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林率領官兵又行了幾裏路,眼中已能看到遠處的農田和村莊了。為了避免暴露蹤跡,他們找了一片隱秘的山林,留下李丁、孫廣和幾名官兵看管馬匹,然後步行前往雅爾古寨。


    巴來紮西對這裏的地形很熟,引領著官兵們繞開有人煙的地方。一路上蟄伏潛行,於中午時分到達了雅爾古寨西邊的一座山上。


    這座山距離雅爾古寨約四五裏,高數十丈,呈東南與西北走向,左右向兩側延伸數裏。與從大鴨兒滸河延伸過來的溝穀斷崖連接在一起。


    從山脊棱線開始,東南坡陡峭難登,布滿了荊棘和大石頭;而西北坡卻地勢較緩,長滿了鬆林和灌木叢。


    秋天的風時緩時急,但在山上,風勢卻要比在平地大上許多。楊林與官兵們隱身在荒草叢和落葉堆中,伴著耳邊傳來的陣陣鬆濤聲,居高臨下將溝穀間的情形看的一覽無餘。


    隻見山下農田遍布,阡陌縱橫。許多農人趕著牲畜正在田間勞作,為即將到來的秋收做好準備。


    向遠方看去,東邊的佟家江和南邊大鴨兒滸河上不時的有漁船掠過,撒開一片片的漁網進行捕魚。而在河邊的草甸子和沙灘旁,有許多孩童在大呼小叫的玩耍。


    再把目光轉向雅爾古寨。正如巴來紮西所言,從南麵的大鴨兒滸河開始,地勢由低至高分為三個階梯狀。兩邊的溝穀斷崖寬約三四裏,一直向北延伸出八九裏遠。


    溝穀中的第一級階梯約有四裏長,占了整個溝穀的一半;第二階梯長約三裏有餘,直達雅爾古外城之下;第三級階梯長約一裏,地形最為陡峭也最為隱秘,是雅爾古寨所在之處。


    雅爾古寨雖然叫寨,但她其實就是一座城池。如果說她與真正的城池有何區別,那麽就是她的外城城牆是木製的柵欄,而不是包磚的城牆。


    整個雅爾古寨呈不規則的圓形,方圓一裏半,三麵環山。城牆上有大小箭樓和了望台十幾座。整座城池唯有南麵一條道路直通城內,僅有五尺寬,兩旁可看到有兵士把守。按照整座城池的地形來看,可以說是易守難攻的險要之地。


    雅爾古寨位於建州女真的中部,北距赫圖阿拉約一百六十裏,南距鴨綠江中朝邊境二百多裏,是南下朝鮮的交通要道。如果攻陷了這裏,就可將建州女真攔腰截斷一分為二,這樣對後金來說絕對是個沉重的打擊。


    與整座城池地形險要和太平景象相比,城外密布著許多大小不一的馬架子和地窨子則大煞風景。


    這兩種住所自古以來就是大多數遼東百姓的住所。修築簡單便於維護,成本也低。前者用木頭或樹枝呈三角形搭建,形狀像一匹臥著的馬,樣子介於正房和窩棚之間。


    後者更簡單,隻要在地上挖個坑,覆以高出地麵的尖頂支架,再蓋上破席子、木頭、樹枝、高粱杆等雜物就可以了,但是雨天容易進水。


    滿族此時還不叫滿族,明朝則多稱他們為女真、女直或以所在地域稱海西女真、東海女真等;或以女真各部落名字稱呼。有的明朝人也稱他們為東夷和東虜。


    雅爾古寨歸屬建州女真,是董鄂部的都城所在。他們雖然有城池,但是眾多的人口讓他們不得不繼續選擇馬架子和地窨子這兩種形式的住所。


    此時已接近下午申時,那些馬架子和地窨子的群落中飄滿了生火做飯的炊煙。這些炊煙在上升到一定高度後與城內的炊煙匯合,竟變成了濃煙,將整座城池都籠罩在了其中。從遠方看去煙霧繚繞經久不散。


    “大人,在這裏不能停留太長時間。敵軍的百姓和哨探到處都是,小心暴露。”巴來紮西提醒楊林道。


    他太了解女真人的行事方式了。粗獷、彪悍是他們的顯著特征,就連女人在危急關頭也能拿起武器衝鋒陷陣。明朝與他們多年的積怨讓他們怒火難消。所以自己這些人一旦暴露,絕對凶多吉少。


    “嘿嘿,這裏真是一片世外桃源。活著住在這裏不錯,死了埋在這裏也不錯。可惜了......”楊林話裏有話,爬在厚厚的落葉中眺望著雅爾古寨道:“巴來紮西,你可知道‘燈下黑’這句話?”


    “燈下黑?”巴來紮西皺著眉頭,想了半天才道:“大人是說燈籠下照不到的那塊地方嗎?”


    “是的。我們現在的位置就是她這盞燈籠下照不到的那塊地方,他們絕不會想到有一隊官兵就藏在他們的眼皮底下。”楊林指著遠方的雅爾古寨道:“另外你沒看到他們正忙著各項勞作嗎,哪會有時間到這山上來搜索一番。”


    “但是大人,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寒冬將至,女真人多在這個季節上山撿拾枯枝敗葉儲存過冬。若是真有那不長眼睛的東西發現了咱們,那可就耗子掉進馬勺裏——壞菜了。”巴來紮西是第一次遇到竟有不怕死的明朝官佐。這讓他心生敬佩的同時又不得不考慮自身的安危。


    “你說我都沒怕,你又怕什麽?要是真有人來了,你就出去應對一番。我相信你會有辦法解決的。”楊林咂巴咂吧嘴,也不理巴來紮西,自語道:“告訴我密道入口的位置在哪?這要是有副望遠鏡該多好。”


    “嗯......”,巴來紮西並不知道啥是望遠鏡,他遙指著道:“大人,那密道的入口就在城西北方向的那片密林中。在它的北麵百步外有一顆三人合抱的大鬆樹,隻要找到大鬆樹就能找到密道口。”


    “好,等太陽落山之後我們就去找密道。”楊林說著話,眼睛卻始終不離雅爾古寨。他在尋找這座城池的防守薄弱之處,思慮著攻打的方案。


    張魁武等人一聽忙道:“大人,你不能去。要去也是我們去,你留下坐鎮就好。”


    “是啊,大人你留下。”


    “大人,誰知道這倆小子是真投降還是假投降?萬一他們半道上把咱們賣了怎麽辦?跑都沒法跑。”


    這句話是孫奎亮說的,他一路上始終盯著這些投降了的後金軍,心中充滿了對他們的警惕和不信任。尤其是那個噶裏,他根本就沒看上眼。


    巴來紮西不懂漢語,負責翻譯的官兵也沒給他翻譯,所以他不知道孫奎亮說的啥。但是噶裏聽懂了,他不敢說什麽,隻是滿臉委屈的看著楊林。


    “他娘的,都閉嘴!怕山下的人聽不見咋的?我現在再和你們說一遍,以後凡是不讓我幹這、不讓我幹那的,都他娘的給我滾一邊去!”


    楊林瞪著張魁武等人道:“老子也是從死人堆裏爬出來的,要死早死了!你們把心思都花在怎麽打仗上,少他娘的管我幹啥!別成天尋思著在我麵前溜須拍馬!告訴你們,這次攻打雅爾古寨,誰他娘的把活幹砸了我就砍誰的腦袋!”


    張魁武等人是第一次見到楊林說話這麽粗魯,可見這次他是真動怒了。所以大夥兒腦袋一縮,誰都不敢吭聲了。雖然挨了一頓罵,但是大家心裏熱乎。


    在官軍別的隊伍裏上官都是高喊“弟兄們,給我上”,可楊林曆來都是身先士卒,高喊“弟兄們,跟我上”。雖然一字之差,意思可差遠了。可見他是與弟兄們生死與共的。跟著這樣的上官,刀山火海咱也敢闖。


    楊林平複了下火氣,接著道:“巴來紮西和噶裏他們既然投了官軍,為朝廷效忠,那麽就要信任他們。他們若是有心反水,我想他們現在隻要站起身跑向山下就得了,何必還要等下去?你們當中若是再有人對他們胡說八道,挑動同袍關係,小心軍法處置!”


    楊林其實從心底裏也是不信任巴來紮西和噶裏的,畢竟非我族類其心必異。但是場麵上撫慰的話還是要說的,替他們撐腰圓場子的事也還是要做的。


    “是,我等知曉了。以後絕不會再說此等話。”張魁武等人紛紛點頭應承。


    噶裏見狀忙把話翻譯給巴來紮西聽,倆人對楊林替他們做主極為感動,眼淚都差點掉下來。這種情形若是發生在八旗,沒人會替你出頭說話,相反都在等著看你出醜。


    “大人,小人自小父母雙亡,遇見你是我這輩子最大的福氣。小人無以回報,今晚願潛入雅爾古寨的城主臥室將其生擒,報大人善待和知遇之恩。”巴來紮西激動的道。


    “好!”楊林一指城的西北方向道:“今晚咱們就從哪裏摸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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