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天冷地,深宮古庵。溪嬪躺在禪房中,嘶聲哭叫,忍受著腹中孩兒為降臨塵世而折騰出的種種疼痛。


    皇後聽聞溪嬪即將生產就立刻派人去宮中接太醫和穩婆過來。幽徑曲折,平日走起來自有一番探秘尋蹤的動人之意,可是值此千鈞一發之際,趕路報信的人再走起來,隻覺得磕磕絆絆、坎坷不堪。


    聽著溪嬪的叫聲,皇後心中焦急難耐。聽聞溪嬪胎動時,皇後是想把溪嬪送回宮中的。可是李嬤嬤查看了溪嬪的狀況,發現她身下已經見紅,羊水或是破了,再行挪動恐怕會有性命之憂,所以皇後隻能下令將太醫和穩婆找過來。


    為文妃誦經之事被暫時擱在了一邊,皇後帶著其他幾人坐在外間陪同溪嬪生產。李嬤嬤叫了兩個伶俐的小尼僧在裏間伺候溪嬪,幾個歲數大的尼僧則裏裏外外地運送著熱水和布巾。


    溪嬪一聲高一聲低的呻吟不時傳出,聽得人心驚肉跳。尼僧們運送出的水和布巾都沾染了醒目的血色,看得人心神不寧。皇後神色倉皇地問道,“香茗,從這裏回宮需要多長時間?”


    “回稟娘娘,咱們來時差不多走了半個時辰,他們此番回去,一定會比咱們快一些。依嬪妾隻見,用不上一個時辰,太醫和穩婆就能過來了。”香茗輕聲細語的回答緩解了緊張的氛圍。溪嬪是與她們一同過來的,若是有個三長兩短,恐怕她們也會背上看護不周的罪責。皇後身為翹首,責任更重,此刻心驚實在難免。


    “溪嬪有孕幾個月了?到臨產的日子了嗎?”皇後又問道。香茗的記性好,而且心細,所以皇後曾經安排她讀過《起居注》,為的就是有事需要確認時,香茗能夠及時提醒。


    香茗垂眸,掐指算了算,“按說應該再有一個月的時間才能臨盆。但是近來後宮事多,溪嬪難免牽扯精力,提早生產也是有可能的。”


    皇後不再說話,眼下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太醫和穩婆來。


    “提早生產會不會有危險?之前溪嬪驚過胎、中過毒,底子可不好。”江嬪看向香茗,焦慮之色盡顯於麵,“香茗,太醫院中的婦科大夫醫術如何?我聽溪嬪的叫聲,感覺情況有些凶險。”


    皇後冷眼看向江嬪,厲聲叱道,“江嬪,不要亂說話。你怎麽就聽出凶險了?誰家婦人生子不是這般叫喊的?”


    江嬪見皇後動怒,沒有申辯,而是選擇了沉默以對。


    香茗見狀,從中調和道,“娘娘息怒。溪嬪娘娘吉人自有天相,定會平安無事的。李嬤嬤久居宮中,一定能幫溪嬪娘娘順利產下皇子。”


    蘭笙對香茗所言不敢盡信。適才溪嬪抓住她的手時,力氣很大,似乎承受了極大的痛苦。蘭笙見過女人臨盆,那些順利產子的女人,多是痛大過苦,產子後雖精疲力竭,卻不會有損傷身體的後患。可是溪嬪給蘭笙的感覺不是這樣的,溪嬪臉上的煎熬是身體極度不適造成的,蘭笙對這種不適很在意。


    “好端端的,怎麽會說生就生呢……”皇後低聲念叨了一句。重重歎了一口氣,似是對溪嬪產子的這個時機頗為不滿。


    太醫和穩婆趕到後,為溪嬪診脈,說溪嬪有難產的征兆,很是危險。很快,皇帝和南懷也來到了虛懷庵。南懷還帶了一位民間的大夫,正是之前溪嬪中毒時確診病症的老者。本著治病救人的心思,老大夫並不避忌,在宮人的陪同下進到裏間為溪嬪看脈。


    皇帝嚴肅地坐於上首,目光清冷似有憂慮。南懷一臉怒容站於皇帝背後,瞪視著在場的貴人,大有溪嬪若是遭遇不測,他便要為皇帝分憂、誅殺奸妃的架勢。


    “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溪嬪為何會突然臨盆?”皇帝看向皇後,語氣中滿是憤恨。


    “回稟陛下,事出突然,臣妾也沒有細問。溪嬪是在為文妃誦經時突然胎動的。當時隻有錦蘭和陪侍宮人在場。”皇後沉著鎮定地說著事由,不想無故被皇帝訓責。


    皇帝看向蘭笙,眼神中是令蘭笙感到陌生的威逼之意,“錦蘭,你說,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蘭笙起身,恭敬回道,“陛下,臣妾與溪嬪娘娘誦經時未發生任何異常之事。溪嬪娘娘是突然感覺到疼痛的,然後她就告訴臣妾,她腹中的孩子要出生了……”蘭笙隻能實話實說,因為實在沒有什麽需要隱瞞的細節。事情就是這樣始料未及地發生了,她不知道該如何讓大家相信這個簡單得令人不敢相信的事實。


    對於蘭笙,皇帝是沒有懷疑的,因為蘭笙沒有必要針對溪嬪。但是礙於皇後的顏麵,皇帝必須對蘭笙使出態度來。自始至終,皇帝對蘭笙的態度都是招之即來揮之即去,所以眾人都認為皇帝就是將蘭笙當做閑暇時的添伴,既不是恩也不是寵。


    “陛下,萬事都等溪嬪娘娘產下皇子後再行問詢吧。”香茗從旁勸了一句。溪嬪的叫聲已經越來越低微,似乎是用盡了力氣一般。看皇帝的意思,若是溪嬪真有不測,她們就不會有好日子過。


    又過了許久,溪嬪的哭叫聲已經聽不到了。一片死寂從禪房裏間四散出來,眾人心中的驚懼迅速脹大到極限,似乎一根銀針掉在地上就足以刺破所有人緊繃的心弦。


    突然,孩子的啼哭聲傳來,眾人如釋重負。不約而同地鬆了一口氣。可是很快,李嬤嬤慌慌張張地從裏間走出,跪在皇帝麵前,“啟稟陛下,溪嬪娘娘有血崩之象,已經神誌不清了。太醫和那位民間大夫對如何下藥有所分歧,還請陛下定奪。”


    “……聽民間大夫的。”皇帝麵容愣怔,語調飄忽,似是神遊出竅。


    李嬤嬤看向皇後,有所猶豫。南懷見狀,吼道,“沒聽到陛下的旨意嗎?一切照民間大夫所說的做!”


    “是,奴婢明白。”李嬤嬤連忙低頭退進裏間。


    又是一片令人膽寒的沉寂,在這寂靜中,嬰兒那微弱的啼鳴顯得更加可憐。皇帝突然回過神來,起身走向禪房裏間。眾人驚愕中,蘭笙已經上前攔在皇帝麵前,“陛下留步。產房血腥氣中,容易衝撞陛下。”


    “讓開!朕要去看風兒。”皇帝的眼前是文妃那種蒼白的臉,皇帝很怕,那個喜歡跟在他背後,輕聲喚他“沄哥”的女子會落得文妃一般的命運。


    “陛下!”蘭笙不動,依舊擋在皇帝麵前,她知道文妃的死給皇帝帶來了怎樣的傷心悲慟,她不想皇帝再經受一次這樣的打擊,尤其是在這麽短的時間裏。“溪嬪知道陛下心疼她,一定不會有事的。陛下應該相信溪嬪。”蘭笙仰頭注視著皇帝,恨不得伸出雙手將皇帝推回去。


    皇帝低頭看著蘭笙,在那沉靜如水的目光裏尋回了平素的自己。他微微沉下一口氣,轉身坐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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