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爸爸沉默很久,心底的愧疚反而更濃。


    “傻孩子。”


    良久,他低聲感慨:“是我和你媽幸福才對。”


    “對了,你們老板……霍總他怎麽樣了?”


    “醫生說要好好休養。”


    陸念邊收拾,邊答:“傷口還挺嚴重的。”


    陸爸爸的臉上頓時露出幾分複雜。


    按照他樸素的價值觀,救命之恩,陸念該好好報答。


    但——


    “他救了你,以後你好好工作,認真負責。”


    陸爸爸欲言又止:“念念啊,作為員工好好為公司創造價值就是對老板最好的報答了。平常私下,還是盡量保持距離比較好。你說對嗎?”


    陸念一僵,不自覺手指抓緊:“爸爸,你不喜歡霍總?”


    “他那樣的人物,哪兒輪到我們能這些小人物評價?”


    陸爸爸搖頭,歎口氣說:“他那樣的人,身份太高,咱們就是普通人家,高攀不起。”


    “爸,你說什麽呢。”


    一瞬間,陸念仿佛有種被看穿的錯覺。


    不由慌亂加快手上動作,埋頭道:“我跟霍總就是普通上下級,什麽高攀不高攀。霍總他……他沒那個意思。”


    心頭不由微痛。


    破舊廠房裏,男人冷淡的話猶在耳邊。


    他這樣的人,怎麽可能會喜歡一隻醜小鴨?


    陸爸爸沒吭聲。


    他想,陸念還是涉世未深,不了解男人。


    沒有誰比男人更懂男人。


    哪個日理萬機的大老板,會關心員工家的私事,張口就借幾十萬,還為了員工涉險?


    甚至為了保護下屬,自己差點喪命。


    有錢的人,時間才是最珍貴的。


    當有錢人不惜時間,哪是單純的上下級能解釋清的。


    見陸念懵懂,陸爸爸也沒有點破的意思。


    隻是道:“念念,爸爸隻希望你將來能遇到個踏踏實實的好人,對你好就夠了。霍氏那樣的門第,你被欺負了爸爸都沒辦法替你討公道。”


    “我現在腿沒了,人也廢了。”


    他紅著眼睛,動情道:“念念,爸爸沒用了,怕以後不能給你撐腰。”


    “爸,你別這麽說!”


    陸念心疼不已,含淚道:“你才不是沒用。”


    “答應爸爸,咱們不攀高枝,踏踏實實生活。”


    陸爸爸趁勢道:“不要跟霍總私下有牽扯,以後找個門當戶對的好男人,安穩過日子。好不好?”


    對上父親殷切關心的目光,陸念說不出拒絕的話。


    心口有些沉悶。


    陸爸爸身體本來就不好,醫生讓他不要思慮太多。


    陸念不想讓陸爸爸操心,目光輕閃:“我都聽你的,爸爸。”


    聽她親口應了,陸爸爸才終於放心,露出了笑容。


    他沒說的是,他心底對霍司州有著淡淡的排斥。


    薛家是最普通的自私小市民,或許不算什麽特別好的人,也絕不是壞人。


    對過得不如自己的,還會偶爾搭把手幫忙。


    如果不是霍司州,薛巧巧不會走進死胡同出不來,一切也不會發生。


    這個男人太高高在上,也太完美出眾,注定要有無數追求者。


    沒了薛巧巧,還會有李巧巧王巧巧。


    陸念這次幸運躲過,下次呢?下下次呢?


    他是個自私又沒用的父親,不能保護好自己的女兒,隻能盡力讓女兒遠離危險。


    他什麽都不求,隻求兒女平平安安度過這一生。


    陸念不知道他的用心良苦,麻利把病房收拾好,又幫陸爸爸重新整理了床鋪。


    陸爸爸幫不上忙,吃力下床坐在椅子上,幫她拿著手機不給她添亂。


    陸念的手機響起。


    “念念,你的電話。”


    下意識舉手要遞過去,看清楚屏幕上的名字忽然改了主意。


    陸爸爸收回手,問:“是霍總,我能接嗎?他救了你,這麽大的恩情,爸爸該親口道謝才對。”


    陸念猶豫片刻,終究還是沒拒絕:“爸爸想接就接吧。”


    “霍總你好。”


    陸爸爸按了免提,客氣道:“我是陸念的爸爸。”


    “陸伯父,我記得您。”


    霍司州微頓:“您身體還好嗎?”


    “托霍總的福,恢複不錯。”


    陸爸爸笑著說:“霍總,多謝你。這次要不是您,我太太和念念恐怕凶多吉少。您挽救了我的家庭,我該當麵道謝的。”


    “您客氣了。”


    不知道是隔著話筒的原因,還是別的什麽。


    霍司州聲音裏冷淡減弱,甚至還多出幾分敬重:“我也沒做什麽,舉手之勞。”


    “對您來說是舉手之勞,對我們家卻是天大的恩情。您還為此受傷,我心裏實在不安。”


    陸爸爸慢慢說:“我特意叮囑念念,救命之恩,就該盡職工作,為霍氏鞠躬盡瘁,才能償還霍總的恩情。作為下屬,能有霍總這樣的上司,是她的福氣,她要感恩,為霍總好好工作才行。”


    霍司州多麽聰明敏銳的人,怎麽可能聽不出陸爸爸感激裏的疏遠。


    字字句句強調公司工作,生怕誰忘記上下級關係一般。


    硬生生把一切落腳於下屬報答上司的簡單關係。


    背對著這邊整理床鋪的陸念手指攥緊,將枕頭捏癟一大截。


    她不敢想電話對麵,霍司州是什麽樣的表情。


    他那麽高傲的人,冒著生命危險出手救人,卻被人撇清關係……


    肯定覺得他們家不知好歹吧。


    咬緊了唇瓣,陸念有些酸澀想,說不定他會覺得這是她不敢當麵說,推陸爸爸出來幫忙說這些話。


    是她醜人多作怪。


    話筒那邊有片刻安靜。


    霍司州嗓音添幾分涼意:“陸伯父,陸念在嗎?她也讚同這樣報答我?”


    “念念在幫忙整理床鋪呢。”


    陸爸爸依舊笑著,似乎沒聽出他的不滿。


    絮絮叨叨:“念念孝順,從小就聽話。跟您說實話,我經常覺得領養這孩子委屈了她。漂亮懂事又孝順的小姑娘,為了我們家整天打扮成個男孩子,連個朋友都沒有……我心裏愧疚啊。”


    “不過現在好了,她總算能做自己了。以後看到她結婚生子,我也就放心了。”


    陸爸爸閑話家常般:“我偷偷告訴您,其實這孩子早就有喜歡的人了。這不,前段時間鬧成那樣,人家怕有人鬧事,還特意請了保鏢幫我們守著病房門呢!”


    陸念猛然起身,忍不住喊了一聲:“爸!您說這個幹嘛。”


    臉色青青白白,無比後悔。


    “喲,害羞了?小夥子這麽用心,說不定很快霍總就能喝喜酒了。”


    陸爸爸笑得開心,轉而不好意思:“我是不是話太多了?人到了歲數難免囉嗦,不好意思,耽誤您時間。”


    “沒什麽。”


    霍司州嗓音冷冽如常,問:“能讓陸念接電話嗎?”


    陸念心提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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