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被他們倆打擾了興致,老人不願再繼續聊天,把熱水倒給他們後早早睡覺去了。囑咐他們:“晚上早點睡,半夜聽到聲音也不要出去,看被山精野怪抓走。”


    他倆聽了這話隻當是老人在嚇唬小孩子,也沒當回事。正識趣地準備回屋,忽然聽見西屋裏傳來茜雪的尖叫聲。


    小朱一個箭步衝進屋子,見屋子裏黑漆漆一片,大炕最裏側有個人影蜷縮著,小朱上前去拉過茜雪,攬住她的肩膀。身後的吳音打開了燈,隻見茜雪一個勁地打著哆嗦,語無倫次地指著屋子一角,說:“那裏、那裏,有個人影,渾身是血,指著我……”因受驚,嘴唇變得蒼白,上下顫抖,細長嬌媚的眼睛都蒙上了一層水汽,蜷縮在小朱懷裏,楚楚可憐。


    小朱和吳音朝著茜雪指的方向看去,並沒有看到她所說的人影。屋子一角是一張老式木桌子,上麵的紅漆已經開始剝落。桌子上擺著一張照片,照片前麵還有一個香爐。照片上的人是個女孩,俊眼修眉,巧目流盼,薄薄的嘴唇兩端微微上翹,似乎在笑,看著有一種讓人流連忘返的神韻。裝照片的相框和桌子都很幹淨,分明是經常有人擦拭。吳音看著照片上的人臉,似乎感覺有些熟悉。


    此時,身旁的小朱也盯著照片上的人,他感覺似乎也被照片裏的眼睛盯著,那黑瞳裏有一股旋渦,將他所有的意識卷了進去。大腦裏“轟”的一下,似乎被什麽東西撞擊了,之後心裏一陣痛苦襲來。似乎有萬千委屈堵在喉嚨裏說不出來。被壓抑的憤懣和不甘堵在胸口,越來越重,逐漸讓他窒息。他難受的蹲下了身。


    與此同時,頭頂的老式燈泡哢哢響了兩下,滅了,黑暗,頓時遮蓋住他們。吳音心說一句不好,抬手向腰包摸去。


    這時,門口突然響起了腳步聲,一束光從門口照過來,一個黑乎乎的人影站在門口,半駝的脊背,讓幾人認出這是隔壁房間裏的老奶奶。


    “你們在幹嘛?”老人奇怪的問道:“我聽到叫聲過來看看。人老了,走路慢。這屋的電燈泡子用了很久了,偏偏又在這個時候壞了,好在我隨身帶了手電。”


    老奶奶進門的同時,小朱所有的痛苦突然又奇妙的消失了,好像一切都沒有在他身上發生過。望著身邊茜雪關切的目光,小朱拍了拍她的手背做安慰。


    “老奶奶,剛才是我睡著了做了個噩夢,驚醒了。怪我一驚一乍的,還嚇著他們倆了。”茜雪有些不好意思地說。


    “哎,你們這些年輕人啊,老是大驚小怪的,我孤老婆子在這邊住了這麽多年,能有什麽事兒!”老人抱怨了一句,沒有看茜雪一眼,似乎對這個嬌弱的女孩沒有什麽好感。


    “是、是,我們年輕不懂事,給您老人家添麻煩了。”小朱賠著笑說。


    “對了,老奶奶這照片裏的人是誰啊?”吳音見老奶奶進門後,眼睛總是時不時看向照片,似乎那是她多在乎的人。於是她裝作不在意的樣子隨口問道。


    老人又抬頭看了照片一眼,走過去,拿起照片,用衣袖輕輕擦拭著人臉,眼睛裏蒙上了一層悲愴。然後把照片放了回去,從旁邊拿起三支香,點燃插進香爐。


    “這照片上的人,是我唯一的閨女。”老人用衣袖抹了抹噙出的眼淚,繼續說:“當年,我生了她之後壞了身子,再也不能生了。我們把她當小子養大,讓她念書,盼著長大了有出息,我倆也能有個半子倚靠。”


    吳音攙扶著老人緩緩坐在炕上,小朱沒有說話,但心裏也都替老人悲哀。茜雪自始至終垂著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好不容易趕上高考,我記得她那天考試回來,特別開心,還跟我說‘媽,等我考上好大學,畢業了來接你。’我們一家人樂得跟過年一樣。後來我們等啊等,等成績出來了,閨女一臉的不高興,這就是沒考好啊。從那天開始,閨女就疑神疑鬼的,懷疑是不是哪出問題了,可我們小老百姓一輩子都沒離過這小山坳,就算是有出入又能怎麽樣呢?”


    “後來我們就勸閨女,天生沒那命,就認了吧。時間長了,閨女也不想這些了。跟著遠房一個表姑去了藝校,後來就在十裏八店的跟著小戲團唱大戲,哪村有個廟會,誰家老了人(老人去世),都去找她們唱幾天。”


    “就這麽過了幾年。閨女大了,說媒的人也陸陸續續來了。許是在外麵闖蕩的心氣高了,她一個也看不上,說要自己找。”


    “唱歌的多了,聽戲的少了,她們劇團也改成了曲藝團,進了省城。她工作忙,我們當爹媽的也都理解,她的消息越來越少,連給我倆打電話的時間也少多了。慢慢的,村裏說閑話的人多了,說她給人當了小三,說她被人家原配打了。他爹不信,要去省城找她,又急又氣,走到半山腰——”老奶奶說道這裏,眼睛裏又落下了眼淚。


    “走到半山腰,我那老頭子就一頭栽倒在地上,再也沒有起來。”老奶奶又抬起胳膊,用衣袖擦了擦皺紋上的眼淚。歎了口氣,“哎,這都是過去的事了,不提了。”


    說完,老奶奶又望向了那個照片。照片上的人眉梢眼角的笑容似乎淡了,眼睛裏也流露出悲愴的神情。小朱以為自己看錯了,又揉揉眼睛,望了過去,照片上人還是依舊微笑著的,剛才的變動似乎沒有發生過。


    “奶奶,您怎麽知道您女兒不在人世了呢?活人擺這個不吉利呀。”吳音奇怪的問。


    “村裏出去的人回來,說她死了。我老婆子把家裏值錢的東西都賣了,托人打聽她的事,還報了警,警察來了,告訴我怎麽也找不到她的屍體,就當成失蹤人口了。”老奶奶歎息著說。“可是我一宿一宿的連著夢見我那閨女,渾身是血,央求我給她立個牌位,時不時燒柱香,說這樣她就能經常給我托夢,讓我在夢裏看見她。”


    吳音和小朱都沒有說話。老話說“母子連心”,或許老奶奶也在冥冥中感知到女兒不在人世,終究又抱著一絲絲希望,用這種方式來祭奠女兒,這也是人之常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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