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維和尹秀靠在城牆的一角,相對無言。


    他們兩個並沒有抽煙的習慣,所以便隻是站著,一時不知道怎麽打發時間好。


    “所以說,尼古拉斯伯爵希望我們去柏靈,找回他的女兒,讓她來繼承家族的爵位?”羅維又向尹秀詢問一遍。


    “他確實是這樣說的。”


    尹秀點頭,“你沒聽錯。”


    “我當然知道我沒聽錯,可我就是怕他說錯了。”


    羅維不解,在場那麽多人,尼古拉斯伯爵卻偏偏要把爵位傳給不在場的女兒,是什麽意思?


    而且他的病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了,如果有這種打算的話,不應該把家族的核心成員都從四麵八方召回來嗎?


    偏偏他都已經病入膏肓了,還有一個女兒在柏靈沒回來?


    “他也沒說錯。”


    尹秀雙手插在口袋裏,“他雖然要死了,然而頭腦還清醒,沒有說錯,他就是要叫我們去柏靈一趟,找回他的女兒。”


    “這是條件,對嗎?”


    羅維撓了撓臉,“隻要讓那個叫勞拉芳娜的女人回到敦靈來繼承爵位,尼古拉斯家族便不會倒向紅帝那邊,他是這樣保證的吧?”


    “還不止如此。”


    尹秀微笑道:“我要是找回了勞拉芳娜,尼古拉斯家族還會幫助我們一塊對付紅帝。”


    “唔?我原以為隻靠我們兩個就夠了,我們隻是還沒找到紅帝的下落而已。”


    “你以為我們兩個是風雲啊?”


    尹秀看了他一眼,“出來混的,都是一個好漢三個樁,我們才兩個人,紅帝手下多少人馬啊?你不如說讓我單槍匹馬去跟紅帝決鬥好了。”


    “我倒是願意他這樣做,可人家不一定會這樣的坦蕩。”


    羅維歎氣道:“畢竟那王八蛋躲躲藏藏,神秘的很啊。”


    “所以才需要你這位,來自西九龍的福爾摩斯找出他的蹤跡。”


    尹秀拍拍他肩膀,“勇探,我對你有信心。”


    “你都這樣說了,難不成我還能拒絕你?”羅維笑道。


    兩人說話的時候,約瑟夫沉默著走上城牆。


    這時候,尹秀瞥見在他們的腳底下,古堡內一片匆忙,女人們已將頭上的黑紗蓋在了臉上。


    “尼古拉斯伯爵,往生了。”約瑟夫麵色沉重。


    “節哀。”


    尹秀應了一聲,便無後話。


    因為他與羅維,實在是和整個尼古拉斯家族都扯不上關係,所以也不知道要說些什麽好。


    他不說話,約瑟夫卻是開口道:“去柏靈的馬車已經為兩位準備好了,現在就出發?”


    “這麽快?”


    羅維有些訝異,不過叫他訝異的不是車馬準備的速度之快,而是約瑟夫的態度。


    約瑟夫也是尼古拉斯伯爵眾多子女中的一個,之前他就曾聽說過,尼古拉斯伯爵有多達十一個子女。


    在大部份人都死了的狀況下,約瑟夫本應該是繼承人的強有力競爭者。


    然而伯爵一句話便把血裔領袖的位置,傳給了壓根不在現場的勞拉芳娜,就是羅維這個外人,也難免感到了異樣。


    “眼下不是想那些無關緊要事情的時候。”


    約瑟夫還是神色平靜,“尼古拉斯家族都快消失了,眼下誰來繼承伯爵的位置,又有什麽要緊的?”


    “你的意思是,你其實沒打算放棄?”尹秀問他。


    “那是當然。”


    約瑟夫看了他一眼,“不過這是之後的事情,眼下最重要的還是把勞拉芳娜,我的妹妹,把她帶回來,我們需要她來繼承伯爵的位置。”


    “你這樣的話,大家都省事了。”


    尹秀微笑道:“馬車在哪裏?”


    “就在那道門的後邊。”


    約瑟夫指了一個方向,“很隱秘的位置,不會叫別人知道。”


    “隱秘?”


    尹秀搖搖頭,“一般來說,當一個人說了隱秘的時候,不管是事情還是地點,都不會再跟這個詞沾上關係。”


    “你是說,已經有人發現了?”


    “或許盯上我們了也說不定,不過沒關係。”


    尹秀和羅維走下台階,“因為這都是一定會發生的事情,區別隻是晚一點或者早一點,僅此而已。”


    約瑟夫思考著尹秀這話的意思,再抬頭時他們已穿過了門,正往門後邊走去。


    於他而言,這實在是幾百年人生之中最漫長的一個晚上,因為他經曆了太多的事情,又遇見了兩個奇怪的東方人。


    然而對尹秀來說,這個晚上卻還未過去呢。


    馬車夫下車,將尹秀和羅維迎上去後,又衝他們恭敬說道:“兩位先生,我們現在就往柏靈去,可以嗎?”


    “越快越好,”尹秀點頭,“我希望天一亮,我們就在柏靈了。”


    “先生,倒也沒那麽快,不過如果順利的話,我們早上的時候,便可以在火輪船上吃早餐了。”


    “你們也吃早餐的嗎?”羅維突然問道。


    “唔……”


    車夫突然頓住,好半天才尷尬道:“我是三天吃一頓飯,偶爾一個禮拜就吃點小甜點,比如果凍,布丁什麽的。”


    “大概就跟我們吃毛血旺,豬血糕什麽的一樣。”羅維低聲解釋道。


    “你這樣說的話,以後我可不願意吃這幾樣東西了。”尹秀搖搖頭。


    馬夫顯然不知道羅維說的是什麽東西,但仍舊覺得有趣,對他來說,這兩位遠東的來客,這也是他百年來見過的最有趣的客人了。


    他一揚鞭子,兩匹駝馬便吭哧吭哧地跑動起來,拉動馬車。


    “對了,兩位先生,在右手邊的坐墊底下,有一瓶琴酒,如果想做一個好夢的話,它應該可以幫到你們。”


    “下雨遞傘,還有這種好事?”


    尹秀正要彎腰去拿時,卻又突然想起什麽,警覺道:“你們不會往裏麵加了什麽東西吧?就像果凍,布丁一類的?”


    “隻有琴酒,先生。”


    馬夫應道:“正宗的敦靈幹琴酒,沒別的。”


    “那我就放心了。”


    盡管嘴上這樣說,尹秀從座位底下拿出那瓶清澈透明的琴酒時,還是看了看,以確保馬夫真的沒往裏頭加料。


    “這麽緊張的時候,喝酒好嗎?”羅維問道。


    尹秀不知道從哪裏摸出兩個杯子,“就是這麽緊張的時候,才應該先喝一杯慶祝。”


    “慶祝什麽?”


    “當然是慶祝我們馬上就要找到紅帝了。”


    尹秀倒了兩杯酒,一口將自己酒杯裏的一飲而盡,吐出一口白氣。


    “一股子青草在馬糞裏滾過的味道。”


    尹秀吐了吐舌頭。


    羅維抿了一口,也眉頭緊皺。


    <divss="contentadv">“怎麽辦?”


    “什麽怎麽辦?”


    似乎上了癮,羅維又嚐了一口,臉色變得更加難看。


    “我是說,一直跟在我們後邊的那些人,好像蒼蠅一樣,不先把他們料理了嗎?”


    “隨他們去吧。”


    尹秀透過車窗的縫隙,看了一眼外邊。


    夜色昏沉,兩邊是不斷隨著實視線往後退的林子,冬天裏,樹上的葉子已掉光了,使得這些樹好像一個個張牙舞爪的屍體。


    在這些相互交錯,位置複雜的枝丫之中,有什麽東西正在飛行,跳躍,遠遠地跟隨著尹秀他們的馬車,高速行進的同時又盡量隱藏著自己的身形。


    “尹秀,這也在你的計劃之中嗎?”


    羅維若有所思,“因為你說過,不需要隱秘行事,因為再怎麽隱秘,最後也是會被發現的,所以其實這也是你計劃的一部分,因為你已算到了。”


    【要真是在我的計劃之中,這時候我已經把靴子踩到紅帝的臉上了。】


    尹秀笑笑,“畢竟我會紫微鬥數的嘛,什麽算不到?”


    “好像也是。”


    羅維信以為真,又將杯子裏的酒一口飲盡,隨後五官糾結在一起。


    “這酒,簡直好像誰把鬆樹枝丟在油漆桶裏泡了一個月一樣,隻喝一口,我便感覺喉嚨都要爛掉了。”


    “那你算是把這酒喝明白了。”


    尹秀揚了揚手裏的酒瓶,“再來一點?”


    “不要太多。”


    羅維把杯子遞過去。


    ……


    “我感覺這裏頭好像飄著一隻隻的綠螞蟻,喝下去真的會死人的。”


    劉半仙皺著眉頭,將酒杯裏的酒展示給任七看。


    任七卻不管他,自顧自把手裏的酒一飲而盡,之後才問道:“話說,我們已經在鎮上等了三天,就是桃花都快開了,你要等的人,怎麽還不來?”


    頓了頓,他又說道:“該不會是死了吧?”


    “我呸!”


    劉半仙啐了一口,“你死他都未死啊,整個南疆最出名的大和尚,哪那麽容易死的?”


    “大和尚?那我肯定不認識”


    任七搖搖頭,繼續喝酒,又往嘴裏丟了一顆花生米,“這酒,得燙著喝才好,冷酒喝著好像老鼠死在土裏一個星期。”


    “那你又不讓人家夥計給燙一下?”


    劉半仙盯著酒裏星星點點的漂浮物,一時也不知道要不要喝下去。


    “因為冷酒醒神,熱酒困倦。”


    任七看向四周,眼神冷漠,“這一次,我們隻有兩個人,誰出了差錯,隻有另一個人能幫他兜底,要是兩人都出了錯,我們就死無葬身之地。”


    “要不是知道朝廷那邊派人追殺我,我還想著在港島待著,或者就跟著尹哥仔去大馬好了,當做度假。”


    “度假?”


    任七斜他一眼,“眼下我們可沒有那樣的閑暇了,你不去做,朝廷就去做了。”


    “那他們以前又不做?偏偏要等我們來了,把青帝子奪取了,他們才行動起來?”劉半仙不解。


    “因為朝廷是賤骨頭,不打不動彈的。”


    任七冷冷道:“你不用鞭子把它抽疼了,這些王爺大臣便永遠沉浸在美夢裏頭,叫不醒。


    可要是你真把它抽醒了,朝廷的力量和行動速度,又會叫所有人驚訝,並且害怕。”


    “這我也知道,所以我才火急火燎來到了這裏,不是嗎?”


    “是嗎?”


    任七看他一眼,隻感覺連劉半仙自己都不會相信這個說法。


    “怎樣都好,如果真的叫我們找到了黑帝,應該怎麽辦?”


    “兩個辦法。”


    劉半仙伸出兩根手指,“我們寫封信,叫尹哥仔來這裏,由他將黑帝子收服。


    或者,我們把黑帝子的馭者綁起來,帶回港島去。”


    “這兩樣都不保險。”


    任七卻是否定他,“你寫封信到大馬去,先不說過去的船會不會遇上刮風大雨,一個月都到不了,就算是真的送到了,等尹秀從大馬趕過來,夏天都快到了,又怎麽來得及?


    就算你把他綁著帶回港島,能成為龍帝子馭者的人,是幾根麻繩便能綁住的?”


    “那要不換成鐵鏈?”劉半仙也在認真思考。


    “不用費那個勁。”


    任七冷笑,“我不是有劍嗎?等抓到黑帝子的馭者,把他的手腳砍掉,嘴裏插一根管子每天灌點湯水,保證他還有一口氣留著不就行了?”


    劉半仙下意識摸了摸胳膊,驚恐道:“還好我身上沒什麽青帝子黑帝子的,不然落你手裏真是生不如死啊。”


    任七剛才那個建議似乎真的不是在開玩笑,而是認真考慮過的。


    就在劉半仙還想說什麽的時候,有個小和尚走了進來,靠近櫃台。


    “師父,我們這裏沒有齋菜,請去別家吧!”掌櫃叫苦道。


    “我不是來化緣的。”


    盡管已麵有菜色,然而小和尚還是保持著姿態,不卑不亢。


    “您這裏,有沒有住著一位叫劉安迪的施主?”


    “這我哪知道啊?名字這麽怪的?唱戲的啊?”


    掌櫃翻了翻本子,又抬頭喊道:“劉安迪,劉安迪,在不在,有人找你!”


    “在這裏!”


    劉半仙舉手,“我就是劉安迪啊!”


    “你什麽時候叫這麽一個名字了?”任七好奇道。


    “藝名,藝名啊。”


    劉半仙咧嘴,“這年頭出來混,總得有個化名防身啊。”


    那和尚看劉半仙舉手,幾步小跑過來,衝他雙手行禮道:“您就是劉施主?”


    “就是我啊,如假包換啊。”


    劉半仙高興道:“師父,你是了空大和尚的弟子?”


    “那就對了。”


    和尚眼睛放光,顯然是因為完成了任務而有些高興。


    “我的師父在腳趾的千佛寺,恭候大駕多時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霧都道士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少年S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少年S並收藏霧都道士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