鏢隊裏多了四個神情肅殺的錦衣衛,無人敢隨意將目光投過去,一路沉悶著前行。


    馬車裏的鏢頭娘子也熱情不再,將兒子拘在懷裏默不作聲,偶爾與池真真目光交匯也很快躲開,隻有金鶯無知無覺,對多了四名同伴十分滿意。


    行至午時,鏢頭小心地去尋池真真,問是否歇息一會兒,令池真真有些過意不去,她客氣地道:“這一路是走是停,全聽鏢隊安排。”


    既然她這麽說了,鏢頭便照常讓大家在一處空地歇息,人要喝水吃幹糧,鏢隊的馬匹也得緩緩,他們此行是為商隊運送貨物,拉得東西不少。


    金鶯從大包袱裏拿出幾盒吃食,是段氏命人做好的肉與點心,還有一套小小的烹茶用具,直接在馬車裏忙活燒水。


    池真真詫道:“怎地還帶了這個?”


    “都是阿音交待我帶的,她說出門在外,得讓姑娘你有吃有喝,我覺得有道理。”金鶯說得一本正經,她從來沒做過這些,動作大開大合,水囊裏的水差點灑出來。


    池真真看不下去,將她手裏的活接過來,說道:“正因為出門在外,有些事將就點也行,你去問問那幾位……大哥,他們如何吃飯。”


    金鶯去了又回,說道:“邱大哥他們說跟著鏢隊吃,還交了飯錢。”


    鏢頭娘子麵色刷白,誰也收錦衣衛的錢,回頭還有活路嗎?


    池真真瞧見她的神色,出言安慰道:“娘子莫要擔心,我們跟隨鏢隊到安慶,別的並不做什麽,這一路時間還長著,你且放心。”


    說罷又將點心往她們娘倆麵前推了推:“這孩子很聽話,叫什麽?來嚐嚐這個。”


    點心和肉幹都散發著香味,才幾歲的男孩看了看自己的娘,沒有伸手拿吃的,但回答了她的問題:“我叫成林。娘,我能吃嗎?”


    許是看出池真真沒有惡意,鏢頭娘子終於點點頭,她說得對,這一路還長著,其他幾輛馬車要拉貨,就這一輛能坐人,她總不能一路上都這樣緊崩。


    成林得了允許,拿了點心開始吃,鏢頭娘子道:“我夫君姓吳,是這家鏢局的鏢頭,姑娘叫我吳娘子好了,我娘家便在安慶,嫁了人就沒回去過,夫君這次順路帶上我回娘家探親。”


    她其實挺想問池真真是什麽身份,怎地同錦衣衛的大人熟識,既然都有錦衣衛護送了,怕是根本用不著找鏢局跑這趟。


    池真真找上鏢局用的是布莊老板娘遠房親戚的名義,沒有必要隱瞞自己的姓氏,便道:“我姓池,去安慶是……見一位故人。”


    她明明青春年少,哪可能就有故人,吳娘子聽了便知她有所隱瞞,便沒再多問。


    如今的太陽不曬,鏢隊歇息半個時辰便重新上路,金鶯悄悄告訴池真真,外頭那幾個人是從玉泉鎮時,便跟著她們的,可以說算是熟人,以前還得辛苦隱藏身形,如今能光明正大跟著池真真,也算是熬出頭了。


    沒有拒絕檀寧的安排,一是看在他帶著傷勢也要送她一程,二來亦是為自身安全著想,她如今想得開,也惜命,就算覺得接受了這個安排,與檀寧會有說不清道不明的牽扯,那也顧不得了。


    此去路途並不近,馬車行駛再快也得走上半個多月,吳鏢頭行事穩妥,加上池真真幾個人身份特殊,他便更小心了,白天絕不多趕路,晚上必在途經的城鎮投宿。


    即使如此,池真真仍瘦了些,馬車坐久了會累,晚上客棧的條件多數不敢恭維,出了門才知這幾年日子過得有多舒坦,無論是在明桂雲居,還是她在玉泉鎮的時候,衣食出入皆有講究,到如今有了自家府第,雖談不上奢靡,可比在外頭好百倍千倍。


    反而是金鶯一日日像阿音了,整日都是念叨:“姑娘,頭發要烘了才能睡,客棧屋子裏有股子怪味兒,這水不潔淨,需得燒開了再衝茶才能入口,床蓋全不能用,我帶有一整套的這就給姑娘換上……”


    此時她們在野外河邊,日頭正好,小成林被他爹抱著要下水摸魚,鏢隊的人多席地而坐,池真真特地尋了塊幹淨的大石坐下,打算曬會兒太陽,金鶯說道:“姑娘,你怎地坐石頭上了?”


    “好金鶯,你若再學阿音,下回出門我幹脆帶上阿音得了。”


    金鶯回頭看了眼邱大幾人,他們已在池真真的建議下,換掉了錦衣衛的官服,混作鏢局裏的一員,或遠或近地站在河邊不遠處,於是放心地走到池真真身邊,說道:“我可是跟阿音保證了,絕不讓姑娘少半根頭發絲兒!”


    池真真聞言伸手在頭上拽下一根頭發,遞到她麵前道:“看,我少了一根頭發,你的保證已經無效。”


    金鶯心疼不已地看著她隨手扔掉發絲,卻也不像之前那樣看得太緊,兩人望著河水發呆,過了會兒金鶯問道:“姑娘,咱們去安慶做什麽?”


    出門快十日了,她才想起來問這個,池真真失笑道:“阿音沒告訴你嗎?”


    金鶯搖頭,阿音隻說讓她看好姑娘,其餘一概沒說。


    池真真收起笑意,目光變得沉靜,被賜婚的旨意逼得離開燕京也是原因之一,但並非主因,她道:“安慶有天下聞名的筆墨紙硯,總要親眼去瞧一瞧,才不枉做這個生意。”


    金鶯有些明白她的處境,拍手道:“這次去安慶,那下次去更遠的地方!”


    池真真莞爾一笑,這趟才出門,便已經想著下回了,她心裏頭仍記掛著燕京的人,燕京的事,不知工坊建得如何了,施娘子說定會在她回燕京之前,將玉玄鑒重新開起來,章回有無聽從父母之命說親,還有她離開京城的事,若叫想賜婚的聖上知曉,會不會因此惱怒,希望皇後娘娘能為她說兩句好話。


    其實她並不覺得自己有那麽重要,被會日理萬機的聖上記得太久,這樁禍事的源頭還在陳王府,在原慶。這些日子她讓金鶯留意是否有人暗中?著他們,沒想到一路平平安安,原慶竟什麽也沒做,令她深深失望,能將他引出京,最好在外頭收拾了他,是她此行最大的打算。


    重活一世,她變了,原慶也變了,他竟然克製住妄念,利用陳王光明正大地滿足自己的私欲,反叫人不好動手。


    她搖搖頭,將亂七八糟的想法晃出去,卻又想起了檀寧,不知他的傷勢是否恢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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