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公!袁公!袁公啊!!”


    荀諶悲哀欲絕,伏在袁紹身上嚎啕大哭。


    不由悲徹道:“有誌未酬,英雄去矣,嗚呼噫嘻,時耶命耶!”


    “袁公,大業未成啊。”


    不過一會兒,荀諶就聲嘶力竭,變得沙啞起來。


    劉備指揮虎賁騎軍士將來不及逃跑的掾吏盡數縛綁,在士卒的護衛下踱步過來,見袁紹已溘然長逝,不禁感慨良多。


    他還想生擒袁本初,沒想到袁紹會忽地滾鞍下馬,摔斷了脖頸。


    真乃天不遂人願,慢了數步功虧一簣,倘若早下馬受降,或許也不會死得如此倉卒。


    擺手止住了許褚想用繩索縛住荀諶,安慰了句:“友若,無窮之死,猶一朝之生,袁本初也無須見袁氏覆滅再含恨而去,亦善也。”


    荀諶聞言抬頭,唏噓抽噎道:“敢問可是玄德公當麵乎?!”


    他也猜到了幾分,此刻青州騎兵能夠不辭勞累,有這麽強意誌緊追不舍,除了馬匹充足外,必然有威望極強的人置身軍旅。


    使得千餘騎兵在數次衝殺後,還能保持凝聚力,沒有停下來歇息過長時間,憑著堅韌的意誌駕馬追殺數百裏,除了能身先士卒,與將士在艱難困苦中共同錘煉過的主將外,就沒任何人能將這支軍隊的戰力發揮得淋漓盡致。


    劉備笑了笑,拱手道:“在下劉備劉玄德,見過潁川荀君,文若與公達常與備提及友若之才,感歎君為袁氏效力實乃明珠暗投也。”


    荀諶的才能究竟如何,劉備也不清楚,但不妨礙他看在荀文若的麵子上稍微給予些優待。


    遂又意味深長複道:“友若,今日之事,你待如何啊?”


    說話間,劉備目光瞥過繩索縛緊的掾吏,言下之意便是我招呼打了,潁川荀氏的顏麵也給了。


    你荀諶打算做袁氏死忠,還是識時務者為俊傑,就早點做出決定吧。


    漢家不可能對於傾心效力袁紹的人,高高舉起,輕輕落下。


    除非能拿出投名狀,不然該有的牢獄之禍,還是跑不掉。


    他劉備可不像秀兒那樣,搞什麽寬則得眾,欲以柔道禦天下,即位後頻繁搞大赦,把有的人赦免,那就前功盡棄了,他們可能還會跑回鄉裏蠱惑百姓。


    與其總赦免,還不如尋找近處流放,給他們找個開荒的去處。


    “劉使君,袁公臨終有遺言,令河北十七郡降於玄德公……望公能網開一麵,善待袁氏而不絕袁氏之嗣。”


    荀諶用衣袖擦拭眼淚,用沙啞的嗓子,恭而有禮道。


    劉備聽罷,不由直笑道:“袁氏夥同董卓作亂雒陽,奈何董賊不願受其擺布,誅滅袁氏上下數十口,袁本初與袁公路倉皇逃竄,一人攘奪南陽,一人盤踞河內,各諸侯名為匡扶朝廷,實則利欲熏心,隻為一己私欲,裂土割據爾。”


    “備乃誅凶討逆,為天下滌瑕蕩穢,如農夫務田去其草焉,絕其本根,勿使能殖也。”


    “與我交戰不敵便能歸降,欲使我善待之,敢問荀君,倘若天下諸侯皆如此,漢家還有何威嚴?”


    “此刻並非王莽篡位,漢統衰落不存,袁氏為漢臣,卻恣行無忌,自封車騎將軍,開府儀同三司不說,還在冀州私刻印,濫用天子承製,心中豈有忠、孝之意。”


    “漢家於高祖開基至今,敢如此大膽者,除暴虐佞邪之臣王莽、梁冀、董卓外,還有幾人?”


    劉備抬手笑問,又擺手止住了欲開口說些什麽的荀諶。


    遂喝道:“如若沒有雷霆之怒,那致漢家律令於何處,違垂堂之戒,輕萬乘之重,則讓天下百姓所惑也。”


    “友若以為備之言如何?”


    荀諶把話聽完,沉默半晌,久久無法反駁。


    最後還是咬牙,拱手說道:“請恕餘直言,玄德公欲取天下,更應當和以處眾,寬以接下,恕以待人,寬宏大量,無所不容,方能主宰天下也。”


    “袁氏既有降意,不過隻求劉使君善待,使君能德予並州呂布、張揚,以及兗州劉岱,為何不能再寬量撫以袁氏,玄德公若能如此,河北各郡縣必定望風歸降,不出三月必可攝服冀、幽二州,日後大軍南下,諸侯念公能容人之過,必肉袒麵縛,拱手而降。”


    荀諶這番話一出,讓劉備聽了也不禁有些心動。


    此刻天下尚未平定,不管怎麽說,既然袁紹決定投降,你劉玄德要是拒絕了,日後其他人不一定就敢投降。


    南麵以及西麵的諸侯更會激烈反抗,難道也要像光武一樣,哪怕平定河北後,也被各地諸侯拖住數年之久,方才一統天下。


    劉備認真想了想,仍舊搖頭失笑道:“友若果然善於言辭,備險些為你說動矣!”


    聽見玄德公的話,荀諶忍不住心灰意冷的閉眼,心中悲歎道:“袁公啊!我終究還是不能為袁氏留下一脈後嗣,諶愧對公辟用提拔之恩。”


    荀諶心底的遺憾和歉意不斷滋生,低垂著眉眼,一陣長籲短歎。


    “不過……”劉備話音還未落下,隻見對麵蓬頭散發,打著赤腳的荀諶頓時驚喜的抬頭,循聲望過來。


    劉備不由覺得好笑,斟酌說道:“設使友若說服袁氏與改過自新的士族、豪族去剿滅不滿度田,為禍鄉裏又專橫跋扈的豪強,備倒可以網開一麵,須知曉當年王郎兵敗邯鄲,也無資格與光武談論顧得全身之事。”


    “倘若能做到,我便免除袁氏之過,不再夷滅其宗族,僅讓袁氏舉族遷徙定居樂浪郡朝鮮縣可矣。”


    “友若,可敢奉命返回河北勸降眾人乎?”


    劉備輕笑問道。


    “這……這……”


    荀諶登時有些目瞪口呆,沒想到玄德公倒打一耙,反把他架了起來,還拿光武故事舉例,塞住他的嘴。


    這不就是讓河北內亂互相殘殺嗎?


    要是讓士族、豪族知是他挑撥是非,即便此刻無事,日後派遣僮客刺殺之事,怕也不知凡幾,那他終身都不敢出潁川了。


    荀諶思索許久,歎息低頭說道:“玄德公,待此事完成,我願送袁公棺槨歸汝南故地,為袁公守墓十年,並且終身不再仕出,望公成全。”


    隻能用這辦法避嫌了,想必袁公在九泉下也不會怪他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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