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長歌算是知道,為什麽她之前轉溜了那麽久也沒見一個影兒,要不是那一嗓子引出了其中一個她怕不是在這裏轉溜到死也找不到!


    這霧氣十分怪異。


    似乎帶有某種屏蔽的效果。


    如果不是近在咫尺,哪怕距離再接近,遙遙的麵對麵也難以見到彼此!


    不用說,八成也是陣法附贈的效果吧,為了斷絕後來長歌想要尋回記憶的念頭,所以搞了這麽一出。


    莫長歌先是驅散開來身周的霧氣,她無法驅散全部,因為一旦全力施威便會引起反彈,白霧驅之不散,乃是陣法所致。


    要想真正驅散霧氣,就隻有破除陣法!


    很快。


    莫長歌就找到了另一半記憶碎片的下落,看著不遠處那晃蕩著小腳丫子自顧自也能玩得十分開心的小人兒,莫長歌難得的沉默了。


    雖然虛影表現得很開心,但莫長歌卻無法忽視在這開心的外表之下,早已習以為常的孤獨。


    常年被孤立。


    在遺忘之界的朋友怕是一個都沒吧。


    除了他,又有誰願意與她親近呢……一個人族,相當於一個異類,整個遺忘之界唯一的異類。


    若真隻是異類倒也算了,可偏偏她這個異類卻夠到了一般異類難以觸及的層次,她在天翎的身邊可以自由的出入不受限製,她想要什麽,天翎都會滿足她從來不會說一個不字。


    這樣的她。


    這樣的異類。


    哪怕是同為異類,也不願和她有過多的交集吧。


    莫長歌才靠近,虛影就感應到了並不訝異反而很是高興的道:“你來了。”


    和尋常的一句話,像極了許久沒見麵的朋友親切的開口問候。


    “來了。”莫長歌唇角勾起,露出一抹微笑輕聲頷首道。


    虛影噗呲笑了出聲,隨即滿是惆悵地道:“這一天,我等了許久,如今,也算是終於有了一個結果。”


    “真為你感到高興,雖然我隻是記憶的碎片所化,但能看見本尊,難免有些激動還請不要見怪……如果當年……嗬,抱歉,偏題了。”她有些歉意地點了點頭。


    莫長歌稍稍深呼吸了一口氣:“沒關係,你說,我聽。”


    “……”


    虛影怔愣了一瞬,似乎感到有些意外。


    垂簾下的眸光帶有些許欣然:“不必了,現在的你,挺好的。”


    多餘的話就省下吧,都過去了……


    通道打開。


    虛影輕聲道:“你去吧,屬於你的過往,誰也無法剝奪誰也無法替你改變,我們一直都在等你到來,而今你來了,我們的使命合該落幕。”


    莫長歌一時不知該說什麽好,隻得頷首道:“多謝。”


    除此之外,她也真的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好。


    對方已經將話說得很明顯了,即是使命落幕,那也確實沒有什麽好說的,否則又該說什麽?表示自己很不舍嗎?可這麽說的話,既然不舍又為什麽要來取走記憶?!


    穿過通道。


    映入眼簾的是陌生的環境。


    但又有些熟悉……


    愣了好一會兒,莫長歌才記起,這裏不就是宮裏嗎!


    還及時上一段記憶開場就是在宮裏,但顯然不是這附近,比起這裏,上一段記憶長歌所呆的地方簡直就是另一片天地。


    從華貴高牆到荒涼平凡,這裏應該是宮內不受人矚目的眾多一角其一。


    長歌的一生或許並不讓人聽了驚歎連連,幼時也曾惶恐、不安,卻也有過溫暖和歡笑。


    長大後,在一切沒有走到最終點的那一刻前,至少,在她的身後還有那麽一個人不管何時何地都會寵著她,保護她。


    後來,這個人在麵臨生死前,也從未有過動怒的瞬間。


    她終是傷害了這個世上對她最好的那個人,至此,即便悔不當初,即便不知所措,即便痛不欲生,身旁也再不會出現一如當年那般溫暖的懷抱,輕聲的安慰她:沒事的,他在。


    長歌的一生並不算漫長,但也不短暫。


    她從不幸中的萬幸,走向無幸字可言,從始至終怨不得旁人。


    她隻怨,為何她會下得去手!


    天道也好,疏燼離也好,倘若她本人意誌堅定,那麽就算敵人再強大,她也不至於連最後一絲清明也會喪失。


    是她本心不穩,是她容易輕信旁人,是她對那些不好的言論太過在意。


    她渴望能過上正常人的生活,那是一種發自內心的渴望。


    她已經被當成異類太久了,如果可以,她的內心是這樣告訴她的,她隻想做一回正常人……


    長歌和天翎的相遇沒有多讓人驚心動魄,很平淡的對視,卻讓兩人今後的命運再難割舍。


    長歌視天翎為恩人,她崇拜他、感激他,依念著他對自己的好,心底有困惑但從來不說,因為她怕這樣的美好太過短暫,生怕自己的莽撞結束了美好的一切。


    天翎視長歌如命,此心變化,悄無聲息措不及防,但確確實實的出現在了他的身上,曾有人揚言他一生不會為情愛所動容,因他如今所站的巔峰實在無法在他人眼中有相匹配的女子。


    誰能想到,天翎動心,更是對身旁的這名懵懂的小丫頭。


    他不敢說,同是害怕這樣的自己會驚嚇到長歌,他清楚自己在長歌眼裏是怎樣的形象,如果是生生摧毀過往將人留在身邊,那樣隻會傷害到長歌。


    兩段記憶的碎片合二為一,與此時存在的記憶融合。


    走出時,莫長歌抬眸望向四周,霧氣不在,陣法自破,此地再度恢複了清明。


    心中多了些什麽。


    似沉重,似釋然。


    莫長歌低頭望著自己的手心,有些好奇的打量著,指尖微動最後緩緩握緊虛握。


    也許她應該按照正常的程序走——接受不了真相,接受不了一切真的是她做的,然後奔潰,然後痛苦,然後懺悔!立誓也好,發恨也好,揣著滿心的沉痛好像這樣就能讓自己好上一些似的。


    但……


    她沒有。


    莫長歌做不到那麽豐富的情感。


    說她冷漠無情也無可厚非,但麵對如此滔天罪惡,她的腦子裏隻閃過了一個念頭——逮住天道,往死裏揍!


    對,就是這樣。


    如果說以前莫長歌對天道隻是不喜歡和不認同,那麽現在是厭惡,更是憎惡!


    總該回報一些小玩意兒。


    讓她活得怎麽慘,簡直比八點檔的女主還要狗血淋頭,這其中是有她的問題沒錯,但要她忽略究竟是誰為幕後黑手,抱歉,她還沒蠢到自背鍋的地步!!


    “結束了。”莫長歌放下手。


    抬目望向遠方,唇角微勾:“天道,不知道現在的你,是否還會因恐懼而顫栗……”


    回想起來,那樣的天道還真是有意思。


    意識逐漸抽離。


    與此同時,在外的疏燼離一行人剛要起身離開,雖然莫長歌不在,但此空間的長歌消失確實需要稍微擔心一下,疏燼離還不打算讓莫長歌死得這麽窩囊。


    可還沒動手,忽然天邊祥雲驚現。


    疏燼離下意識的皺起眉頭。


    君天翎眸光微動,這氣息,有些熟悉……


    雲裏傳來了罵罵咧咧的聲音:“都說了別擠老子聽不見是吧!胖死了,讓你不要上來非不聽,看吧,自討苦吃!”


    “吼什麽吼!就你瘦?就你是猴精可以了吧!奶奶滴還敢跟你姑奶奶吼,活膩了是吧!”


    “別吵了,都到了還吵什麽吵,真當這裏是菜市場了?!”


    “哼。”


    “嘁……”


    下麵五人:……


    疏燼離皺起了鼻子,她記起來了,莫長歌之前聯係了仙跡界的那幫子人。


    還未來得及反應。


    卻見光芒一閃,地麵上頓時出現了三人。


    兩男、一女。


    站在中間的男子麵色冷清,卻是橫在兩人中間擺明了是要阻止什麽,而左邊的藍衣女子雙手抱臂氣呼呼地鼓著腮幫子,頭扭向一邊懶得看身邊的人。


    右邊的少年同樣氣呼呼地側過了身。


    “不好意思打擾諸位了,請問你們當中有一人名喚徹天嗎?”


    站在中間的男子開口問道,既不過分恭敬也不過分無禮,雖然頂著一張誰都欠他八百萬的臉,然而聲音倒是尤為好聽。


    徹天?


    傾城眸光隱約瞥向疏燼離。


    疏燼離有些不爽了冷哼一聲,沒有吭聲。


    這些人找的是徹天,又不是她!


    “沒有嗎?”女子驚訝了一下,隨即扭頭道:“喂,你是定位究竟有沒問題啊,不會是壞了吧。”


    “去去去,你才壞了,就算壞了也是被你壓壞的!”少年沒好氣的翻了個白眼。


    這邊頂完嘴,下一秒便對男子認真道:“不可能,來之前我已經檢測過了。”


    君天翎輕咳一聲,瞬間吸引走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你是……”少年頓時一喜,看吧看吧,他就說東西肯定沒壞!


    然而。


    君天翎淡聲道:“長歌。”


    疏燼離頓時惱道:“閉嘴!吾非她!”


    少年迷茫了。


    緊接著,便又聽見疏燼離分外沒耐心的道:“即是她找來的人,也該……額!”


    話還沒說話。


    赫然,疏燼離隻感到一陣頭暈目眩,然而她並沒有驚慌,反而有些愕然隨即便十分幹脆的朝一邊倒了去。


    嗬……


    果然,你還是回來了。


    君天翎臉色猛地一變,幾乎在莫長歌的身體敢有倒下的跡象前,便連忙將人攬入懷中,眼中有些驚慌:“長歌?!”


    迷糊中,莫長歌張張合合著眼皮,有些明亮得刺目的光線讓她分外不適地眯起了眼眸。


    對麵的三人:???


    蒼天可鑒,他們什麽都沒做啊!!


    “長歌……”君天翎忽然想起了什麽,神情僵硬了一瞬但很快又被擔心侵占了全部,輕聲問道:“不舒服嗎?”


    熟悉的稱呼。


    是隻有那個人還會這麽喊她,不……是隻有那個人,才會用這麽溫柔的聲音喚她長歌。


    但——


    “不舒服?我好得很!”莫長歌雙眼一瞪,模糊的視線也在一點點的恢複清晰,結果第一眼映入眼前的就是君天翎這種放大的臉,嘴角不受控製的抽搐了下,撇了撇嘴道。


    掙紮著站了起來,莫長歌很無奈地道:“喂,我又不是脆豆腐,沒事了,你可以放開了。”


    聞言。


    君天翎放心之餘,卻也有些失落。


    不是說,去找記憶了嗎……


    是……


    失敗了?


    “你這是什麽表情?”莫長歌歪著頭打量著君天翎,這人一副病懨懨地模樣,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受了多大的打擊似的。


    君天翎閉上了雙眼。


    罷了,她平安就好,至於記憶,恢複與不恢複又有什麽區別呢。


    她始終是自己的長歌,永遠不會改變。


    “嘿!”莫長歌歎了一聲:“你這樣很容易讓人誤會我在欺負你啊,不覺得很不妥嗎?”


    就在說話之際。


    莫長歌朝識海裏某位陰測測地道:‘說吧,你又說了什麽……’


    ‘又?吾不喜歡這個字,不過是說了些實話,但他適應良好罷了。’疏燼離嗤笑道:‘哦對了,既然你已經找回了,那也不必惺惺作態了,你應當知道當年吾的作為。’


    ‘長歌,你不恨嗎?’


    莫長歌下意識地皺眉。


    恨?


    仔細的一想。


    莫長歌語氣平靜地回道;‘恨。’


    疏燼離笑容頓時擴大了幾分,然而,譏諷之意卻不知為何淡去了些許。


    ‘但同樣該謝你,多謝你,如果不是你,他已經死了。’莫長歌十分認真地道。


    她並沒有誇大其詞不是嗎。


    疏燼離完全有殺死君天翎的時間和力量。


    但她放棄了。


    那個深淵將君天翎與外界徹底隔絕的同時,也營造除了完美的假死。


    ‘謝……’


    疏燼離表情有那麽一秒鍾的崩裂,隨即冷然道:‘嗬,可笑,你還是真的幼稚,吾需要你這一聲謝?’


    ‘不是你需要不需要的問題,是我該不該說的問題,我認為應該,那麽即便你認為荒謬那也是應該的。’莫長歌並不打算和她有太多的交談。


    轉身間,便對那三人十分自然地揚起了一抹淺笑:“不好意思,讓三位久候了。”


    男子微微點了點頭。


    藍衣女子瞪大了眼睛半晌沒回魂,直到此時才磕磕絆絆的道:“你……你真的…沒、沒事嗎?”


    要不是這麽讓人害怕啊。


    莫長歌眨巴了下眼睛,噗呲笑道:“欸,嚇到了嗎?如你所見,我身體出現了一些問題,不過不礙事,請放心她沒有傷害諸位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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