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後看了皇上一眼,輕輕說道:“自然是有的。”“兒啊,當年你父親最是愛吃栗子,隻是宮裏頭,你皇奶奶管得嚴。愛吃的東西不能輕易示於人前。從小養成的習慣,我與你父親自小一起長大,最是清楚不過了。”太後的語氣裏帶了一些回味的思緒。“等後來,成了親,他便總到我這裏來,吃栗子。對外麵,自然不能明言,就以我的名義,做各種栗子有關的食物。桂花栗子糕,正是你父親最愛的。每年,我總是要親手做上許多。直到,他去世。”說到此處,太後的聲音哽咽了。


    皇上未料到會是這樣的答案,不由得心中一陣揪心,後悔不該提起這個話題,惹太後傷心。正待說上幾句寬慰的話,卻聽太後又繼續說道:“從那以後,我便吃不得栗子了,人都不在了,還有什麽可吃的。”


    這時,皇上伸出手來,握住了太後的手,安慰道:“母親,您還有兒子在,想吃什麽,隻管吩咐兒子就是。”神情真摯。


    太後見皇上動了真情,反握住皇上的手,說道:“兒啊,如今,也隻有你還記掛著我了。”母子二人相望凝噎。


    宮中侍從卻在此時來報,原來那監斬官有意放了沈雲容,但此案為皇上親批。到底還需上報,以示君恩。報到禦前,


    太後在一旁聽到了。忙拭淚說道:“這是哪家的好兒郎,竟這般重情重義,生死不棄。”


    皇上見此事可轉移太後注意,忙命人詳細道來。待聽聞這兩人乃是年少無猜,情投意合之時,太後掩麵歎息,直捂著胸口,說不出話來。皇上情知此意,便下令放了沈雲容,歸去趙家。然而太後又說道:“兒啊,今日不該提起往事,徒惹我們母子傷心了。隻是今年桂花開的格外好,便想起了你父親。”一麵又去拭淚。


    皇上當年與太後感情深厚,互為倚靠。如今見太後拭淚不止,心中當是焦急。“母後,一切有兒子在,往後莫要悲傷了,身子要緊。兒子還想母親長命百歲呢。”


    “好孩子,隻是母親已經老了,見不得打打殺殺,總是心有餘悸。夜裏……”太後說到這裏,欲言又止。


    皇上卻立即追問道:“可是夜裏睡得不安穩,母親還有什麽不能對兒子說的嗎?”


    太後雍容的笑了笑:“哪裏有什麽不能說的,不過是怕你擔心的緣故。年紀大了,夜裏容易醒,也沒有什麽。”皇上沉吟片刻,又看了看太後隱隱青黑的眼圈,終於下了決定。改判沈延之一家流放之刑,免於死罪。


    “就當是給太後積福積壽了。”皇上在心中這樣想到。


    那魏如峰見王湛,闖刑場,欲帶走沈雲容。初初聽到,也未放在心上,畢竟,以後,還要與趙士賢在朝堂相見。一個女兒罷了,就給趙家就是。沈延之的兒子可還在刑場之上呢,想到這裏,心中一陣快意。


    這邊刑場之上,沈雲容哭得令人肝腸寸斷,正不願離去。王湛在她耳邊悄悄說了一句話:“沈家無事,太後可保。”沈雲容用一雙哭腫的丹鳳眼看著王湛,後者給了她一個堅定的眼神。王湛趁機扶起沈雲容,並再次耳語道:“裝暈即可。”於是,痛徹心扉的沈雲容終於暈了過去,被王湛當場帶走了。


    監斬官見人暈了過去,趙家公子看他的眼神也是不善,終究也是怕擔責。雖上報禦前的批複,還未接到,估計這人也是要放的。不如做個人情,讓趙家公子帶走,也就罷了。沈雲容被帶走後,禦前批複便到了。果然上令放了沈雲容,歸去趙家。


    監斬官領了旨意,心中不勝慶幸。誰料這監斬官,尚未慶幸完,便又接到第二道旨意。改判沈延之一家流放之刑,免於死罪。監斬官倒還沒什麽,那邊憑欄而望的魏如峰,可是失望到了頂點。一腔的憤恨之情,無處發泄。咬牙切齒之餘,拍裂了兩根橫欄。可憐,可歎這兩根橫欄,真真是無妄之災啊。


    且說那沈雲容,被王湛接至趙府。趙府上下無不憐惜,好好的名門閨秀,如何受的了牢獄之災。遂一心一意,照顧起未來少夫人來。那日沈雲容雖是裝暈,身體也確是支撐不住了,更兼傷心過度,一時之間,隻得臥床靜養。


    將養幾日後,沈延之一家改判流放,便要上路了。沈雲容掙紮著要前去送行,王湛心知攔不住。但又擔心,此去送行,沈雲容怕是受不得離別之痛,回來又要臥床不起。正在犯難之時,沈延之卻有消息傳出。


    一枚隨身攜帶的玉佩,鐫刻著浮雲祥鶴,有小小的卍字紋樣。外加一段話:“吾兒珍重,不需送別,徒惹傷悲,浮雲不在,祥鶴可伴,終將團圓。”沈雲容見此,方不提送別之事。隻每日將玉佩帶在身上,走動皆不離身。沈雲容的哥哥,沈雲鶴。浮雲祥鶴,意指兄妹二人。


    如此,過了數月,沈雲容恢複如常。有時,也會與王湛,對聯望月,倚窗聽雨。沈延之一家受人暗中照顧,雖在流放中,到底日子也不算難過了。另外,有仰慕其大儒之名的,各色人等,明裏暗裏都加以援手。讓還想近一步加害沈家的魏如峰,不得不暫時收手,以觀後情。


    這樣深厚的感情,讓王湛此時,麵對彩燈,發簪,滿街熱鬧的人群,情何以堪。想念如影隨行,附之於心,深刻明晰。仿佛隻需要一個轉身,便控製不住自己,要向心中思念之人奔去。可是,此刻街上人如此多,霜天,皓天又緊隨左右。葉風在前麵,正等他過去,向他介紹當地的特色。


    王湛這才瞬間醒過神來,沒有做出當街狂奔的行為。像他十六歲那年,騎馬狂奔在大街上,向沈雲容奔去一般。“趙家少夫人,便是我的妻子,我今日是一定要帶走的。”言猶在耳,此時,唯有風帶走了一切的思念。


    “我的妻子,沈雲容。”這是值得思念的名字。王湛在嘴角露出笑意,一如當年,在梅花樹下,他遞給雲容的那一枝紅梅,依然盛開在白雪皚皚的那個冬天。


    沈雲容掠起衣裙,自九曲橋邊走過。春水漲的厲害,眼看池塘中的水,一日高過一日,卻始終沒有漫出來。這裏的水,原是與外間相通。據玄虛觀中人說,這裏與山間的暗泉相連。每年春天,山泉若是漲了,這裏池塘的水也是要漲的。沈雲容是來這裏還願的,聽聞,在一眾人的努力之下,沈延之就要回來了。這讓她喜不自勝。未及半年,沈延之一家就獲了自由,這與太後暗中相助脫不了幹係。


    隻是還未官複原職,太後的意思是,先在家休養些日子。流放之地艱辛,雖有人照顧,也不能再像從前一般的生活。先調養身體,調養好了,自然該有的位置都會有的。


    王湛在殿外等著,看著沈雲容虔誠的背影,體會到苦盡甘來的滋味。在煙霧繚繞中,沈雲容起身,向殿外走來。二人相伴,在觀中漫步。


    “我日夜期盼,會有這麽一天,如今當真實現了。”沈雲容輕言道。


    “自然是要實現的,不然,日夜愁苦,可不是老了十歲有餘。”王湛打趣道。


    沈雲容撫了撫臉頰,說道:“就是老了十歲,也是無妨。倘若當真實現的話。”言語中頗含輕鬆之意。梅林中,如今且發新芽,新鮮嫩綠中微帶了些黃,一點點,在枝頭,梢尾。尚是葉芽,並未長大。在遒勁曲折的梅樹上,星星點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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