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王凝視著他,道:“你照顧瑤兒我當然放心,也信得過你,但如今聖教甫遭重創,我有意重振聲威,首先就要安定教眾,一統聖教,身邊很是需要你這個人才的。”


    鬼厲的目光第一次離開了碧瑤,慢慢移到鬼王身上,忽然道:“這一次與獸妖大戰,跟隨你出去的那些弟子都死了嗎?”


    鬼王臉色一變,眼中精光大盛,這是第一次有人敢在他麵前當麵提起此事,但他並沒有發怒,隻是這般深深看著鬼厲,然後徐徐道:“都死了。”


    鬼厲收回了目光,重新落到碧瑤身上,過了半晌,道:“這一次大戰過後,魔教之中雖然元氣大傷,但萬毒門與合歡派全軍覆沒,對我們實力尚存的鬼王宗來說,卻不能不說是一個統一魔教的大好機會。目前形勢如此,就算沒有我在,教中也已經沒有什麽勢力能和你一爭長短了。”他靜靜地道,“可是碧瑤這裏,還需要人來照顧,你就讓我留下來照顧她好了。”


    鬼王看了他好一會兒,點頭道:“既然你這麽說,我就不勉強你了。瑤兒就權且托付於你,我也相信你能夠照顧好她,不過你記住,獸妖實力可怖,且感覺敏銳,為了以防萬一,最好還是封住山門禁製,然後你大概一兩個月進來查看一次即可,如此便不會有什麽不妥了。”


    鬼厲緩緩點頭,算是答應了下來。鬼王的目光重新看了看自己的女兒,片刻之後,他發出一聲謂歎,轉身向外走去。


    就在他將要走到門口的時候,忽然鬼厲的聲音從他身後傳來:“宗主…”


    鬼王一怔,倒有些出乎意料之外,鬼厲很少主動向他打招呼說話的,此番突然開口,倒不知為了何事,當下道:“什麽?”


    鬼厲沉默了片刻,忽然道:“你心裏恨我麽?”


    鬼王背對著他,一動不動,沒有說話,也看不到他的表情。


    鬼厲慢慢地道:“碧瑤都是因為我才變成這樣的,在你心中,是不是很恨我?”


    他麵色漠然,像是在說著與自己無關的話題一樣,但鬼王卻一直沒有說話。石室之中,兩個男人就這麽背對背站著,空氣中的氣氛似乎僵硬起來。


    輕煙了了,從碧瑤身下的寒冰石台上輕輕飄起,飄散在空中,不知過了多久,身後突然傳來拉開石門的聲音,鬼王什麽也沒有說,靜靜地走了出去。


    “轟隆!…”響著低沉的聲音,石門再一次的關上,寒冰石室中隻剩下了鬼厲陪伴在碧瑤身邊。他麵色木然,怔怔地望著麵前的那個女子。


    古老而茂密的原始森林中,隨風傳來一陣陣可怕而焦臭的味道,就像是難看的傷疤,原本青綠的樹林中到處都是被獸妖肆虐過的痕跡,巨大的林木橫七豎八地倒在地下,無數森林裏的動物屍骨丟的到處都是,整個森林中的安寧氣息蕩然無存。


    在找到那個已經發瘋了的魔教弟子的第二天,蕭逸才、法相等一行七人正道弟子,順著越來越是明顯的獸妖痕跡,漸漸接近了那個藏在深山之中的山穀。一路之上經過的森林,到處都是他們剛才看到的那幅景象,雖然並沒有看到人的屍骨,但這副景象依然讓人為之動容。


    在許多人的心裏,甚至都不約而同地想到,難道這些獸妖,真的就是天生為了殺戮而來到這個世上的麽?


    這一天的午時時分,一行人出現在了毒蛇穀之外的那條殘破古道之上,這裏的周圍被獸妖怪物們破壞過的痕跡是如此明顯,以至於眾人幾乎沒花什麽力氣就看了出來,那條古道是硬生生被無數獸妖踩踏過而擴寬了數倍,到處都是獸妖怪物們留下的巨大腳印和尖利爪痕,空氣中也仍然彌漫著一股腥臭味道,除此之外,似乎還有一種比較微薄,但卻讓人更加忍受不了的惡臭,不過誰也分辨不出那是什麽味道。


    看著前方那個山穀入口,裏麵同外麵一樣的一片狼藉,被那片可怕洪流肆虐過的土地森林清晰可見,古道彎曲蜿蜒,誰也不知道在那山穀之中,究竟還有什麽?


    不知道為什麽,所有人的神色都有些緊張,陷入了一片尷尬的沉默中。最後還是蕭逸才咳嗽了一聲,但發聲之後他卻悄悄發現,自己的喉嚨竟是幹燥的發疼。他鎮定心神,道:“諸位,看來那個魔教弟子沒有說謊,應該就是在這裏,獸妖和魔教發生了一場大戰。”


    他環顧四周,猶豫了片刻,然後問道:“我們進去看看?”


    沒有人說話,此刻就連李洵的臉色看去也很不好看,片刻之後,站在蕭逸才身邊的法相低聲喧了一句佛號,道:“既然到了這裏,我們便無謂說再放棄了,進去罷。”


    其實這個道理在場眾人誰都明白,隻是不知為何,那個山穀之中仿佛有股詭異的東西,悄悄影響著每一個人的情緒,讓人心生畏懼。一直跟隨著法相的師弟法善,甕聲甕氣地應了一聲,走到了師兄身旁。


    “走吧。”說這話的並不是蕭逸才,而是林驚羽,他手中的斬龍劍握得緊了緊,然後麵色肅然,當先一個向毒蛇穀中走去,跟在他身後走去得是陸雪琪,李洵也隨即跟上,蕭逸才和法相對望一眼,都看出對方眼中隱隱有擔憂之意,但片刻之後,眾人還是都走了進去。


    偌大的山穀,一望無際的森林,眾人走在毒蛇穀中,四周卻隻有一片死寂,不要說是見到動物,竟然連慣常的鳥鳴聲,竟然也沒有聽到。這個山穀周圍地方,竟似已經變做了死氣沉沉的鬼蜮。


    空氣中獸妖怪物的腥臭味一樣的濃重,但隨著眾人的深入,每一個人的眉頭都越皺越緊,此時此刻,隨著山穀中的風吹來的另一股氣息,幾乎讓人聞之就欲嘔吐出來的可怕氣味,也越來越濃了。


    山路曲折,彎彎曲曲,眾人全神貫注地警戒周圍,緩慢前進著。前方有個拐角處,是一道山坳,走到這裏,空氣中的味道已經惡心到讓人無法忍受的地步。忽地,走在中間的燕虹衝到路旁,其他人都是大吃一驚,李洵驚道:“師妹,你怎麽了…”話說了一半,他就停了下來,因為他和眾人都看到了燕虹站在路旁雜草叢中,拚命嘔吐。


    沒有人開口嘲笑,因為誰都不知道自己還能撐多久,這個山穀雖然還沒有露出它的真麵目,但似乎已經比這個世上絕大多數的地方都更加可怕。燕虹喘息著停了下來,麵色蒼白,走回到眾人身旁,低聲道:“對不起,我、我實在是…”


    法相勉強一笑,道:“燕師妹,沒有關係的。”


    蕭逸才也道:“不錯,這個氣味誰都受不了,你不必在意,如果你不行的話,要不先去山穀外麵等我們罷。”


    燕虹遲疑了一下,卻搖了搖頭,道:“我們走吧。”


    李洵走過來,對著燕虹點了點頭,眼中有安慰之色,低聲道:“自己小心,不要硬撐著。”


    燕虹點頭答應,蕭逸才轉頭道:“好,我們繼續走吧。前頭不知道有什麽怪物凶險,大家一定要小心。”


    眾人紛紛點頭,再一次向前走去,林驚羽依然走在最前方,眼看著越來越接近那個山坳拐角,他握著斬龍劍的手心裏,開始溢出了冷汗。此刻空氣已經惡臭的難以呼吸,林驚羽臉色微微發白,一咬牙,一個箭步跨了過去,繞過了這個山坳拐角,看到了山穀之中的景象。


    他整個人瞬間僵硬了。


    在他身後的眾人立刻都注意到了林驚羽的異狀,不由得都緊張起來,蕭逸才低聲叫了林驚羽兩聲,他卻根本沒有反應,一雙眼睛隻是死死看著前方。陸雪琪第二個走上去了,然後李洵、燕虹、蕭逸才、法相和法善,一個接一個地走過了山坳拐角,看到了毒蛇穀裏的景象。


    然後,所有的人都呆住了。


    那便是傳說中悲慘的修羅地獄吧,如此可怖的場景,赫然出現在晴朗的青天白日下。無數的屍骨落在毒蛇穀中那片屋宅內外,有人的,也有各種獸妖怪物的,有一些完整的,但更多的卻是慘肢斷臂,四分五裂到認不出來的屍骨,密密麻麻滿地都是,幾乎看不到有空隙的地方。


    在勉強定住心神後,蕭逸才等人蒼白著臉繼續勉強向裏走著。


    慘不忍睹的景象到處都是,而且越往山穀深處,景象就越發慘烈,這裏的戰鬥不用想象就可以看出極為慘烈,無數人的屍骨和怪物獸妖的屍體都糾纏在一起,腳下的土地已經完全變做了深黑色,那是被鮮血所浸染的顏色。


    走進了那片宅院,每一處房間內外,重要的通道入口處,都可以看到慘烈的激鬥殘痕,有些地方甚至屍骨高高的堆了上去,顯然是為了爭奪這個小小的入口,雙方前赴後繼地拚死爭鬥,踩在戰友的屍體上不死不休地搏鬥著。


    在庭院中,眾人開始看到有幾隻體形巨大的妖獸屍體,甚至有的比整座殿堂屋子還要高大,但此刻曾經凶猛不可一世的妖獸,也隻是靜靜地躺在這人間地獄一樣的地方,等待著腐爛。


    空氣中的惡臭屍臭,已經到了可怖的程度,但正道弟子一行人卻反而比剛才好過了一些,因為眼前的慘狀,反而讓他們對這些惡臭淡漠了一些,隻是,沒有一個人的表情是好看的,任誰看來,這些人的臉色似乎也已經和死人差不多了。


    他們繼續向宅院深處走去,更多的屍骨出現在他們麵前,現在已經沒有人知道,在這個山穀中到底死去了多少魔教弟子和獸妖怪物,他們幾乎就是下意識地向裏走去,走去,走去…


    每一個人的麵色都如此呆板木然,每一個人都緊緊握住了自己的法寶,絲毫都不肯放鬆,在跨越了無數的屍骨血海之後,他們來到了一處靈堂之前。


    之所以還看得出是個靈堂,是因為他們看到這個房間裏有一具棺材,而這個屋子的內外,似乎是搏鬥最激烈的場所,用屍骨堆積如山來形容都不過分。也就是在這裏,眾人發現了許多魔教中熟悉的屍體:百毒子、吸血老妖、端木老祖…


    這些曾經叱吒風雲、呼風喚雨的魔教凶人,此刻都死不瞑目地躲在這個地方,許多人的臉上還帶著恐懼之色。


    誰都可以想象,但誰也不願意去想象,他們臨死之前究竟是怎樣的一副場景!


    隨著探查的深入,蕭逸才等年歲稍長的人又相繼在這裏發現了更多的魔教成名人物,包括毒神的三大弟子、合歡派裏許多重要人物,倒是鬼王宗那邊,雖然穿著鬼王宗服飾的弟子死亡極多,但成名的人物屍骨卻極少發現。


    眾人慢慢地聚集到靈堂前方,看到周圍的人的臉色都很難看,蕭逸才澀聲道:“這裏死了很多人,魔教重要的人物都在這裏了,萬毒門好像全死了。”


    旁邊的燕虹臉色白的嚇人,低聲道:“那邊也是一樣,合歡派也死了不少,連三妙夫人都、都在那裏…”


    陸雪琪的臉色蒼白,牙齒緊緊咬著下唇,臉上神情複雜變化,看去又是不忍,又是惡心,更不知怎麽,她似還有幾分害怕。在最後一個走回眾人這裏之後,她忽然道:“有沒有看到鬼王宗的人?”


    眾人一起搖頭,隨即都怔了一下,站在一旁的李洵臉色忽然更加難看起來。蕭逸才看了他一眼,對陸雪琪道:“鬼王宗的普通弟子死了不少,但好像沒看到…成名人物的屍體。”


    陸雪琪麵色一緩,但旁邊的李洵眼中忽地精光大盛,冷冷道:“蕭師兄,你難道忘了這些獸妖都是吃人的嗎,一路之上我們進來,看到了多少白骨,誰知道那些鬼王宗妖孽,會不會已經被…”


    “哇!”一聲呼喊打斷了李洵的話,卻是燕虹突然忍耐不住,又跑到牆角嘔吐出來,李洵怔了一下,忽地歎息一聲,住口不說了。


    法相麵有不忍之色,和法善兩個人一起低聲頌讀佛號,誰都知道,李洵話雖然說的難聽,但這個可能性真的很大。蕭逸才、林驚羽等人麵色複雜,都慢慢低下頭去,隻有陸雪琪麵容慘淡,臉上蒼白的更無一絲血色,就連身子也不由自主地搖晃了幾下。


    隻是這個清冷女子卻沒有低頭,她慢慢抬頭,向天仰望,那一片無垠青天上,就連山穀上方的雲彩看去都是血紅色的。


    陸雪琪的嘴唇動了動,仿佛想要呼喊什麽,可是,終究是什麽聲音也沒有發出來!


    第十六集第一章不孝


    青雲山通天峰,玉清殿。


    “什麽?”帶著難以置信的驚愕,道玄真人脫口而出地道:“魔教三大派閥都已經在和獸妖決戰之後,全軍覆沒了?”


    站在三位當今正道領袖的下首,以及旁邊或坐或站的許多前輩,蕭逸才、法相、陸雪琪等一行回到青雲山的正道弟子,都沒有說話,隻有為首蕭逸才肯定地點了點頭,道:“是的,師父,我們七人都是親眼看到了,西南毒蛇穀中屍橫遍野,慘不忍睹,魔教的確受到了重創,包括三妙夫人等魔教合歡派、萬毒門的許多人物,我們都已經找到了他們的屍首,隻有鬼王宗首要人物沒有發現幾個,但說不定是因為獸妖噬人,所以…”


    站在後麵的陸雪琪臉色又白了一下,仿佛這件事情和當時的慘狀,時時刻刻都記在了她的心裏,讓她揮之不去,但不管怎樣,她此時已經能夠控製自己的情緒,表麵上並沒有露出多少異狀,旁人也沒看出什麽,隻有坐在人群前的小竹峰首座水月大師,這個將陸雪琪撫養長大的人,才注意到了陸雪琪冰霜一般冷漠清麗的臉上,似有異樣的苦楚。


    水月大師眉頭輕皺,輕輕歎了口氣,沒有說話。


    此刻玉清殿上群情聳動,議論之聲越來越大,看著這些正道精英們的臉色,有的驚訝,有的畏懼,更多的卻是表情複雜,驚喜交集,想來也是,魔教與中土正道相爭不知多少歲月,正道數次圍剿都效果不大,此番卻是被獸妖一舉殲滅,真是意外之喜。隻是魔教既然能與正道相持,那實力自然不可低估,但麵對獸妖的攻擊卻慘敗如此,在座的並沒有幾個傻子,誰都可以想得到,獸妖的下一個目標必然就是天下正道雲集的青雲山。


    而如今已是天下蒼生最後希望的正道,是不是能夠擋住這一場前所未有的驚世浩劫呢?


    誰的心裏都沒有底!


    坐在最前方的正道三大巨擎道玄真人、普泓上人和雲易嵐,在低聲商量一陣之後,俱都是眉頭緊鎖,這時道玄真人說了幾句話,普泓上人和雲易嵐都點了點頭,表示同意。隨即道玄真人站了起來,咳嗽了一聲。


    玉清殿上的議論私語聲頓時小了下去,眾人的眼光都望向道玄真人那裏,道玄真人麵色凝重,待眾人完全安靜下來之後,沉聲道:“諸位道友,剛才的事,大家都聽的很清楚了。魔教意外覆亡,完全出乎我們的意料之外,但詳細情形如何,魔教是否還有餘孽在那場大戰中殘存逃逸,我們仍然還要查個清楚,不過眼前此事已經並不重要了。”


    他麵容嚴峻,眼中精光閃爍,不怒而威,肅然道:“諸位道友,如今浩劫就在眼前,天下生靈塗炭,獸妖妖孽實力之強,實在令人驚訝。但我等既為正道中人,便無道理再臨陣退縮。此事複雜,我與普泓上人和雲穀主兩位要好好商量一下,然後再做決斷。諸位也先請回,好生修養,大戰之期多半不遠,到時為了天下蒼生百姓,還望諸位多多出力了!”


    眾人紛紛點頭答應,道玄真人麵上露出一絲笑容,普泓上人和雲易嵐也站了起來,向後堂走去,道玄真人正想也跟上的時候,忽又想起什麽,對蕭逸才道:“逸才,你也來吧,當時的情況你再對我們詳細地說說。”


    蕭逸才應了一聲,大步走了上去,跟在道玄真人背後向後堂走了進去。


    大殿之上待這三位德高望重的前輩高人一走,登時熱鬧起來,眾人三五成群,議論紛紛,除了蕭逸才跟隨道玄真人等去了後堂,其他六個去西南打探消息回來的正道弟子,俱都被許多人圍在中間,眾人七嘴八舌地打聽著當時的情形,不時發出驚訝、搖頭、歎息等等各種各樣的表情聲音。


    而在人群之中,陸雪琪一直都保持著沉默,眼光淡淡,卻似乎根本看不到麵前的這些人群麵孔,而是凝望著遠方不知名處。


    人群中忽然一陣低低騷動,隨即讓了一條道路出來,青雲門小竹峰首座水月大師走了進來,身後還跟著文敏等幾個小竹峰美貌女弟子。陸雪琪回過神來,看到師父走到跟前,而且眼睛正望著自己,她嘴唇動了動,低聲叫了句:“師父。”然後,就低下了頭。


    水月大師麵無表情,道:“掌門真人要與其他前輩商議此事,這裏暫時也不會有什麽其他事情了,你就先隨我回小竹峰罷。”


    陸雪琪點了點頭,低聲道:“是。”


    水月大師也不管其他的人,當先向玉清殿外方向走去,陸雪琪隨即跟上。青雲門首座之名非同小可,在場其他正道中人多半都十分敬重於她,紛紛讓開了一條道路。這時看著陸雪琪要跟水月大師走出玉清殿外,站在一旁的李洵麵上掠過一絲焦急之色,踏上一步,剛想說什麽話,忽地一道人影擋在了他的麵前,李洵吃了一驚,定睛一看,卻是水月大師座下的大弟子文敏。


    文敏對著李洵微微一笑,道:“李師兄,雪琪師妹一路很是疲倦了,還是讓她好好休息一下吧。而且這次出去時日也不短了,我師父也有很多話要對她說的。”


    李洵看了文敏幾眼,麵上浮現出失望神色,但終究還是將要跨出的腳步收了回來,道:“好吧,不過還請文師姐好好照顧…”


    不等李洵說完,文敏已經微笑道:“李師兄放心就是,雪琪師妹與我乃是同門姐妹,我們的感情比親姐妹還好,該做的該說的我自然都會去說去做。”


    李洵麵上一紅,點了點頭不再說話,退到一旁,文敏帶著身後其他幾個小竹峰女弟子,也向玉清殿外走了出去,很快的,青雲山小竹峰一脈眾人,已經消失在諸人的視線之中了。


    一路上騰雲駕霧,從通天峰回到了小竹峰上。水月大師落地之後,麵色冷漠,對誰也沒有說話,直接向小竹峰殿堂上走了進去,眾人恭謹地站在原地,目送水月大師。


    待水月大師的身影消失在那片樓宇之中以後,陸雪琪的目光若有所失,站在原地一動不動,直到文敏拍了拍她的肩膀,這才驚醒過來。


    文敏眼中有一絲擔憂之色,低聲道:“師妹,你怎麽了,看你丟魂失魄的樣子,叫你幾聲都沒有反應?”


    陸雪琪怔了一下,麵上勉強露出一絲笑容,道:“對不住,師姐。”


    文敏搖了搖頭,道:“你跟我說什麽對不住?大家都是姐妹,別這麽見外。對了,我看師父神情有些不對,我這進去看看她老人家,你一路上也辛苦了,先回去好好休息吧。”


    陸雪琪沉默了片刻,低聲道:“師父隻怕還是在生我的氣呢。”


    文敏看了看這個同門之中最美麗最出眾的師妹,突然感覺在她蒼白的臉上,雖然依舊那般美麗,但卻較往日裏,更多了幾分憔悴。文敏心中歎息了一聲,摟住了陸雪琪的肩膀,輕聲道:“傻丫頭,別胡思亂想了,師父一向對你如何,我們還有你自己心裏都是知道的。沒事的,我這就看看去。”


    陸雪琪默默點頭,文敏笑了笑,叮囑了其他幾位師妹幾句,剛想走開,忽隻見前方門內走出一個少女,正是那日鬼厲暗中偷上小竹峰時的那個少女小詩,她因為年紀不大,道行不夠,所以一直待在小竹峰上,水月大師喜歡她聰明可愛,便將她一直留在身邊。


    隻見小詩向這裏看了看,快步向文敏和陸雪琪這裏走了過來。文敏“咦”了一聲,待小詩走到麵前,道:“小詩,你怎麽出來了,師父不是剛回來嗎?你應該去侍侯的。”


    小詩點了點頭,看了陸雪琪一眼,道:“大師姐,諸位師姐,師父說,要我過來叫雪琪師姐去‘靜竹軒’見她。”


    文敏一怔,回頭向陸雪琪看了一眼,陸雪琪嘴角動了動,眼中掠過一絲複雜神色,隨即道:“好,我這就去。”說完,她就徑直向前方走去,很快消失在小竹峰樓宇之中。


    文敏看著陸雪琪走得遠了,眉頭皺了皺,對了小詩道:“小詩,師父有沒有說什麽其他的話,為什麽要叫雪琪過去?”


    小詩搖頭道:“沒有啊,師父回來以後,就一直沉默不語,過了一會就讓我來叫雪琪師姐去見她了。”


    文敏“哦”了一聲,一時也想不明白,搖了搖頭,對其他的幾位小竹峰女弟子道:“好了,現在看來沒什麽事了,你們也先回去休息吧。”


    眾女子應了一聲,紛紛走開了,文敏最後向陸雪琪去的方向看了一眼,心中隻覺得沉甸甸的,一時感觸,心中五感雜呈。


    “靜竹軒”是小竹峰殿堂樓宇中的一處僻靜所在,靠近後山,周圍遍布青翠“淚竹”,不時有山風吹過,竹葉輕輕搖動,給人一種靜心的感覺。水月大師向來最喜歡來到此處,一個人獨處,所以小竹峰其他弟子也對這裏十分熟悉。


    陸雪琪走過回廊,踏上圓滑小石子鋪成的竹林間小路,一路彎彎曲曲,深入竹林,很快來到了竹林中的那一間用竹子建成的精舍,從外麵看去簡樸無華,用珠子做成的外壁牆上,也不知道經曆了多少風雨時光,此刻已經有了淡淡的舊痕。屋子兩旁,都開有一扇小窗,隱約看到裏麵水月大師靜坐的身影。


    陸雪琪走到門前,同樣用竹子做成的房門虛掩著,不知怎麽,她心中有些緊張的感覺,深深呼吸了一下,道:“師父,我是雪琪,是你喚我來麽?”


    水月大師的聲音從房子中傳了出來,平淡而沒有什麽感情,道:“是,你進來罷。”


    陸雪琪振作了一下精神,推開門走了進去。屋子中的擺設十分簡單,桌椅茶具,靠窗邊另有一張書桌,上麵有紙硯筆墨,水月大師原本也不是個喜歡奢華的人。此刻的她正坐在靠窗的書桌前,默默注視著窗外的竹林。


    陸雪琪走到她的身後,看著水月大師的背影,低聲道:“師父。”


    水月大師緩緩轉過身來,看著陸雪琪,陸雪琪卻似乎不願與師父對望,把頭低了下去。師徒兩人,誰都沒有說話,房間中的氣氛一時有些尷尬。其實說起來,水月大師和陸雪琪誰也不是話多的人,以前這種場麵在她們獨處時也的確出現過,但不知怎麽,今天這個時候,在師徒之間卻似乎另有一種奇怪的陌生感覺,讓她們的距離比以前遠了許多。


    過了一會,水月大師打破了沉默,聲音平淡地問道:“你這次前去西南,一路之上還順利嗎?”


    陸雪琪點了點頭,道:“還好,一路上獸妖猖獗,但我們都盡力避開,最後找到了一個瘋了的魔教弟子,這才找到毒蛇穀,看到…”


    她的聲音忽然停了下來,麵上掠過一絲清晰可見的痛楚,連她的身子也似微微抖了一下。水月大師望著陸雪琪,眼中光芒閃動,似乎似在沉吟什麽,片刻之後,她望著陸雪琪,道:“你見到他了嗎?”


    陸雪琪一怔,向水月大師看去,水月大師眼神雖然平淡,但卻似乎一眼望見了她的深心。陸雪琪麵上神色變幻,低聲道:“師父,你、你說什麽?”


    水月大師冷然道:“我是說張小凡,也就是如今鬼王宗裏的那個鬼厲!”


    水月的聲音並不大,但對陸雪琪來說,卻仿佛是在耳邊的一聲驚雷,她猛地抬頭,麵色蒼白,但站在她身前的水月大師明亮的目光,卻仍然直盯著她的眼睛。陸雪琪嘴唇微開又合,緊緊抿住,一個字也沒有說。


    沉默,又一次降臨了。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水月大師的臉色慢慢鬆弛下來,她望向陸雪琪的目光中,也漸漸多了一分憐惜心痛的神色。


    “琪兒,你要騙我到什麽時候?”水月大師看著陸雪琪,慢慢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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