滕王府。


    “不知為何,本王這些日子總是心神不寧。”


    滕山蹙著眉頭,眼袋聳拉,顯然好陣子沒睡好覺了。


    這時,其身旁矗立著的男子淡然一笑:“大人這是多慮所致。”


    “入眠前,大人不妨飲上兩杯安睡酒,興許能有所改善。”


    滕山輕瞟了他一眼,不鹹不淡地道:“你被公山順一腳踢走,轉頭就來投靠本王,不怕別人說閑話?”


    那男子坦然自若,“大人此言差矣。”


    “這些年,林某點燈熬油、兢兢業業,為公山將軍排憂解難。”


    “功勞不言談,苦勞那是數不勝數。”


    “哪怕公山將軍時而脾性不好,林某也沒有任何怨言。”


    “為下屬,當忍常人所不能忍。”


    “隻是...”


    他仰起頭,眼神中帶著深深的歎息,“赤婁縣之事,公山將軍不采納我的建議,一意獨行,導致顧全小兒在這場無硝煙的戰爭中贏了滿貫。”


    “事後,公山將軍將氣盡數撒在林某身上。”


    “從那時起,林某就想通了。”


    他目光灼灼,擲地有聲,“公山順並非明主,林某想要追隨的,是如滕王殿下這樣的人!”


    “滕王殿下年少成名,是如戰場之神劍,謀財偉略更是勝他公山順百倍不止!”


    他越說越激動,甚至忍不住掀袍、單膝跪地,“滕王殿下肯留下林某,乃林某畢生之福分!”


    滕山露出一抹笑容,將他攙扶起來,“林先生,請起吧。”


    “你有這份心,本王很高興。”


    “預祝我們合作愉快。”


    林先生一臉感動,“大人...”


    “屬下自當肝膽塗地,在所不辭!”


    滕山微微頷首,旋即對著一邊的侍從道:“給林先生安排一間環境好點的臥房。”


    “是。”


    他又看向林先生,“這幾日林先生就好好休息吧。”


    “需要先生的時候,還請先生不吝賜教。”


    林先生如小雞啄米般點著頭,“是是是,屬下明白!”


    ......


    待其離開,滕山收斂了笑容,滿臉的漠然,“廢物,總是可以再次利用的嘛。”


    “查一下,白蓮教之人入京是怎麽回事。”


    簾幕後方,一道人影微微點頭,旋即消失不見。


    寬敞的廳堂,僅餘他一人。


    獨坐片刻,他方才起身,步伐緩慢地走至佛龕前。


    其上,端坐著一雙眼微閉、滿麵慈悲,好似念念有詞的菩薩。


    點上三根香,虔誠地拜上一拜。


    旋即,他伸手,將菩薩像扭轉過來。


    進入眼簾的,是一尊惡鬼像。


    惡鬼持旗握刀,甚是猙獰。


    並且,其腳下踏著的方印,形似玉璽。


    滕山隻是靜靜盯著,瞳孔內閃爍著幽深的眸光。


    ......


    將軍府。


    顧肅一眾人,為顧擎天送行。


    寧氏哀求似地道:“天兒,就不能多留兩日,陪陪為娘嗎?”


    顧擎天自是不舍,但臉上還是帶著輕鬆的笑,“娘,前線急召,孩兒得快馬加鞭趕回去,也隻能對不住您了。”


    顧肅摟住夫人的肩膀,灑然笑著:“兒子保家衛國,你該感到高興才是。”


    “昔年,父親不也是這麽過來的嗎?”


    “現在成了人人敬仰的‘天武將軍’。”


    “我還指望著天兒,也討個封號,壯我將軍府之名呢!”


    相較於顧肅的滿懷期許,寧氏則是緘默不語。


    生在將軍府,不上戰場拚殺,豈不墮了將軍府的威名?


    這個道理,她怎會不懂?


    隻是不舍、憂心,亦或兩者兼備。


    因而,哪怕明知無用,也想盡力挽留一番。


    指不定就成了呢?


    為母者,皆如此。


    “大哥。”


    顧全走上前,溫和道:“娘有我陪著,你放心去吧。”


    他牽起寧氏的手,安慰道:“娘,大哥身強力壯,區區韃靼還奈何不了他。”


    他壓低聲音,“況且,曹爺爺那麽重視他,有些時候自然會偏心地給些特殊照顧。”


    “您就把心放肚子裏,預祝大哥榮耀歸來吧。”


    ‘特殊照顧’一詞入耳,寧氏臉上都不禁多出分笑容,指尖點了點顧全的額頭,“你啊你,就不能像你大哥一樣老實點嗎?”


    “這麽滑頭...”


    顧全摸了摸鼻子,“再滑頭不也是您生的?”


    寧氏瞪了他一眼,仰著鼻,自誇起來,“這聰明勁還真隨我!”


    此言一出,在場的人,無不會心一笑。


    顧肅湊了上來,“夫人,我呢我呢?”


    “全兒哪點像我?”


    說真的,這個問題一直壓在他心裏。


    總是找不到一個好機會,將其吐露出來。


    現在時機到了,怎能不把握?!


    “你?”


    寧氏斂起笑容,挑了挑眉,上下打量了他一番,“依我看,沒一點像你。”


    顧全一聽,臉皮劇烈抽動,差點沒繃住。


    這話說的,跟明說沒啥兩樣了。


    果然,顧肅臉都黑了。


    可奈何說這話的人,是老婆大人,他也隻能受著。


    顧擎天望著幾人,眼神分外柔和,心中喃喃著:“有小弟在,我也就放心了。”


    ......


    噠噠——


    顧擎天獨自一人,大刀闊斧地端坐在馬車上。


    對家人顯露出的溫柔早已蕩然無存。


    取而代之的是,滿臉的剛毅與決絕。


    臨走前,他見了顧鴻一麵。


    “真的想好了?”


    小院裏,顧鴻背著手,望著隨風飄下的葉片,平靜問道。


    他深吸口氣,鄭重地點了點頭,“想好了。”


    顧鴻轉過身來,正視著他,肅然道:“韃靼是殺不完的,隻要還留有血脈,他日便會卷土重來。”


    “曹前跟韃靼鬥了十幾年,也未曾想過徹底剿清韃靼。”


    “因為,這是不可能的。”


    顧擎天忽地道:“這點,孫兒自然明白。”


    “那你為什麽...”


    顧鴻皺著眉,突然想到了什麽,還未說出口,隻聽顧擎天道:“我將軍府深陷泥潭裏,不能光靠小弟一人拉扯出來。”


    兩人視線倏地相碰,無形中好似有火星迸濺而出。


    “此番,孫兒以立功為主,不會置自身於危境當中。”


    他頓了頓,臉上唯剩‘認真’二字,“孫兒與小弟不同。”


    “小弟所做的事,能令我大乾踏破桎梏,開辟新天地。”


    “但孫兒沒有那麽大的本事...”


    “孫兒隻想做將軍,為我將軍府遮風擋雨。”


    “這,就足夠了。”


    嗡——


    今天的風,格外大。


    迎著風向的葉片,猶似銅牆鐵壁,為後邊的葉片抵著烈風。


    屢次搖擺、欲脫落,但仍舊撐到風靜止了,方才如卸了力一般紛紛飄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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