺。


    布萊德徹底傻眼,心想我話還沒說完呢。


    祭司顯然也沒料到這一點,圓瞪的雙眼內滿是震驚,可生機卻隨著心髒的破碎和鮮血的噴湧飛快流逝,想要說些什麽,被血沫嗆住的喉嚨裏卻隻發出了咕嚕咕嚕的聲音。


    高大的黑袍人揪住祭司的衣領,拖行一段距離丟進了後方的一座法陣。


    法陣裏,赫然半埋著一個布萊德曾經見過的“肉球”,就是在他的第一次實驗中,被他汲取了死靈能量的那種由許多屍體拚接縫合而成的感染體怪物。


    一聞到血腥味,肉球猛地睜開雙眼,身上百手齊動,迫切地伸手去夠將死的祭司。


    而原本處於彌留之際的祭司,眼中則在看到肉球的一刹那湧現了無邊的驚恐,就仿佛即將遭受的命運遠比死亡還要可怕,也不知哪來的力氣,居然有如回光返照一般,手腳並用爬了出來,一邊爬還一邊呼喊:


    “不要……不要這樣對我!長子,我的忠心聖母可鑒,我是聖母最熱誠的信徒,我通過了罪孽的屍骸之路,我……”


    估計這人也是個超凡者,要不然哪來的力氣再心髒破碎後又是爬又是喊叫的。


    隻不過,他話還沒說完,那名高大的黑袍人就一腳把他踹了回去。


    肉球伸出大手一把將祭司接住,按向肚皮,胸腹部位的一隻隻手臂隨即齊齊發力,將其徹底撕成了碎肉。


    灰光湧現,破碎的血肉竟緩緩融入了肉球的身體,肉球還撿起祭司那臉龐仍在微微抽動的頭顱,塞進嘴裏大肆撕咬了起來。在此期間,肉球的雙眼中多了一絲神采,宛若得到了某種大補。


    將這一切盡收眼底的布萊德覺得,如果靈體有胃的話,那麽它一定已經非常不舒服了。


    親眼看著祭司被肉球吞噬後,高大的黑袍人快步走到了祭司原本的位置上,隱隱有種取而代之的意味。他掀開兜帽,露出了一張棱角分明,臉上有疤的臉龐,目光中閃爍著狂熱之色,謙卑地說道:


    “長子,我是阿塔阿裏斯的侍徒,也是他的繼任者。我將取代他的位置,成為您手中的利刃!”


    布萊德沒有說話,表現的就像是在審視這名新的晉升者,心裏則在暗自思忖。


    剛剛的事情,讓對自己的地位有了更加直觀的認識。


    自己不過表達了失望之意,地位崇高的蟒紋黑袍祭司就受到了迅速而殘忍的懲罰,罪孽教派實在是可怕。


    不過這樣也好,前麵的對話,讓他非常清楚地感受到,那名祭司已經開始對自己有所懷疑了。


    這人最好還是別留。


    想想也是,身為某個重要計劃執行者的“瘟疫神子”先是不顧母親的意願——罪孽聖母顯然是罪孽教派信奉的神祇中地位最高的一個——一意孤行地選了個並不怎麽好的降臨地點,還消失了三個月,再次現身後又什麽都不管不顧。


    受到點質疑也是正常的。


    但壞就壞在,那名祭司即使畏懼瘟疫神子的威嚴,也膽敢將質疑表露出來,這證明他已經不僅僅是質疑那麽簡單了,很有可能已經覺察到了什麽。


    他不知道曾經的瘟疫神子是怎樣的神祇,但顯然不是自己這樣。


    這幫掌握著超凡力量的信徒又不傻,自己這麽一個普通人,又怎麽可能把比超凡者還要“超凡”無數倍的神祇扮演得恰如其分。即使這層身份足以幫自己屏蔽絕大部分的懷疑,可一位沒有任何力量的神祇,露餡隻是時間問題而已。


    要是每次與自己聯絡的都是死的那名祭司的話,無疑會縮短自己暴露的時間,他還想接著身份便利,盡可能取得更多的信息呢。


    換個人顯然更好,但願這個疤麵大漢更狂熱一點。


    越狂熱越好。


    他總歸是要擺脫這一切的,也必須擺脫——瘟疫神子身份帶來的可怕詛咒,調查局帶給自己的監禁及必然走向死亡的結局,還有這個連快樂水都沒有的落後世界。


    然後想辦法回家。


    一番思慮過後,布萊德用玩味的語調問道:“你為什麽殺死他?”


    疤麵黑袍人不假思索地答道:“教派不需要一個廢物!母親不需要,您更不需要,更何況,他膽敢當眾質疑您的宏圖偉略!”


    “很好。”布萊德發出一陣輕笑,心裏則在琢磨,對方這個句式是不是意味著什麽。


    既然瘟疫神子是長子,那麽作為“母親”的罪孽聖母地位顯然更高。可對方卻把自己擺在了“更”字後麵,莫不是更加傾向於自己?


    他覺得自己很有必要多觀察一下這個教派的組織架構,以便日後行事。


    萬一也分派係呢,萬一這個疤麵男更傾向於自己呢。


    “你叫什麽名字?”


    疤麵男答道:“長子,我沒有名字,別人都稱我為黑暗之刃。”


    在布萊德的感知中,此人的氣息尤為強大,顯然是一名實力強悍的超凡者。他點點頭,“好,很好。從今天起,你將貫行我的意誌,成為我的喉舌。”


    連番得到肯定,疤麵黑袍人眼中的狂熱之色越發濃鬱,渾身顫抖,卻不是因恐懼而起,顯然處於極度亢奮的狀態中。


    “是!”


    “我來到這裏是為了告訴你們……過去三個月中,我發現了這個位麵隱藏的秘密。對於如何侵染這個位麵,我自有我的主張。”


    他這才把到來的目的表述了出來。


    秘密?哪有什麽秘密,反正最終解釋權在自己這裏,給自己消失這麽久找個合理的解釋罷了。


    “我在這個世界,找到了一名天賦異稟的學徒……他將參與到你們的計劃中去。”


    他沒具體提及是琥珀城還是瑞瑪城,因為他並不知道調查局會把自己送到哪一座城市參與行動。


    疤麵黑袍人說道:“是,我們將等待他的到來,服從他的指揮,貫行您的意誌!”


    “不,他要以另一種身份參與進來——他會假意偵破你們的計劃,化解人類城市的危機,以贏得這些土著的信任。比起區區兩座城市,我要的……是整個世界。”


    “長子的智慧冠絕奈蘭!”疤麵黑袍人狂熱地讚歎道。


    “他的名字叫布萊德·雷諾,是這個位麵人類世界裏的神秘事務調查局的一員。或許他將不日抵達兩座城市其中的一個,好好配合他……他將成為插入人類心髒的利刃……”


    “是!”


    布萊德滿意地點了點頭,悠悠遠去。死靈能量的消耗,已經讓他很難再維持住這種狀態了,再待下去就有露餡的危險。


    穿梭感湧現,灰白的霧靄迅速消散,整個世界都在恍惚間遠去……


    他睜開雙眼,發現自己已經回到了收容間裏,隻覺得精神疲憊至極。


    他抬起右手,看了眼手環。


    上麵的讀數顯示,死靈能量已經僅僅剩下0.29了。


    “看來維持靈體狀態果然會消耗死靈能量,這倒有些不妙……但願研究人員不要對死靈能量的莫名消失有所懷疑。”他無聲自語一句,準備下床洗把臉。


    可剛一轉臉,他就不寒而栗。


    不知什麽時候,“賭徒”又來了,竟然就坐在床邊的椅子上,直勾勾的盯著自己,目光中充滿了審視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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