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


    真凰殿。


    瑤溪在百裏沫服侍下,褪下寬大睡衣,換上了韓縞所製的黃袍。


    旋即,坐到長桌前,一如往常端起了碗,舀起了一匙白粥,送入口中。


    剛含住,她忽地亮了眸子,“好甜!”


    “這裏邊加了什麽?”


    百裏沫抿嘴輕笑:“昨日,顧大人已經差人將進獻陛下的千斤白糖送入宮中。”


    “臣想著陛下平日葷腥碰得少,未免寡淡無味,便讓禦廚添些白糖到米粥中,給陛下改改胃口。”


    “現在看來,效果倒是不錯。”


    瑤溪垂眼,盯著平平無奇的白粥,淡笑起來:“這顧全,真是各方麵為朕解憂。”


    “解蝗蟲之災,解國庫緊張,解藩王肆亂...”


    “現在還把朕的食欲調上來了。”


    “要是沒有他,朕現在估計一顆頭兩個大。”


    用過膳後,瑤溪臉上笑容都多了不少,好似春風拂麵。


    女子好甜食,這仿佛是樁亙古不變的定律。


    旁人不知如何,最起碼在瑤溪這,是奏效的。


    “這些天,顧全在做什麽?”


    時間尚早,倒不急著赴朝,饒有興致地問了句。


    百裏沫眼睛眨動,“聽顧侍郎說,顧大人一直呆在後院鍛煉身體,顧將軍陪同指導。”


    “鍛煉身體?”


    瑤溪挑眉,啞然失笑:“被酒色掏空了身子,現在想彌補回來是吧?”


    於她而言,顧全乃一介毒士,與文官差別無幾,腦子足夠清醒就行了,鍛煉身體作甚?


    有這時間,不如多幫她想兩個治國安邦的‘妙計’。


    百裏沫回想起顧肅支支吾吾的模樣,不免失神。


    瑤溪注意到她的異狀,詢問道:“沫兒,怎麽了?”


    百裏沫立時回神,猶豫片刻,還是將顧肅的異樣盡數吐出。


    瑤溪聽完,皺了皺眉,“顧全當真是在鍛煉身體?”


    既是鍛煉身體,顧肅何故欲言又止?


    莫非...


    他們瞞著朕,做些不為人知的勾當?


    還不帶上朕?


    但凡嚐到了損人利己的甜頭,誰又能一發便收拾呢?


    百裏沫這下都有點不確定了,“應該...”


    “陛下,臣不知。”


    瑤溪輕哼一聲,下意識便想召顧全入宮。


    可回想到他前段時間顯露出的疲乏,還是壓下了心中的不悅。


    “罷了,上朝!”


    ......


    “這女人又想做什麽?”


    早朝時,顧全被那雙幽幽的目光盯得渾身不自在,“莫不是覺得分贓不均,想找我算賬?”


    他暗自嘀咕著,心裏盤算著要不要再讓出些利潤。


    直到退朝,也不見瑤溪傳喚自己,他更是心生疑慮,差點對這段時間的所作所為來個自檢,看看是不是在哪個地方、不經意間惹到這位‘爺’了。


    回到將軍府,剛下馬車。


    “恩公!”


    還未反應過來,一道人影便猛地撲在了他的腳下。


    顧全:“???”


    看清其真容,他雙眼微瞪,“羅茂?”


    羅茂本換了身幹淨的長衫,但動作幅度過大,濺起不少灰塵,沾在了臉上,弄得顧全一時間都沒認出他來。


    這時,姚介與另一名錦衣衛走上前,微微施了一禮,“顧大人,人我們帶到了。”


    “依照陛下的旨意,此人如何處置,皆由您做主。”


    顧全瞥過二人身著的飛魚服,眼神一動,不緊不慢地回了一禮,含笑道:“有勞兩位大人了。”


    “不知可否留下,吃個午飯?”


    姚介淡笑著,“剛歸京,還得向陛下稟報事宜。”


    “今日駁了顧大人的麵子,改日我擺上一桌,向您賠罪。”


    顧全很是諒解地點了點頭,“嗯,向陛下複命要緊。”


    “那顧某,便不多留二位大人了。”


    姚介拱起手,“告辭。”


    目送二人離去,顧全這才收回目光,瞥了眼身旁早已恢複淡然的羅茂,笑了笑:“羅家主,沒想到我們這麽快又見麵了。”


    羅茂深深行了一禮,“托恩公的福,羅某這才從那方煉獄中僥幸逃脫。”


    顧全也不阻止,反倒滿臉戲謔,道:“你不恨我?”


    “畢竟要不是我,你現在還舒舒服服地住在你羅家大院中,吹涼風、戲侍女。”


    “這張頗為耐看的臉,也不會烙下這個字。”


    那‘貪’字,著實醒目。


    加之,明麵上,羅茂又是以‘罪商’身份入京,此字自然不得遮掩。


    一路上,想必吸足了眼球。


    羅茂微微閉眼,嘴角掀動,“恨,當然恨,怎麽可能不恨?”


    “但恩公來到赤婁縣平災,乃天注定的‘因’。”


    “我們這三大‘毒瘤’被您所鏟平,亦是必然,無法更改的‘果’。”


    “我羅家得以保留火種,相較於林、沈兩家,已是幸運無比。”


    “況且恩公在陛下前為羅某說話,讓羅某原本三年的勞役,硬生生縮減到了不達一月。”


    “此間苦楚,羅某尚未吃個透徹。”


    他眼中透出分釋懷,“如此,唯剩感激二字。”


    “既是這般,羅某還有什麽能恨恩公的呢?”


    顧全一愣,顯然沒想到他會這麽回答,沉吟了會,方才道:“你倒是看得開。”


    旋即,他並未入府,而是將羅茂帶到了早已準備好的小院中,安置好後,便帶其與陳斯等人打了個招呼。


    “這幾個製糖作坊,包括‘半裏煙雲’那個店鋪,日後皆由羅茂全權負責。”


    “調人挑貨、明賬細賬什麽的,都弄清楚,不要有一絲紕漏。”


    陳斯等人大驚,紛紛向羅茂投去目光。


    這人是誰?


    剛來,就被二公子委以重任?


    他們很默契的,沒有提羅茂臉肉上烙字的事。


    隻在心底暗暗揣摩其人來曆。


    最後得出的結論,便是三個字——不幹淨。


    哪怕羅茂來前,做足了心理準備,但在聽聞顧全講述白糖背後隱匿的暴利後,依舊沒忍住問了句:“恩公,您就這麽相信我?”


    如此龐大的利益前,他相信沒有人能夠保持鎮定,更沒有人能忍住不動歪心思。


    興許有,但他沒見過。


    這世上,恐怕也不存在。


    顧全輕描淡寫地瞥了他一眼,揮揮手,讓他將耳朵湊了過來,旋即壓低聲音,道:“白糖的利,上麵看得很重。”


    “所以...”


    “你懂的。”


    顧全拍了拍他的肩膀,臉上笑意如初。


    他心神一震,不可置信地盯著顧全。


    在路上,顧全給白糖披上的‘虛假糖衣’,可是毫無保留地告訴了他。


    此等虛假,便是他經商多年,也是接納得分外艱難。


    而顧全現在居然說,白糖的利潤,上麵也有分成!


    這個‘上麵’,能是誰?


    這種充滿淤泥的銀子池,誰敢涉足,誰敢分?


    除了那位,還能有誰?


    羅茂不敢再細想,背脊都被冷汗打濕,頭次看向顧全的眼神中,多了分畏懼。


    “恩公,屬下明白了。”


    顧全滿意點頭,嘴咧開的幅度又添上一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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