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來啦。”


    老人和顏悅色,聲音平靜,氣息冗長,他的蒼老容顏下,一雙睿智精明的眼眸卻極其閃亮。


    關鈺早便做好了心裏準備,沒有二話就先跪了下來。


    “祖父,不肖子孫關鈺回來了,還請您責罰!”


    “嗬嗬,責罰什麽?”


    沒有聽到責備,反而等來的是關謄意味深長的笑來。


    關鈺心裏疑惑,難道此刻不該是請出家法打他一頓?


    “你是覺得我該好好家法你一頓?”


    關謄不答反問,像是瞧出了關鈺心底裏的心思。


    關鈺抬頭注視:“難道不是嗎?孫兒此番抗旨為家人闖了禍,也不知家中替孫兒擔下了多少禍事,孫兒心中有愧,便是祖父父親打我罰我都是應該。”


    關鈺覺得自己這一次確實任性,而任性的代價自是難以估計後果,可當時的情況卻也容不得自己多想,救自己還是救百姓,關鈺心底對恭州百姓是有愧的。


    去年那場災難,不管雲台府最終是死於自己人的手還是死於外族人之手,終歸有他在其中推波助瀾。


    十萬大軍的撤離,邊境又何來抵抗反擊之力?


    原本等著時疫事了,處理完了周邊軍務後他也是要自請回來受罰的,一人做事一人當,決不能因為自己一時舉動連累了家人,可沒想到的事,晉元帝召回的旨意更加提前。


    在乾清宮跪了那麽一個時辰,關鈺早就想明白了,哪怕日後在得不到重用,或是被開罪除了軍籍,他也無怨無悔心甘情願,隻是唯恐讓祖父失望,讓父親失望了。


    “你做的很好,救了一方百姓,雖是換來了帝王的猜忌,可你卻得到了百姓的擁戴和感恩!”


    “我聽聞時疫出現轉機之日,當地百姓都跪地朝你感激,記得還有一位大夫,如今也是伯爺了吧,你在恭州廣結良緣,甚好!”


    關鈺愣了,望著這位曾經鐵血無情的男人不敢置信問道:“祖父您這是說我做的對?”


    猶記得他對祖父最深刻的印象便是在七歲時,他因為嫌棄練武太累哭了,當時祖父剛巧在外平息了一場大戰,正是大勝歸來之時,那時在關鈺心底,祖父便是鄰家孫太傅那樣的,對孫子向來溫和,多年未見,關鈺油然而生對祖父一股孺慕之情,想著正是高興的日子,到了祖父跟前學著孫太傅的孫子一樣撒嬌,哭訴抱怨自己所受的累與委屈。


    可當時關謄如何說的?他先是繃著一張不近人情的臉,眼神裏充滿了鄙夷,沒有罵他,也沒有責備他,但那樣的眼神活生生的是在厭棄自己。


    後來關素中被關謄狠狠責罵了一頓,罵關素中沒有管束好自己的兒子,關家世代男兒血性剛強,沒有軟弱的後輩!


    至後,關鈺每日的練武時長就更長了。


    關家的人心腸都很硬,便是有可憐的人跪到了腳邊,關謄隻會一個馬鞭子打過去,憐憫在他看來隻是人性的墮落。


    關鈺是整個關家另類,心軟,猶疑不定,比起從武,他的文采才是真正出眾,世人隻知關欽才華斐然,十二歲的秀才,十八歲的狀元,可其實關鈺的才華更在他之上。


    隻是關鈺性情並不適合在文官的官場上遊蕩,所以有時候關謄對他是又愛又恨,關素中對他卻是恨鐵不成鋼。


    利弊麵前,關謄還能說他做的不錯?


    關謄靜靜瞧著這個從前一直不太看好的嫡孫,原本當初他隻是讓他去混個軍功而已,沒成想前半生性格猶豫不決之人,最後還能做出一次算是個男人的決定。


    “你不用擔心皇上會對你發難,事先召你回來本就隻是私信,算不得什麽詔令,又沒有明確的聖旨,這事便就到此結束了。”


    關謄說的輕描淡寫,可關鈺卻不覺得如此簡單,他很是愧疚擔憂道:“今日在慈寧宮裏,孫兒聽太後娘娘說,多虧了她與大哥替孫兒求情,這才息了陛下的怒火。”


    關謄哼笑兩聲,“素蓉同欽兒為你求情不當回事,都說了此事便就過去,你不用有太大負擔,倒是這回你做的事也算是歪打正著合了我的心意。”


    關鈺覺得自己做的事是得了關謄認可,心裏一股暖流湧動,原以為回來了少不得要受祖父的訓斥,卻沒成想還能得到誇獎。


    關謄低聲道:“當機立斷,你做的非常好,從前算是祖父小瞧了你,現如今陛下雖召你回來,可想必恭州百姓對你是感恩萬分,這份恩情萬不可浪費了,且待我找個時機讓你重新返回去,邊關分散來的十萬大軍軍權可不能旁落!”


    時機二字絕不可能是現下,從前的鄭南國在恭州聲望有多高,鄭家手握重兵之時,宏臻帝的防備,最後鄭家又是如何消亡,關謄是在清楚不過,要說其中沒有晉元帝插手,關謄自是不信,因為他也是幫凶之一。


    如今眼看快要重蹈覆轍,關謄自要小心謹慎,以免招來禍端。


    關鈺眼裏都是擔心,他想這樣的禍端祖父不該不清楚,可為何還是要讓他回去?這不是讓晉元帝更加猜忌關家?


    關謄輕笑兩下,“不用再猜,李淳那孩子過河拆橋,寧肯聽信奸佞宵小之輩的挑撥離間,也忘了當初是誰為他奪得的寶座!哼!隻待那道時機成熟,我們今日所受屈辱皆可還回!”


    此話信息量實在過大,關謄眼裏有著一股沸騰烈火猶如春日澆不滅的野草在瘋狂生長,不加含蓄的話,若是傳出去隻怕是滅九族!


    關鈺心髒猛顫,“您這是何意?”


    關謄:“鈺兒,如今你也大了,此事也該向你透露二分了,宏臻二十年,我就在甘州豢養了兩萬私兵。”


    話閉關謄隻耐人尋味露出一個笑來。


    大元製度,除開當今聖上,便是親王親衛都不得超過一千,國公除了能豢養百來名有身手的護院,超過了數都是以下犯上。


    關謄卻直接豢養了兩萬私兵,一養便養了四年,這不是要造反還能如何?


    “祖父!您可知自己在說什麽!這可是殺頭之罪,可莫要亂說!姑姑可還在宮裏頭了!”


    關素蓉是關謄的嫡長女,從小寵愛著長大,就算關謄在如何鐵石心腸的人,可對關素蓉曆來能軟的成一灘水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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