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送年珮出來,經過外堂,年珮停住腳看了眼十幾個狼吞虎咽的年氏陪嫁丫鬟,轉瞬收回眼神,走到百蘭軒外,外麵站著兩個麵生的丫鬟,是年珮來的人。


    年珮斂衽鄭重地說:“溫三奶奶,千言萬語還是兩個字,謝謝。丫鬟們吃住的花度,我明日一並送還。”


    我微笑道:“我雖不是有錢人,這點小錢還是有的,珮姐姐不必客氣。”


    年珮擺了擺手:“話不是針對你。溫大夫人賢良對我姐姐多有包容,種種事情我皆耳聞。溫擎章如此對待我姐姐,是二話另說。哪怕他家一粒米,我家的丫鬟們吃了,我年家必付清帳,一文不欠。”


    她說得明白,我不多虛禮推讓,隻是點點頭,目送她離開。


    回到曉翠苑時,柳姨娘帶著抱著孩子,李嬤嬤牽著虎小,一同走進大夫人院裏。柳姨娘養月中不該下床,但從背影看來柳姨娘恢複得很好,人胖了一圈。


    她既去了,我便繞進西廂院子。


    萬兒、喜兒在修建花草,兩人迎上來行禮,萬兒道:“奶奶,爺回來了,等著您呢。”


    屋裏窗戶一一敞著,溫衝坐在圈椅上,若有所思地拭那柄軍用的長戟,他是熱體,冬天穿的便比常人少,此時或許是覺得悶熱,上身長衫解開著,袒出結實黝黑的胸膛。


    溫衝抬起頭,眼中肅殺,開門見山道:“兵部急報蠻夷入侵鎮州,鎮州巡撫是個怕死的孬種,不敢上報朝廷,尋棵歪脖子樹吊死,他是一了百了,蠻夷兵臨城下,破城隻在眼前。兵部的幾位大臣殿上軍議奏上此戰毫無勝算。我大齊國威遠揚,現倒要塞個公主和親。”


    大齊有戰,必出溫將,這是全國各地口口傳唱的歌謠。


    溫衝身旁整齊擺著一身戎裝金甲,我合上門,道:“你要隨老爺出征鎮州?”


    “不隨。”溫衝立住長戟,長戟扣在地麵,頓時響起鏗鏗聲,“獨我一個,外加五萬兵馬。”


    “什麽?”我低呼一聲,嚼一番他的話,對上他肅殺的雙眸,“敵軍兵馬多少?”


    “二十萬。”溫衝橫好長戟,走到我麵前,環抱著我的腰,道:“鎮州水土惡劣,此去是場硬仗,夫人可有話要對為夫說?”


    我靜靜地仰望著他,眼前這個男人英勇威武,提起戰事神采四溢,任何人沒有什麽理由攔阻這樣的人上陣殺敵。


    “祝三爺一路順風。”我笑道。


    溫衝無奈地望著我:“一路順風?沒有好詞說了?”


    “那預祝三爺大破敵軍,打他一個哭爹喊娘求饒,求爺爺告奶奶投降。”


    “這句比較好。”溫衝嗤笑一聲,收斂笑容,眼神仿佛看穿我的心事,“夫人可還有什麽要對為夫坦白的事嗎?”


    我一時語塞,若說想告訴他卻不敢告訴他的事,唯有一件——大夫人身上的蠱。可是我答應過大夫人,絕不會親口告訴溫衝,能瞞多久瞞多久。一定要有人告訴他,那人不會是大夫人、不會是我。


    我躲開他探究的眼神,微微笑了笑,想找出說辭掩飾時,溫衝抬起我的手,將五指撫開,扣住道:“夫妻之間最重要的是坦誠。”


    我如遭電光火石,身體不自覺一顫,聽見他緩緩道:“娘中毒了,你無需瞞我。”


    “三爺是如何知道的?”我匆匆和他對視一眼,心裏莫名愧疚,他剛從溫將軍的廬州堂回來,莫非……,“是老爺?”


    溫衝點點頭,緩緩收緊雙臂將我攬得更緊,我的臉頰在他的胸膛上,感受著肌膚之下有力的跳動,還有沉悶地吐納聲,“我非去不可。”


    他的話裏有不舍、有無奈、有慚愧。


    我重重點頭了一下頭:“三爺安心,娘的事我已經有想法。蠱毒牽涉到朝廷,牽涉到宮內,人人自保,但凡太醫院裏的人均不值托付信,這條路行不通。那位給柳姨娘接生的袁大夫醫術高明,隻是不肯舍錢賄賂,因此不得進太醫院,自開藥房懸壺問診。如此品行剛正之人,我曾救他一命,或許他是最為合適的人選。”


    溫衝撫著我鬢邊的發,聲音略帶柔和:“夫人聰慧。袁正老兒有骨氣值得信任,但那老兒上有老下有小,給娘診脈關係到他全家性命,袁正不會輕易犯險。”


    “山人自有妙計,巧立名目即可。”我攥緊手心,“一個月之後,我會裝出嘔吐、厭食的反應,到時托嬤嬤去保生堂請袁大夫來診脈。我身體不適,娘必會前來關心,到時支開旁人,請袁大夫為娘診脈斷毒。外頭以為我有喜,不會懷疑到此舉上。事後再讓袁大夫開幾貼健脾消食的藥方,也就能掩蓋過去。”


    溫衝悶悶笑了幾聲:“計是好計,唯一缺點是不長久,為夫能為夫人獻上一個長久之計。”


    “嗯?”


    溫衝將我攔腰抱起,邁著修長的腿走向床榻,眼前一陣天旋地轉,他放下我又欺身而上,撐在我上方,狡猾一笑:“夫人不愛吃藥,我們何不弄假成真,那幾貼健脾消食的苦藥你也無需吃了。”


    我的心突突直跳,快冒出嗓子眼,幹笑道:“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不好吧……。而且……。”


    溫衝曲下雙臂,瞬間貼近我的臉:“而且什麽,說來聽聽。”


    “而且……生子危險,隨時可能沒命,我……我沒準備好。而且我若有身孕,如何照顧娘?”想到我娘,想到柳姨娘,我四肢一僵,心頭深處埋藏已久的恐懼如春藤一樣蔓延,密密麻麻纏繞在心上。


    “那等你準備好。”溫衝翻身躺在裏側,伸手抱著我,溫柔的聲音從耳邊直達我的內心。


    如春浪拍岸,我僵硬的四肢慢慢舒緩開:“三爺,務必活著回來。娘和我,會在院裏等你。”


    “我答應你,會毫發無損平安回來。”溫衝的話像是安神鎮定的香,我的背緊貼在他的胸膛,午後陽光把整間屋子照得透亮,風吹進屋裏,帳鉤輕輕晃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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