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客回到公寓時,天色已黑。雖然作為殺手,應當隨時保持平靜的心境,但今日之事,卻讓刺客心情難以平複。他獨自一人來到河邊,靜靜地坐著,不吃不喝,整整的一日時間。他想了很多,想到兒時在將軍的門下,那冷酷而殘忍的訓練,但他並不憎恨將軍,因為就算再苦,也是將軍救了他的命,如果沒有將軍收留他,他早就凍死在街頭了。在他童年的記憶裏,就沒有過父母的記憶,他也曾問過將軍,但將軍猜測是受過外傷,失去了童年的記憶。隻是偶爾會在夢中,夢到一些支離破碎的片斷。


    如今,他又重新回歸了孤兒的行列,其實他早有此意,從他知道在傭兵組織之中,還有那樣一支部隊的時候,就已萌生了退意,隻不過一直無法說出口,但這一次,他決無法忍受和這些人並肩作戰。他很難過,難過孟將軍會蛻變到現在的這個樣子,在他的記憶中,孟將軍雖然嚴酷,但卻並不會做出愧對民族的事情,但現在……


    公寓的門鎖早就壞掉了,刺客所住的公寓年頭較久,環境也不是很好,所以在這裏居住的大多是一些來自四麵八方的窮人,因為四處尋找工作,所以並不固定,常常是住不了多少天,就會搬去他處。刺客特意找到了這個地方,就是因為這裏的人雜,根本不會有人注意他。


    他走上公寓的台階,推開大門,走了進去。突然,他停下了腳步,有人!還不隻一個!


    他不能動,因為這兩個人早已等候在這裏,他若有所異動,一定會下殺手。他的槍在背上的吉它盒子裏。


    刺客站在公寓的電梯前,一動不動。身後閃出一道灰影。


    “刺客到底是刺客,想要殺你還真是不容易。”身後兩道殺氣突然消失了,刺客轉回頭去,卻見衛狄手中提著一瓶,站在麵前,他雖笑著,但配上他那枯槁的麵容,比哭還難看。


    刺客眼中的戒色依舊。衛狄對此渾不在意,努了努嘴角,道:“方公子知你離開,不免朋友一場,讓我們來送送你,這不,我就帶了一瓶酒來。”


    “我不喝酒。”刺客冷冷道。


    “可我們喝。”衛狄笑道。


    “有酒怎麽能少了我,至於他這個老古板,就隨他的便吧。”一個懶洋洋的聲音從另一側傳來,赤火攤著雙手走了出來。他看了看刺客,笑道:“師兄弟一場,怎麽著也得來送送你,這酒呀,也沒你的份。”


    他揚了揚手中的一瓶瓶裝水,道:“我一直搞不懂,師兄怎麽能幾十年都喝這樣索然無味的東西。”


    刺客緊繃的神經放鬆了下來,他淡淡一笑,道:“人各有誌,我若說你天天花天酒地,並無大誌,你不也改不了嗎。”


    “改呀,怎麽會不改,隻不過等師兄不在了,沒人嘮叨了,我再去改,否則多沒麵子。”赤火邪笑著。


    刺客無奈地搖搖頭,伸手道:“衛老,不好意思,剛才誤會了,請!”


    三人來到刺客的公寓內坐下,衛狄從懷中象變戲法似地拿出三個杯,又拿出兩個小菜,攤開在桌上,笑道:


    “刺客老弟也莫怪,本來方公子是要我們在外麵訂一桌飯,但赤火說,刺客老弟向來討厭那種繁文縟節,倒不如拿一瓶小酒,就我們三人在此對飲上兩杯,說說話來得好。於是,我們兄弟就來了。”


    刺客點點頭,道:“如此甚好,還是赤火了解我。”


    赤火在杯中倒上酒,打開隨身帶來的水,倒在刺客麵前的杯中,三人端起杯來,衛狄道:


    “刺客老弟,這一步走得不太妥當嗬,不管什麽原因,也不應當就此離開,畢竟將軍對你是青睞有加,而傭兵中的許多事情你也都了解,會有很多人不放心的。不如跟我們回去吧。”


    赤火看著師兄刺客,眼中的目光就不出是挽留還是慶幸。


    刺客並沒有說話,隻是端起水來,和他們連幹了三杯,這才沉聲道:“衛老的一番好意我刺客心領了,但我心意已決,不會再回去了,也請轉告方公子,刺客對於傭兵一事,今後當閉口不談,不會露出半個字。”


    衛狄嘿嘿地笑了笑,道:“刺客老弟的這句話,我信。可是,隻怕是方公子和孟將軍都不會信。”


    “其實,雖然我們是師兄弟,我也不信。”赤火冷冷地說道。


    刺客突然發現現場的氣氛不對,剛要騰身站起,卻感到渾身筋骨酸軟,半跪在地上。


    “你們……你們下毒。”


    “隻是一些軟骨散,如果真是劇毒,以你刺客的本領,早就識破了。”衛狄道。


    “不對,就是軟骨散也瞞不過我,水中無毒,杯上也無毒,你們怎麽能毒得到我。”刺客眼中噴火。


    “這你得感謝你的寶貝師兄了,因為毒既不在水裏,也不在杯上,而在他的手指之上。”衛狄淡淡地說道。“籍由碰杯,他便可以通過觸碰將毒渡在你的杯上,你不防他,所以中招。”


    “赤火!”


    刺客怒吼道。赤火卻一臉的陰笑,慢慢地說道:


    “師兄不用怪我,因為赤火本就是這樣的人,如果師兄以前不知道,那隻能證明你太笨了。我曾經和方公子說過,如果有一天你刺客背叛了傭兵,我赤火會親手將你捉回來,隻不過這一次你太過分了,你那豬一般的大腦就不想想,你刺客的身份,知道那麽多事情,可能會全身而退嗎?這一次沒人讓我帶你回去,上麵下的命令隻有一個,殺!”


    赤火一個箭步來到刺客的麵前,右手利刃劃出,在他的右路布下一片刀幕。赤火沒有殺他,而是布下刀光,阻截刺客與長槍之間的聯係。真正殺他的是衛狄。衛狄輕輕地摘下身後斜背的布袋,拿出那柄曲形怪棒,一步步向著半跪在地上的刺客走去。


    走到刺客近前,也不搭話,當頭一棒,劈向他的頭頂。就在怪棒臨頭之時,刺客低垂的雙目陡然睜開,射出兩道寒光,他的雙手上抬,架住怪棒,發出嘭地一聲輕鬆,刺客臉上一變,他所有的力量都在一擋之間,想通過這一硬碰硬的方式將衛狄震飛,誰知根本沒有吃到力量,衛狄這一棒聲勢唬人,卻是一個虛招。衛狄的右腳突然抬起,重重得踢在刺客的胸口,隻聽到一聲脆響,刺客飛至半空,落地之前便已斷了三根肋骨和兩根胸骨,一口鮮血噴出,委頓在牆角。


    衛狄獰笑了一聲,接過空中落下的怪棒,一步步向著牆角的刺客走去。


    刺客的眼睛也有些迷離,這一腳將他踢成重傷,再也鎮不住體內的**了,藥性已散發開來。


    赤火抱著雙臂,冷冷地看著這一切,他與衛狄早已說好,他來下藥,由衛狄動手。刺客已傷,衛狄的臉上帶著滿足的笑容,揚起手中的怪棒運足力量砸了下去。


    沒有腦槳四射,也沒有棒落的巨響。衛狄定睛再看,隻看到一隻白晰的大手握著棒端,而這隻手的主人正睜著明亮的雙眼,笑嘻嘻地看著他。


    東方一葉!


    誰也沒有察覺東方一葉是怎麽出現在屋裏,更沒有看到他是怎麽將如此巨力的怪棒輕鬆地握在手中,隻有刺客看到了。


    衛狄棒落,刺客隻知必死,他圓睜雙眼,瞪著衛狄,忽然窗外閃過一道青影,一陣微風吹過,那本已鎖著的窗鎖無聲地斷裂,青影飄入屋中,閃電般來到衛狄的麵前,伸出一手,截住落下的大棒,棒指相交的瞬間,五指輪轉,在棒身之上點了上百指,將所有的巨力化去,用掌心接住棒端。


    刺客認得,來人正是東方一葉!


    衛狄運足臂力,全力奪棒,不想東方一葉忽得一鬆,大力湧來,衛狄站立不穩,向後倒去,他足尖點地,順著倒勢退去,但東方一葉手一鬆,比他的反應更快,隻踏上了一步,便將手掌輕輕地拍在衛狄的胸口,衛狄立退,咳著血立退,到門口一閃,奪路而走。而赤火卻早已不在屋中。


    東方一葉從懷中拿出一粒黑丸,納入刺客的口中。刺客暗自運氣,十分鍾後,睜開了雙眼。


    “謝!”


    “不用謝。”東方淡淡地一笑。


    “東方先生怎知我的住處,又怎麽知道我會遇險。”


    東方一葉笑道:“容我賣個關子吧。刺客,你既然已經離開傭兵組織,接下來將如何自處。”


    “這個先生不必擔心。如果不是赤火下手,他們殺不了我。我雖然已決意離開,但我並不恨他們,如果換做是我,可能也會這麽做。近期我不會離開米蘭,但也決不會參與到你們之間的爭鬥之中,我會找一個安全地方住下來,過幾天安靜的生活,等我將所有的事情都想明白了,自然會決定如何去做。”


    刺客從身上拿出一張紙片,遞到東方一葉的手上。“我知道東方先生的意思,但將軍於我有養育之思,我不能背叛他,先生數次救我於危難,我無以為報,隻要先生需要刺客幫什麽忙,盡管來找我。這個地址除了先生再無人所知,先生到時可到此處找我就是。”


    東方伸手接下來,道:“人若無義,其心必異,我也不希望刺客是個忘恩負義之人。就此別過,我們後會有期。”


    東方一葉與刺客拱手道別,徑直離開了刺客的公寓。刺客望著東方一葉離去的背影,自語道:


    “東方其人,是大才,有這樣的人做對手,將軍的日子可就不好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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