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當然可以收您母親住院,要是您堅持要她住院的話,不過她隻能躺在走廊裏,而且無人照料。”


    醫生給韋羅尼卡-馬特維耶夫娜檢查完後,洗淨擦幹了手。接受一位70歲的中風病人住院?主任醫師會解雇她,而且不給退休金。醫院早已住滿了病人,而且設備陳舊、醫師不足,病房塞滿了,超過標準一倍。誰也不會容許放進一個不可能康複、要住很久的癱瘓病人住進來的。


    “那我該怎麽辦呢?”圖爾賓一麵遞給女醫生披風,一麵不知所措地問道。


    “要是您自己不能護理,就雇一個助理護士。”女醫生漠不關心地說。


    “可我一點兒也不知道該怎麽護理癱瘓病人呀!”他絕望地說。


    女醫生開始可憐他了。這麽漂亮的年輕小夥子,一下子被癱瘓的母親給拴住了。但是她沒法幫他。


    “您知道,我負責的病區裏有許多這樣的病人。您要是願意的話,我告訴您他們的住址和電話號碼。您跟他們聯係一下,他們會給您介紹經驗。護士每天來打針,我隔兩天到你們家來一次。別忘記一天量兩次血壓。別失望。隻是一開始挺可怕,然後一切會正常起來。您會習慣的,會學會照料病人。這是實話,我向您保證。我工作十年了,這種情況我見得多啦。”


    他送走女醫生後關上門,回到房裏。母親睜著眼睛躺著,動也不動,膚色蠟黃。他坐到窗旁的圈椅裏,一下子呆住了。


    他和馬拉特在銀色鬆林會麵後趕回家來時,母親正在做飯。


    “媽媽,你先停兩分鍾,我要問你件事兒。”


    他確實相信,這隻是兩分鍾的事兒。他問,母親答,或許還要給他看看他從未想過,也從未想問起的什麽材料。他的出生證明中“父親”一欄中寫著:“尼古拉耶夫-維克多-費奧德羅維奇”,母親有一次也告訴他說,圖爾賓這個姓是個很有名望的姓氏,所以她希望兒子也用他那貴族曾外祖父和建築師外祖父使用的姓。這種說法從未引起過瓦列裏的懷疑。的確,圖爾賓這個姓比那個尼古拉耶夫好些,姓尼古拉耶夫的人數不勝數,一個班上就有兩個。


    “兒子,你問吧,”韋羅尼卡笑了笑說,沾滿麵粉的雙手在圍裙上擦了擦,坐到了凳子上。


    “你再告訴我一次,我父親是什麽人?”


    韋羅尼卡-馬特維耶夫娜黯然失色。這逃不過兒子的眼睛。


    “為什麽突然想起了這樣的問題?出什麽事了嗎?”


    “是的。”


    他沉默了一會兒,鼓起勇氣。


    “今天有人告訴我,我父親是停屍間的衛生員,因奸屍而被關過監獄。你如果告訴我,這不是真的,以後我就再也不問這個問題了。”


    圖爾賓娜麵如土色。


    “誰跟你說的?誰膽敢這樣說?”


    “媽媽,這不重要,重要的是,這是真的不是。”


    “他找到你了?跟你說話了?”


    “誰?誰該找到我?跟我說話?回答我呀,你倒是說呀。”


    “你父親,這個下流家夥。是他對你說的?”


    “這麽說,這是真的了。”瓦列裏閉著眼睛,背靠著牆低沉地說。


    於是母親把一切都講給他聽。講了她怎麽發現了死去鄰居腐爛了的屍體;停屍間衛生員帕維爾怎麽讓她喝伏特加酒,好有勇氣幫他,因為沒有別人想幹;講了他怎麽又回來了,兩人一塊兒喝酒,怎麽留下在她家過夜,早晨起來她怎麽把他趕了出去。甚至當她發現他偷了她那隻祖傳的十分名貴的戒指,也沒去找他,沒向民警局告發他,盡管她很清楚,在哪兒能找到他。她感到羞愧,感到惡心。她恨她自己。


    可是,過了兩個月,她發現了懷孕的征兆。她不是馬上發現的,以為是更年期過早開始了。她沒生育過,在此之前從未和男人上過床,月經本來就沒有規律。不過老是頭疼,愛打盹,她隻好去看醫生。醫生確診她懷了孕,已經七八個星期了。她不用說也知道有多長時間了,因為自己算得出來。


    正在這個時候,她被叫到院長辦公室,鄭重通知她,作為一名黨員,一個積極參加院裏社會活動的積極分子,她被推薦去捷克斯洛伐克交流經驗,為期兩個月。那是1967年,出國隻有最幸運的人和最善於鑽營的人才有份兒。所以,韋羅尼卡慌亂起來。她不能拒絕。過兩個星期就得動身。她急忙去找一位婦科醫生、一位和她無所不談的老熟人,想在這兩個星期之內墮胎。但是她運氣不好,那位熟人正休假。她又急忙去住處的婦女保健所,要求轉診。人家要她交了化驗單以後才給開轉診單。拿到轉診單,到了醫院才知道,墮胎得排隊,她隻能排到12天之後。可是離動身去捷克斯洛伐克總共隻剩下七天了。她要求、懇求、哭訴,說馬上要出國兩個月,必須趕在動身之前做手術……科主任鄙夷地把轉診單扔了回來,嘮叨說什麽,有時間到國外旅行,可沒時間跟不出國的人一起排隊。當然,韋羅尼卡可以找學院的同事,求他們托人情隨便找個什麽醫院,哪怕是最蹩腳的醫院,但是……42歲了,孤單一人,黨員,清白的名聲。她無臉去求情。


    她懷著孕去了捷克斯洛伐克,兩個月回國後,為時已晚。四個半月的身孕誰也不敢給她墮胎。


    她屈服了,甚至開始為能有一個孩子而高興。可腦子裏那可怕的一天情景總是抹不掉。那天她喝了多少?白天喝了一瓶伏特加,晚上帕維爾來了,倆人又喝了一瓶。帕維爾又喝了多少!她模模糊糊記得,他倆一塊兒喝掉那瓶以後,她又開過一瓶,她自己沒再喝,可帕維爾喝了。


    她在專業文獻裏看到了有關酒鬼父母生下畸形兒的記述,不過她還是決定找專家谘詢一下。關於她自己的事,她當然對誰也不說,把自己對這個問題的關心裝成純粹是出於職業的興趣,對耳鼻喉出現什麽樣的變態可能是父母嗜酒的後果很關心。專家給她作了詳盡的解釋,出示了石膏模型、酒精浸泡保存的畸形兒,既有從母親肚子裏取出的,也有生下來的。她毛骨悚然,每到夜裏就做惡夢。可她肚子裏的孩子卻一天天長大,已經開始微微動彈了……


    兒子生了下來,韋羅尼卡專注而恐慌不安地望著兒子,竭力尋找畸形或缺陷的征兆。然而瓦列裏很健康,而且漂亮得出奇,長著一頭濃濃的黑發,一雙深藍色的眼睛。從誕生那一刻起她就明白了,孩子像帕維爾,像得出奇。於是她便開始祈禱,但願僅僅限於外表相像。


    一發現有一點兒不健康的征兆,她便沒完沒了地領著兒子找大夫檢查,花大筆的錢購買食品,想方設法讓兒子吃最新、最有益健康的東西,不管價錢多貴。她非常注意讓夏季的休假過得盡善盡美。她擔心兒子遺傳方麵有問題,想方設法讓他的生活方式健康,以在某種程度上消除可能產生的遺傳性疾病。她覺得對兒子有罪,她跟一個喝醉酒的男人懷上他時,自己也喝醉了。這個男人是她一生中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遇見的,除了名字和工作地點外,她對他一無所知。誰知道這個男人有什麽病,他父母怎樣。她的精神痛苦有時簡直無法形容。有時她竟然想找帕維爾問問他的健康狀況,但每次都克製住了。她不能見他,更不能讓他知道有了孩子。


    有一陣子,她的痛苦減輕了些。瓦列裏16歲了,在學校裏成績優異,並且身上沒發現任何嚴重變態的征兆。韋羅尼卡看著兒子那勻稱的體形,漂亮的麵孔,每星期自豪地在那寫滿五分的小記分冊裏簽字時,她如釋重負地想,也許一切都順利地過去了。但是,她高興了還不到一年。一天,她在街上遇到帕維爾,跟他隻談了幾分鍾就明白,一切比她期待的要糟得多。要是帕維爾沒說謊的話,他有嚴重的性心理變態,開始表現為下體裸露癖,後來表現為戀屍欲。她望著孩子的父親,知道他沒說謊。


    帕維爾向她要錢。於是韋羅尼卡和兒子開始搬來搬去。接著,又有了新的擔心:要是突然帕維爾想把秘密告訴兒子怎麽辦?


    帕維爾嘲弄她,勒索她的錢財,侮辱她,折磨她,她都忍受了。可現在瓦列裏長大了,又添了一層恐懼:這次她是擔心孫子孫女兒會是畸形兒,許多疾病是隔代遺傳的。兒女生下來可能健康沒毛病,可是孫子孫女兒得為祖父祖母的罪過受到懲罰。


    當瓦列裏生活中出現了埃利婭-巴爾托什時,韋羅尼卡驚恐地想到,要是帕維爾得知兒子將娶一個富有人家的女兒為妻,他就會不滿足於她千方百計從家庭開支中擠出來給他的那點兒可憐的施舍。但是,她卻毫無辦法:她總不能搬到帕維爾家去住,拉住他的手,監視他走的每一步吧。走在路上,她總是警覺地環顧四周,尋找那個眼睛浮腫的家夥,擔心斯米季延科會偷偷地走近瓦列裏。一天,一個挺不錯的年輕人馬拉特-拉特舍夫來找她。馬拉特因為埃利婭十分苦惱。韋羅尼卡非常高興有了一個誌同道合的人,她指望他倆能夠阻止這樁婚事,但他們一無所獲。於是,登記那天,她請求馬拉特用車把她送到婚姻登記處,因為她擔心帕維爾會來。他這個人一點兒良心也沒有,很可能到婚姻登記處來,那可要出大醜了……


    聽完母親一席話,瓦列裏終於明白,他永遠也別想回去找埃利婭了。跟兒子談話的那天夜裏,韋羅尼卡就開始感覺不舒服。瓦列裏叫了急救車,但醫生還沒來到,老太太就中風癱瘓了。現在剩下他孤零零一個人,新娘沒了,還要照管癱瘓了的母親,真不知道以後還會怎樣。昨天早晨他還和埃利婭一起躺在銀色鬆林的沙灘上,那時他覺得生活即使不十分美好,也是完全可以心滿意足的。過了僅僅一天,現在他覺得,這一切都不是他的了。他來到另一個世界,一個生病、打針、給病人倒便盆、防止褥瘡的世界裏……頃刻之間一切都完了。


    處理未婚夫妻和已登記成為夫婦的名單花掉的時間遠比娜斯佳預料的要多。


    安東-舍夫佐夫自告奮勇來幫忙,用他自己的話說,就是做些幫工活兒。娜斯佳很樂意地同意了,因為打印出來的名單是一卷一卷的,工作起來十分困難,紙老是卷起來,從手裏滑脫。他們把紙卷剪成相當於從娜斯佳的那間屋子的房門到窗戶的距離那麽長,把它們鋪開攤在地板上,兩頭用幾本沉重的百科全書壓住。


    “我們來尋找一個超過40歲、遞交了結婚申請卻沒結成婚的女人。”娜斯佳解釋說,“電腦給我輸出人名。你呢,在名單裏找這個人的資料。任務清楚了嗎?”


    安東點點頭,在一個觀看紙條最方便的地方跪了下來。


    “開始。季堅科和馬茨科娃。”


    過了兩分鍾,安東在名單裏找到了他們的名字。


    “馬茨科娃,1973年生。”


    “不是。伊萬諾夫和科魯格利科娃。”


    “科魯格利科娃也是個年輕的。1970年生。”


    “烏格列赫利則和謝羅巴巴。”


    “謝羅巴巴,加琳娜-米哈伊洛夫娜,1953年生。”


    “好極了!現在看一看,她是不是結婚了?”


    安東看著那一張張打印出來的長長的名單,找了很久。


    “有了。她一年之後嫁給了一個叫達維多夫的。”


    “這個格魯吉亞人沒咬住鉤。”娜斯佳沉思著評論說,“往下。阿裏斯托夫和盧基切娃……”


    奇斯佳科夫到茹科夫斯基市1去了。他得跟他那個準備學位答辯的研究生見麵,所以娜斯佳直到餓得胃裏隱隱作痛才想起要吃午飯。他們找到了三位年過四十,由於某種原因沒舉行婚禮的女子。


    1莫斯科州的一個城市,在莫斯科東南——譯者注


    “現在吃點兒飯,然後咱們去找這幾位婦女。”她這樣決定。


    這一次他們運氣不好。三位婦女中他們隻“活捉住”一位。另外兩位不在莫斯科。一個在國外一個什麽地方休假,另一位出差了。他們“抓住”的那位沒舉行婚禮的女子愉快地微笑著告訴他們,有人請她幫助一位好人,跟他訂婚,這樣那個人便可以從機關裏分到一套兩間的住房。可是,就在遞交申請和登記之間這段時間裏,未婚夫工作的那個單位更換了領導,他一下子被提到一個很高的職位,而且無條件提供了住房,已無必要搞假婚了。


    晚上7點左右,安東用車把娜斯佳送了回家。


    “我們繼續幹嗎?”她開車門準備下去時,他問。


    “要是您不累的話。不過我真不好意思剝削您了。”


    “娜斯佳,我們不是說好了嗎?”他一邊鎖車門,一邊責怪地說。


    回到家裏,她又坐到電腦前,舍夫佐夫坐到地板上打印出來的名單中間。


    “日丹諾夫和科霍姆斯卡婭。”


    “1968年生。”


    “羅日諾夫和奧格涅娃。”


    “1970年生。”


    “馬拉霍夫和尼基京娜。”


    “1955年生。”


    “看看登記。”


    “是的,有。她嫁給了格裏亞多維。”


    “斯洛博金和庫津娜。”


    “1975年生。”


    到晚上10點鍾,他倆看字母和數字看得眼都花了。


    “得了,安東,回家去吧。我可把您累壞了。”


    “咱們改稱‘你’,怎麽樣?”他像土耳其人似地坐在地板上說道,“苦役般的勞動能使人們關係更密切。”


    “好吧,”她表示同意,“但是這並不能改變事情的本質。反正是我把你累壞了。”


    “我走後你就躺下睡覺嗎?”


    “當然不,我還要繼續找。”


    “那我也留下來。”


    “可是太晚了……”


    “娜斯佳,什麽太晚?太晚,那是說姑娘得一個人在漆黑的街上走回家。可我是男人,而且開著汽車。等你自己也精疲力竭的時候我再走。”


    “那你就得永遠在這兒住下了,”她笑了笑,“我隻有死掉的時候才會精疲力竭。好吧,那就再晚一點兒。斯塔赫耶夫和波利揚斯卡婭。”


    “1963年。”


    “西波夫和捷裏亞特尼科娃……”


    拉裏莎覺得,她的膀胱馬上就要發出一聲震耳欲聾的響聲炸裂開來。她已無法再忍受了。


    “我得上廁所。”她痛苦地說。


    他一聲不響走出房間,取來一隻便器。


    “當著你的麵我不行……領我去衛生間。”


    她兩眼湧出淚水。難道還得忍受這種屈辱?


    “要麽就這樣尿,要麽就別尿,”折磨她的人含糊不清地嘟囔了一句,把便器塞到她屁股下麵,“真找了個好時候難為情。”


    她一隻手仍被手銬銬在暖氣片上,另一隻手被捆在身上,簡直動彈不得。


    “我得脫下褲衩……我不能就這樣……”


    他彎下腰,猛地一下撕下了她那條透明的小褲衩。


    “來吧,我扭過臉去。”


    拉裏莎閉上兩眼,她真想一死了事。他平靜地、毫無嫌惡的樣子從她身下取走便器。


    我的天哪,她這是碰上了什麽倒黴事呀!她想起了謝爾蓋兩個朋友的名字和電話號碼,他們一定會知道謝爾蓋在哪兒。起初,她想把這事告訴那個折磨她的人,可是突然想到,那樣的話不僅僅是她,連謝爾蓋也會落到這個瘋子手裏。他是瘋了,這很明顯。他會殺死謝爾蓋的,而在殺死之前,他會嚴刑拷打他。不,她要努力阻止他這樣做。她要盡可能堅持住,她要想辦法挽救謝爾蓋不受這個可怕的躁狂家夥的傷害。


    “怎麽,想起什麽人來了嗎?”


    “還沒有。”


    取走便器後,他就沒打算再給她穿上褲衩。所以現在拉裏莎便赤裸裸地躺在地上。她發現,折磨她的那個人時不時地看看她那雙裸露的大腿和長滿金黃色細毛的陰部。也許用這個能使他變得溫和些?她不惜搭上自己的身體,隻要能夠稍微減輕一點她遭遇的苦難。不過主要的是為了救謝爾蓋。


    她顧不得渾身疼痛,用力把兩條腿稍稍分開,使自己看起來更有誘惑力。那個男人看她的次數多了起來,眼睛盯在她身上的時間也更長了。拉裏莎又變換了個姿勢,忍不住痛得呻吟一聲——屁股上和兩條大腿上被踢得沒有一塊完好的地方。


    “你幹嗎轉來轉去?”他不滿地問道,“想起什麽了嗎?”


    “還沒有。”


    “兩條腿為什麽分開?想性交嗎?”


    “跟像你這樣的男人?那當然。”她竭力想誘人地笑一笑,可結果卻是一個佯笑、苦笑。“你與眾不同,這麽強壯,這麽叫人想入非非。隨便哪個女孩兒跟你都會感到幸福……”


    “真的?”


    他好奇地看了看她。


    “你不撒謊?”


    “真的。”


    “現在咱們就來檢驗一下。”


    他朝她嘲笑地看著,解開了褲子。


    “怎麽樣?沒改變主意嗎?這麽說你將有幸和我性交?咱們來瞧瞧。”


    他一本正經地脫下長褲和遊泳褲,用力一擊把她兩條腿分開,在兩腿之間跪了下來。


    “我最後一次問你。以後可別說是我強xx了你。”


    拉裏莎感到恐懼,但她勇敢地咧開嘴笑了笑。


    “瞧你說的,是我自己要求的。”


    “既然這樣,那好吧。”


    他突然彎下身,用手掌捂住了她的嘴……


    他站起身來,穿好衣褲,坐到那張圈椅上。他把圈椅轉了一下,讓他和他的犧牲品麵對著麵。


    “你身上沒有任何特別的地方,”他仿佛思索著說,“你身體構造跟所有女人一樣。你也像所有女人一樣,認為你兩條大腿之間有個無價之寶,可以買到一切。不知為什麽,所有女人都這麽想,是誰給你們灌輸了這種糊塗想法?”


    拉裏莎幾乎絕望了。一切都完全不像她期望的那樣,結果反倒更糟。他甚至沒強xx她,隻不過是占有了她,像是占有一個沒有生命的物體那樣。而且她對他沒有什麽可指責的,的確是她自己要他做的。他並沒有強迫她。


    “你那個謝爾蓋大概對你說過,床上功夫沒人比得過你,你就相信了。”


    “沒有,他沒這樣說過。”


    拉裏莎想,好吧,性引誘不成,咱們就試試跟你嘮嘮,讓你散散心。隨便怎樣,隻要別打我。昨天,因為事情來得突然,因為疼痛和害怕,她完全張惶失措了,可是今天她已經能集中思想了。她知道自己的這個缺點,每逢發生點什麽意外,她便馬上張惶失措,腦子就不靈了。過一段時間她便能平靜下來思考問題,雖然常常為時過晚,已經做了一大堆蠢事。


    “那麽,他對你說了些什麽?”折磨她的人感興趣地問道。


    “他說,他對我依依不舍。他跟我在一起感到很溫暖,感到很放心。我倆很早就認識。”


    “你說說。”他要求道。


    這也會使他感興趣?拉裏莎很驚奇。但她還是講起她跟謝爾蓋-阿爾秋欣那久遠而又令人不快的故事來。講這些倒未必能得到這個躁狂家夥的憐憫,但是也許能夠稍微分分他的神……


    他們還是孩子的時候住在同一幢樓裏,上同一所學校,隻是謝爾蓋比她大五歲。她13歲那年,跟八個小夥子到一個地下室去“聽音樂”,被那八個小夥子給強xx了。那天傍晚,謝爾蓋在離家不遠處的一個小公園裏找到號啕大哭、衣衫破爛的拉裏莎。她把一切都告訴了他。


    “咱們去民警局報案,”聽完拉裏莎講的事後,他毅然說道,“會找到他們的。”


    “不,決不!”她搖了搖頭,又大哭起來,“是我自己不好,這之前就有人對我說過地下室的事。”


    “既然有人提醒過,你幹嗎還去呢?”


    “我以為,我不會出這種事兒的。”


    她用鼻子大聲吸了一下氣。


    “那好吧,別難過,”謝爾蓋像監護人似地拍了拍她的肩說,“這個地方是受不到任何保護的。用不著哭,誰知道你一生中還會有幾個男人?數都數不清的。”


    “你說什麽!出了這種事,還有哪個小夥子願意碰我……”


    “你這個小傻瓜!”阿爾秋欣哈哈大笑,“誰會知道!你身上又沒寫著。”


    “反正一樣。我現在是個髒女人……哎,謝爾蓋,我以後還怎麽活呢!”


    她把臉埋在他那寬闊的胸前,又號啕大哭起來。


    “該怎麽活就怎麽活,你放心吧。過一個星期,你就會忘記這些家夥的。除了咱倆,誰也不知道你的不幸。再說,也不會知道。”


    他領她回到他家,給她拿來了針線,讓她把衣服上明顯的破洞縫好。倒用不著太費事,因為拉裏莎父母療養去了,她和曾祖母留在家裏,曾祖母年紀大了,眼睛看不清。


    這一夜之後,拉裏莎覺得,她愛上了這個18歲的謝爾蓋-阿爾秋欣。她心中懷著熾烈的感情,精心保護著他,甚至不願意讓別人看他一眼。謝爾蓋的目光也越來越熾熱,讓人感到心裏暖洋洋的。


    夏天過去了。11月裏,阿爾秋欣要去部隊服役。那件事以後,他們有時在街上或院子裏相遇,拉裏莎怕羞卻又很溫柔地朝他微笑,他詭秘地向她使個眼色。有幾次拉裏莎看見他和幾個姑娘在一起,忌妒像毒刺似的穿透了她那顆小小的心。


    兩年後他複員回來,拉裏莎才明白,她愛他愛得更深了。這兩年裏她一直在思念他,盼望著他歸來。看見她長成大人、變得漂亮了,他一定會愛上她。可是,當她再次見到他時,可真是難受極了,心髒幾乎都停止了跳動。這兩年裏,她對他的愛越來越熾烈,現在一見到謝爾蓋,她差點兒昏了過去,她愛他愛得要命。


    他回來一個月後的某一天,又在那個小公園裏遇見了她。她坐在兩年多以前坐的那條長凳上。仿佛這麽長的時間一直坐在這兒等待他似的。


    “過得怎麽樣?”他在她身旁坐下,快活地問道。


    “我愛你,”她控製不住自己,一口氣說了出來,一雙深不可測的大眼睛直盯著他。


    “哈,瞧你!”


    他掏出香煙,點著吸了起來。


    “你多大?16吧?”


    “現在還是15。”


    “已經戀愛了?”他麵帶嘲弄地微微一笑。


    “不是已經,而是愛了整整兩年了!”


    這兩年裏她受盡了煎熬,已經不感覺不好意思了。已經無所謂了。


    謝爾蓋冷笑一聲,野心勃勃地上下打量了一下她那圓圓的已完全是女人的身段。她畢竟不是少女了……


    “好吧,要是你愛我,咱們就走。”


    他緊緊握住她的一隻手,領她去了他的一個朋友家,那個朋友到外地去了,把住房鑰匙留給了他。


    從那天起,拉裏莎-薩梅金娜仿佛成了謝爾蓋-阿爾秋欣的一條狗,對他忠心耿耿。他卻根本沒把這個九年級的女學生當回事兒,當著她的麵跟別的女孩子調情,領女孩子回家,帶她們去彼得堡看“白夜”,去海邊,還去什麽地方喝伏特加。她痛苦極了,吃不下,睡不著,根本沒有心思學習。謝爾蓋一召喚;她立刻飛快地跑到他身邊,容光煥發,感覺幸福極了。她已經完全無條件地屬於他了。


    也真怪,隨著年齡的增長,這種深情依然如故。謝爾蓋雖然還跟別的女人鬼混,但已不那麽明目張膽了。拉裏莎長成大人了,所以他憐憫她。隻是憐憫而已,因為他在她麵前從不感到羞愧。要不他怎麽會老實告訴她說他強xx了一個少女呢?而且不光是告訴,還要她證明他當時不在現場。


    ……折磨拉裏莎的那個人細心地聽她講述,一次也沒打斷她的話,隻是偶爾提一兩個問題,所以,一瞬間她竟然認為,他有點兒同情她了。她想,或許他也有過不幸的愛情,因此變得瘋狂了。要是跟他好好地談,也許他會變得善良些、溫和些,不再打她了。


    “你愛這麽個敗類不覺得惡心嗎?”


    拉裏莎沒料到他會提這個問題。為什麽折磨她的人會認為謝爾蓋是個敗類?難道她說過他什麽壞話嗎?難道她抱怨過他嗎?


    “他不是敗類,”她反駁說,“他非常好。”


    “好什麽,是他奸汙了你。那時你才15歲,這可是刑事犯罪。你怎麽,不明白?”


    “可是我愛他,”拉裏莎急忙為自己的情人辯護,“是我自己願意的,他沒有強xx我。不許這麽說他。”


    “你愛他,”他輕蔑地撇了撇嘴,“你那謝爾蓋一點兒也瞧不起你,可你卻說什麽‘我愛他’。他才瞧不起你的愛和你的那些感受呢。瞧,他急著找女人,就去強xx了他遇見的一個姑娘,盡管你成天著急地等著他。再說,你自己也一點兒不比他強。他強xx了那個姑娘,把她打得要死,可你卻包庇他,欺騙偵查人員。你跟她一樣是個女人,難道你就不同情她?假如你是她,會怎麽樣。”


    “我也有過跟她一樣的遭遇,”拉裏莎輕聲說,“我說過的。”


    “哎,那完全是另一回事。你是因為愚蠢而受害,是你自己的過失。可她有什麽過錯?她的過錯就是碰上了你的男朋友?你別拿自己跟她相比,你這條淫蕩的母狗。你也是像你的那個野漢子那樣的下賤貨。他侮辱你,嘲弄你,可你卻逆來順受,這說明你哪一點兒也不比他強。惡有惡報,活該。”


    “我愛他,”她聲音輕得剛能聽見,“我已不能自拔。我曾試著離開他,但我做不到。他使我著魔。”


    她仍然想用她的坦率和真誠呼喚起他身上哪怕一點點兒人性。但是,折磨她的那個人越來越被激怒,兩眼閃著凶光,雙唇發白。拉裏莎明白,她失算了,事情完全不像她想的那樣。


    “怎麽能愛他那個臭山羊!”他幾乎喊著說,“人家都是用頭腦去愛,可你,你是怎麽愛的?你完全是用另一個地方去愛的。你想救他嗎?你騙我說不知道該給誰打電話,該求誰。你在撒謊,你這個肮髒的女人!”


    他跳起身來,又給她嘴裏塞了一塊破布,用橡皮膏貼住。拉裏莎閉上了眼睛。他馬上又要打她了。天哪,這可怎麽忍受……


    “你想用女色收買我?你以為我心軟了?你一無所獲,你這條母狗。”他一邊說著,一邊有節奏地踢她,雖說用力不大,卻踢得她生疼。


    她喉嚨裏發出低沉的咕嘟咕嘟聲,兩眼又淌出了淚水。她被捆綁著赤裸裸地躺在地上,一籌莫展,隻盼著一件事:死。


    娜斯佳和安東已檢查了一多半,主要是一些年齡在23歲到25歲之間的年輕婦女。那些年齡大一些的,他們一一找到住址,詢問為什麽沒有舉行婚禮。原因是多種多樣的:有的因為車禍,新郎住進了醫院長期治療;有的因為失節、背叛、愚蠢的口角;有的因為父母幹涉;有的因為利欲熏心,等等。但這些婦女中沒有一個稍稍有點兒像安東-舍夫佐夫在婚姻登記處拍下照片的那個女人,其次,沒有一個女人給人以精神不正常的印象。


    他們回到娜斯佳家裏,又繼續檢查起名單來。


    “亞采連科和杜比寧娜。”


    “杜比寧娜,1974年生。”


    “納羅茲尼科夫和奧斯特裏科娃。”


    “也是年輕的,1972年。”


    “利萬采夫和阿列科。”


    “阿列科?”


    安東從鋪在地上的名單上抬起頭來。


    “娜斯佳,你還是把病毒輸進了電腦。”


    “你根據什麽這麽說?有什麽不對頭嗎?”


    “我記得很清楚,我在已登記結婚的人名單中見過這兩個名字。這個姓很少見,我好幾次在這個姓上碰到困難。”


    “也許她嫁給了另一個人。請你檢查一下。”


    安東跪在地上順著長長的紙條爬著,仔細地查看那些小小的字母。


    “我記得很清楚,見過利萬采夫和阿列科的名字。他們跑到哪兒去了?有過的呀……啊,在這兒。一點兒不錯,利萬采夫和阿列科。1993年4月登記結婚。”


    “見鬼,難道真的是病毒?”


    娜斯佳可真灰心了。要是數據庫和程序真的遭到破壞,電腦輸出的姓名完全不對,那麽一切就都得從頭另做。更糟糕的是,得用手工操作。靠眼看嘴念來對照兩個名單。那得幹上一年。


    突然,她腦子裏冒出一個想法。根據程序,電腦應該給她輸出那些未出現兩次的姓名,也就是說,不是兩個數據庫裏都有的新婚夫婦的姓名。他們的根據是,如果新郎新娘遞交了申請書,可是沒有登記結婚,那他們的姓名就可以出現。可是,也可能正好相反:他們沒遞交申請,卻登記結婚了。當然,這是不允許的,但是有了賄賂,什麽事兒辦不成?這畢竟不是常有的事。一定得檢查一下。也許電腦裏什麽病毒也沒有,可以安心地繼續工作。


    “安東,趕快在遞交申請書的名單裏找一找這對新人。如果名單中沒有他們的名字,那麽一切正常,電腦沒感染病毒。”


    舍夫佐夫又在地上順著名單爬了起來。


    “有,”他驚奇地抬起頭來說道,“利萬采夫和阿列科,在1992年10月遞交的申請。”


    “這麽說,還是有病毒。”娜斯佳沉重地歎了口氣,“這麽多工作全白費了。真叫人懊喪!好吧,咱們到廚房去,休息一下,然後一切再重新開始,用手工操作。我沒能讓計算機操作規程適應偵破犯罪。”


    她給安東沏了一壺新茶,自己倒了一杯速溶咖啡。情緒被破壞了,難過得真想大哭一場。


    “順便問一句,他倆為什麽拖了這麽久?”舍夫佐夫咬了一口娜斯佳做的夾肉麵包片,思考著問道。


    “你說什麽?”她沒聽明白。


    “他們10月裏遞交的申請書,卻是4月裏登記的。半年。拖這麽長的時間的情況可很少見,最多的不過三個月。”


    “你大概弄混了,”娜斯佳疲倦地擺了擺手說,“眼睛累了,注意力分散了,看錯了行。”


    “不,”安東顯得很著急,“我根本不累。絕不會弄混。”


    “再倒幾點茶嗎?”


    “不!你怎麽,不相信我?”


    “聽我說,你為什麽這麽著急?”娜斯佳對他的急躁感到奇怪,“幾月結婚是次要的,主要的還是姓。”


    “不,我不願意你認為我弄錯了。走,咱們去檢查一下。”


    “你坐著嘛,咱們來得及檢查的。”


    “不,現在就去,”他強起來,“我想親自證實,我沒錯。”


    娜斯佳歎了口氣,站起身來,慢慢地朝房間走去。安東像個孩子似的想恢複自己在娜斯佳心目中的形象並證明他也像娜斯佳一樣是個不知疲倦的人的願望使她感覺很可笑。


    “瞧這兒,利萬采夫和阿列科,這裏是1992年,而這裏卻是1993年。瞧,我一點兒也沒錯。”


    “你幹嗎老圍著這個日期轉?”娜斯佳心不在焉地回答他說。此刻她隻在考慮,該怎麽修理電腦,明天廖沙從茹科夫斯基市回來知道了這事兒會說些什麽……“說不定,他們請求改期了,什麽原因都有可能。給他們安排在一月裏,可也許他倆中的一個生了病,也許親人中有什麽人去世了,也許趕上了長時間出差。但重要的是,他們終究結了婚。”


    “娜斯佳,”安東喊了一聲,他的聲音有點兒奇怪,“娜斯佳,這不是那個阿列科。”


    “不是那個,是哪個?”


    他仍然跪在地上,頭低垂在名單上。


    “真是胡鬧,”他嘟噥說,“康斯坦丁-利萬采夫1992年10月遞交了跟斯韋特蘭娜-彼得羅夫娜-阿列科結婚的登記申請書,可是過了半年,1993年4月,跟伊琳娜-維塔利耶夫娜-阿列科登記結了婚。我真不明白這是怎麽回事。”


    娜斯佳跳起身來,跪到他身旁。


    “我明白了,他不知什麽原因沒跟斯韋特蘭娜-彼得羅夫娜結婚。可是他遞交過跟伊琳娜-維塔利耶夫娜結婚的申請書嗎?”


    兩個人趴在地上看起名單來,很快找到了他們1993年1月遞交申請書的記錄。


    娜斯佳直起身子,用手指揉搓著酸痛的脊背。


    “真是一場有趣的電影,”她喃喃地說,“一位34歲的利萬采夫公民,準備娶當時已48歲的斯韋特蘭娜-彼得羅夫娜-阿列科為妻。婚禮訂在12月或1月裏舉行。但不知為什麽沒辦成。這位急性子的利萬采夫公民於1月裏遞交了申請書,4月裏跟25歲的伊琳娜-維塔利耶夫娜-阿列科結了婚。這會不會是那個被拋棄了的斯韋特蘭娜-彼得羅夫娜的女兒?如果是的話,那……”


    她急忙抓起電話,撥了科羅特科夫的號碼。他不在,但找到了謝盧亞諾夫。


    “尼古拉,趕快給我找到斯韋特蘭娜-彼得羅夫娜-阿列科和伊琳娜-維塔利耶夫娜-阿列克的住址。”


    “幹什麽?”


    “以後告訴你,快查詢地址,我馬上穿衣服。”


    “怎麽,你沒穿衣服嗎?”謝盧亞諾夫照例開玩笑說,“你一絲不掛站著,把電話緊貼在你那裸露的漂亮的胸前?”


    “我打死你。”娜斯佳扔下了話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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