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千走進大陣之時,本是信心滿滿,倒不是他自覺自己的功力比這些人要高,恰恰相反,他看到與自己一同闖陣的諸人後,已經明白,在十人之中,自己的功力可能是最弱的。在傭兵四大殺手中,要比戰力,他應該算是最弱的一個,就算放在古代,他也隻是一個極其優秀的斥候,一個出色的探子,他本身的能力更適合去做一個探子。


    但他初時依然信心十足,因為他的輕功,是十人之中最好的。無論是在林間,還是在山水之間,他可以輕易地擺脫敵人的追殺,身為四大殺手之一,他所經曆的險況不比任何一個人少,如果不是因為機警和超絕的輕身功夫,他早已是個死人。


    但當他一步踏入陣門,大陣發動之時,他的心不由得一沉。


    沒有山林,更沒有大河,也沒有人家,甚至沒有人。在他的眼前是一片一望無際的大草原。


    天似穹廬,籠蓋四野。


    茫茫的草原上,沒有見到一個牧人的身影,遠處綿延起伏的山脈,猶如一個巨人,在天際側臥,漫山遍野的山花在風中俯仰、搖擺。


    趙千臉上布滿了陰雲,他沒有想到,在他的大陣之中會是草原。草原遼闊,但卻百裏無遮擋,若是在此遇敵,縱是他身手再快,也未必可以趕得上牧人烈馬的全圍。想到這裏,他再也不敢遲疑,身形展開,化做一縷灰煙,向著遠處的山穀飛馳而去。


    一眼望去,遠山之中似乎隻隻有一個山穀,就算那裏藏龍臥虎,隻要入得穀中,有山石與樹木為隱,他就不怕敵人的追殺。


    趙千的身形如電,在草尖劃行,這個時候,真正看出了趙千的輕身功夫確是非同凡響,他每一次縱起就有十米之遠,足尖點在草尖之上,那株小草隻是輕輕的一彎,而那一點點回彈之力,甚至微小至不足以將一株枯草頂起,但卻將趙千如箭一般彈射而出。沒有人知道他這功夫出自何門何派,在江湖中,任何奇人都有著很深的背景,而這些人卻對這種背景忌諱莫深,所以大家雖然好奇,但也知不可能知道。隻有趙千自己明白,自己這身功夫真正是無門無派,是他自己從小在山林間修煉出來的。但他不能說,說了就會被人恥笑,一個無師自通的野小子,怎麽可以擔當大任,更不用說,他已是一個“老小子”了。


    突然,趙千的身子一停,足尖點在一個含苞待放的花蕾之上,單腿獨立,向四下望去。風劃過他的鼻翼,一股濃烈的腥味撲麵而來。他久居山林,哪能不知這是什麽氣味。


    有獸群出沒!


    獸行草下,草如浪分。四麵半人多高的草中,出現了十幾條如波浪一般的細線,飛速地衝向他立足之地。


    趙千再不遲疑,足點花蕾,身形貼著草尖滑出,便欲閃出包圍。唰唰兩聲輕響,兩頭灰狼驀然躍起,迎頭躍起撲來,那森白的獠牙,閃著寒光,一噬雙腿,一噬咽喉。趙千雙足前踢,正中二狼的額頭,二狼同聲慘嚎,跌回到草中。但這一阻,趙千身形已然下落。兩側又是兩頭灰狼躍起,迎上趙千抽出的雙掌。


    呯!雙掌抽中灰狼的麵門,他的身體一口濁氣未來得換,已落入草中。趙千心知自己這雙腳雙掌力度不足,僅能擊退灰狼,並不能將其擊斃,腳尖落地之時,雙掌前劈,破開膝前的草叢,將草叢中潛來的一頭灰狼擊退,身體淩空躍上半空中,雙腳互踢,發出啪地一聲脆響,借此大力,身體猛然向前一竄,劃過狼群的頭頂,落在它們的身後。


    趙千再也不敢停留片刻,雙腳如輪,箭一般射了出去,身後,草翻如浪,無數的灰狼在草下飛奔,緊緊地追攝著他的身形。趙千的速度雖快,但卻無法持久,僅僅是十分鍾,他的氣息已變得沉重,這種輕身功夫全憑著提著一口真氣,如此下去,用不了多久,便會重新落入狼群的包圍。


    久居山林的趙千心中明白,這狼群的速度不會比他慢多少,而且狼群一旦盯緊了目標,便不會輕易放手,狼群擅長長途奔襲,時間越久,它們的獵物越是難已擺脫它們的圍捕。眼見著趙千與狼群的距離在一點點地縮短,前麵已近山穀,這也正是趙千敢於放開腳力,與群狼一拚高下的原因,山穀之中,必有樹木大石,地形越是複雜,趙千越是有把握可以輕鬆地甩開狼群的追蹤。


    草地居然有盡頭。


    山穀之前,一片裸露的黃土,寸草不生,草地延伸到此處,竟然就此斷去,如同人為地將這裏的草絕了種,劃出了一條涇渭分明的分界線。一道灰影從草尖上躍起,劃出一條弧線落在分界線內二十米外,落在地上,正是一身灰衣的趙千。此刻他已是老臉通紅,氣息急促,顯然已耗去了大半的體力。


    他回過頭來,看著一頭頭灰狼從草下撲出,沿著草地的邊界排成一排,一頭、五頭、十頭……三十頭,竟然有三十餘頭灰狼,為首一頭身高竟有其餘灰狼的一倍高,昂首向前,一雙腥紅的雙眼閃著凶光。但奇怪的是,這些狼竟然沒有向著山穀踏出一步,隻是站在草地的邊界上,死死地盯著它們的獵物。


    趙千平息了一下急促的氣息,緊繃的身體緩緩地放鬆,他也同樣緊盯著這一頭狼王,一旦它有異動,趙千必會望風而逃,沒入山穀之中。


    忽然,那狼王仰天長嘯一聲,群狼齊嚎,聲音響徹山穀,趙千怕是群狼再次來襲,忙強提一口氣,便欲躍起,卻見嚎聲一停,群狼在狼王的帶領下,悻悻地掉頭沒入草叢之中,就此離去。


    古怪!


    趙千不知這是何故,隻覺透著古怪,但腥風已去,狼群不在,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清新的空氣,轉過身來,向著穀口看去,不由得臉色一變,眼前的一切比之狼群的出沒更為怪異。


    這山穀兩側,山石奇峻,夾天而起,宛如被天神一斧劈開,出現了一個鋒利的缺口。穀口之外是一片裸露的黃土地,寸草不生,穀口之內,則生長著一叢叢怪異的樹木,說它們是樹木不準確,更象是一叢叢荊棘叢生的灌木,一條條尖刺遍布的藤條纏繞在一起,看不到主幹,兩丈多高的頂端開著一朵朵臉盆大小的紅花,色豔如血。


    沒有見過巨花盛開的大樹,更沒有見過遍布藤條的大樹。而這百餘棵怪樹整齊地排列在穀口之中,擋住趙千的去路。


    趙千心中一警,這怪異的景象讓他的一顆心亂跳,狼群的回頭更加肯定的他的判斷,此樹危險!


    狼,有著超乎常人的機敏,尤其是對即將到來的危險,更有著特別的預知能力,狼群都這麽怕這些怪樹,可見危險的程度有多高。但對於趙千而言,他並沒有退路可想,前麵的危險是未知的,但身後的危險卻是可以看到的,他根本不相信狼群會就此遠去,沒有什麽人會比他趙千更了解猛獸的習性,他雖然看不到,但他相信就在身後的草叢中,有無數的灰狼正靜靜地蹲在各處,等待著他重新走回到草地之中。


    他握緊了雙手,長籲了一口氣,將全身放鬆下來,讓身體的氣息運轉流暢,麵對不可知的危險,他要有足夠的力量去反應和逃避。


    片刻之後,趙千向前行去,一步一步,包括他的神情,也是異常地凝重。怪樹之間距離開闊,又無高草,一眼看去,眼前滿是長藤,並無異物,趙千行走其間,也沒有絲毫的阻礙。漸漸地,他已深入林中數十米,沒有任何不尋常的事情發生,他的心中也是不住地嘀咕,難道是自己想錯了?


    他沒有看到,就在他走入怪樹林中後,幾乎所有的樹頂之上,那些豔紅的巨花竟然輕輕的轉動起來,向著他行走的方向,就如同那逐日的向日葵一樣。


    忽然,那頂上的巨花瓣齊收,又同時怒放,這一收一放間,一團薄薄的淡粉色花霧飄散在空中,百餘株怪樹同時吐霧,半空中立時有一層薄霧落了下來。這時,趙千還在那裏一邊緩行,一邊遊疑不定。


    他的鼻子猛得抽了一下,一股醉人的香氣傳來,那味道如同夏日的甘露,令人心神舒暢,漸漸地真得有了醉意,趙千猛然一醒,怪叫一聲,“不好!”便要縱身離開,但迷霧如同有形一般,早已包裹住了他的身體,隻是勉強地踏出兩步,便已酸軟倒地,他的身體雖然無力,但神智卻在,倒在地上,他駭然地看到,靠近自己的幾株怪樹上纏繞的藤條正在緩緩地蠕動著解開,貼著地麵緩緩地向他的身體爬來。


    他隻覺雙足一緊,已有兩隻藤條纏上他的足腕,銳利的尖刺紮入了他的皮膚,幾道暖流湧上他的心頭,他隻覺身子一沉,失去了知覺。


    就在此時,山穀外的草地上,如飛般奔來兩道人影,臨近山穀,草中碧浪翻滾,那三十頭灰狼如遇蛇蠍一般,四散奔逃。那二人越過草地,來到怪樹的跟前,停下身來,竟是一男一女兩個中年人,那中年男子一頭亂發披在肩頭,眼中閃著冷光。那中年女子著一身勁裝,盤著頭發,發戴黑巾,雖然一身男子的打扮,卻也掩不住頭巾下那花容月貌,隻是這女子卻是緊閉著雙目,竟然是一個瞎子。


    男子眼睛向著樹中看去,依稀看到地上倒臥著一人,半邊身上已纏滿了藤條,不由得長籲了一口氣,道:


    “還好,來得及時,否則就隻有替他收屍了。”


    那女子點點頭,雙手展開,喃喃地念了幾句話,口中發出一聲尖利的哨音,怪事發生,那纏在趙千身上的藤條竟然緩緩地鬆開,並退了回去,重新纏回了樹中。男子幾個起落來到趙千的身邊,伏身一把將他的身體抄起,縱身來到那女子的身邊,隻說了一個字:走!


    二人展開身形,沿著山脈向著一側奔去,那中年女子亦步亦趨的跟著男子,腳下一步不差,哪裏還象一個雙目失明的瞎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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