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一會,蘇青珺卻是微笑起來,對陸塵道:“其實這不是好事麽?你現在是變得更好了,總不是你還想再過小時候的苦日子吧。”


    陸塵笑了一下,點點頭,道:“你說得對,是變好啦。”


    他收起那些小吃,對蘇青珺笑道:“本來還想著讓你吃點沒吃過的東西,開開眼界逗逗你的,結果搞砸了,丟臉了啊,讓你見笑了。”


    蘇青珺連忙道:“沒有沒有,其實…其實我也挺高興的,因為以前我確實沒吃過,甚至都沒見過這些東西。”說著,她似乎若有所思的樣子。


    …


    夜深了,飛雁台上一片寂靜。


    蘇青珺早已回洞府去了,此刻看向那麵石壁,便隻有一片月光灑在光滑的石頭上,折射出清冷的光輝。陸塵住的木屋在飛雁台的另一端,更靠近懸崖一側的林邊,月光如水,此刻也落在木屋上,從打開的窗扉裏照射進來。


    深夜時分,陸塵還沒有睡。


    阿土趴在他的腳邊,蜷成一團已經睡著了,從那一次受了重傷之後,阿土在睡覺時隻要陸塵在一旁,它就一定會依偎靠著他的身體。


    陸塵試著把它趕下床幾次,但阿土每一次都堅韌不拔地靠上來,最後陸塵也就聽之任之了。


    夜色淒涼,月光清冷,他的手放在腦後枕著,目光明亮,也在凝視著窗外那片夜色月光。


    他好像總是這樣,在黑暗的夜裏隻要不睡,就異常的清醒。


    明亮的月亮高懸在夜空之中,倒映在他的瞳孔深處,就像是黑暗的大海中沉浮的月影,隱隱約約變幻著奇異的光彩。陸塵看著那一輪明月,此刻的月亮形狀已經不是那種最充盈的滿月形狀,而是稍微瘦削了一點。


    他在心中算了一下時間,然後低聲自言自語地說了一句,道:“還有二十四天啊。”


    再過二十四日,便是下一個月圓之夜。


    那一天,在那個神秘的樹林中,他找到的那個躲藏在樹皮之下的神秘圖案,上麵就透露著這世間隻有極少數人才能看懂的暗語標記。


    月圓之夜相會。


    最簡單的意思就是如此了。


    那是從黑暗深處所發來的邀請,陸塵看懂了收到了,不知吉凶,不懂禍福。他所能做的就是等待,而且對於這件事,他甚至連老馬都沒有說。


    在下個月圓之夜的時候,到底會發生什麽事呢?


    他沉默地看著月亮,過了一會後,忽然爬起身,將窗戶關上了。


    …


    這一天,何毅下了山,徑直來到昆吾城中,找到了何剛所住的地方。


    兄弟兩人在屋中聊了一會,何剛便把自己這一段追查朱砂的收獲對大哥說了一遍,末了,帶了一點羞愧,道:“大哥,我真是沒用,花了這麽多工夫時間,還是沒找到什麽有嫌疑的人。”


    何毅倒是沒什麽生氣的神情,搖搖頭道:“你不必想太多,這都算是正常之事。想那三界魔教與我們正道名門作對多年,不知被追殺圍剿了多少次,若沒有些下三濫的小伎倆,隻怕早就被咱們正道的那些前輩剿滅了。你找不到他們,也不算什麽。”


    何剛小心地看了他一眼,道:“大哥,聽你這話的意思,莫非在其他地方還有收獲?我隻是怕這時間拖得久了,你師父還有掌門真人他們會有些不耐煩。”


    何毅道:“無妨,你不必擔心這個。對此事我其實早已對他們二位說過,此番能做出如此大事的魔教奸細,必定在魔教中地位極高,道行修行也定然不低,所以可想而知隱藏極深,短時間內要想找出來也是難上加難。對此,二位師長都是點過頭的,而且他們明麵上也裝著將此事漸漸淡忘,但其實也未嚐不是暗中想將那賊子再度引出來。”


    “真要抓住那廝就好了!”何剛恨恨地道。


    何毅微笑道:“放心,昆侖派幾千年宗門底蘊,不會那麽容易容這些賊人亂來的,遲早都能抓到他們。等到那個時候,我再幫你向他們兩位師長求情,看在這件功勞的份上,或許他們可以讓你重回昆侖派。”


    何剛身子一震,醜臉上露出驚喜之色,猛地站了起來,道:“真的?大哥,這是真的嗎?”


    何毅歎了口氣,道:“你是我唯一的弟弟,我騙你作甚?”


    何剛大喜,重重點頭,一時間似乎都激動得說不出話來了,可想而知,那昆侖派在他心目中有多麽重要。


    從小到大,從他懂事的時候開始,他就跟隨著大哥進入了昆侖派。昆侖山就是他心目中的家,除此之外更無他處,也正是因為如此,當初發生的那場意外後,他被趕出昆侖派時,何剛才會那樣萬念俱灰,險些就這樣麻木不仁地死去。


    幸好,他在這世上還有一位最愛他的大哥何毅。


    隨後何毅又與何剛聊了一會,叮囑他在這昆吾城中一切小心,至少在這件大事前不要再招惹是非。


    何剛自然一一答應下來,隨後也把自己這段日子在昆吾城裏的見聞對何毅說了,其中的重點他就說到了蘇家事變的那一幕。在言語中,何剛對蘇青珺十分蔑視,旁敲側擊地對大哥示意這女人水性楊花並非良配,至於陸塵這種根本不上台麵的雜役弟子,何剛甚至連名字都懶得說,隻怕汙了大哥的耳朵。


    何毅聽完之後,卻是搖了搖頭,道:“雖然我跟蘇青珺交情不算深厚,但我覺得她應該不是那種人。”


    何剛急了,連忙道:“大哥,那都是我親眼所見…”


    何毅打斷了他的話,搖頭道:“你並沒有看到什麽事,就隻是蘇青珺回蘇家走了一趟而已。這件事我心裏有數了,不過對我們兄弟來說,蘇青珺也隻是沒幹係的路人而已,我們不用去巴結他們蘇家,但也犯不著去招惹他們,知道麽?”


    何剛默然片刻,然後點了點頭,道:“好。”


    何毅看著自己的這個弟弟,將聲音放緩和了些,道:“小剛,我知道你一心都是想讓我好,其實不必如此。你我兄弟二人,其實就是這世上最親近的人,在心中實話實說的,我真正能托付性命相信的人,也就隻有你一人而已。其他的事我自然會應付好,你現在不用替我操心了,隻要做好自己就行,好麽?”


    何剛點頭道:“是,我知道了,大哥。你放心吧。”


    何毅微笑著拍了拍何剛的肩膀,道:“等日後你重回昆侖,你我兄弟二人,在一起做一番大事業。未來日子還長,誰知道我們將來能做到什麽地步,或許就是領袖昆侖,亦未可知啊,是不?”


    何剛大笑,連連點頭,眼神中掠過一絲激動,仿佛對未來充滿了期待和憧憬。


    …


    何毅離開的時候是悄無聲息的,為了不引人注目,他甚至還換了另一身衣衫,遮住麵容,再從另一個方向離開了何剛的屋子。


    隻是在他漸漸走遠之後,在他身後的那條長街上,突然從某個角落裏走出了一個看上去麵色老實巴交的拉車漢子,他有些茫然而空洞的眼神向著何毅離開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後轉身走向了另一個方向。


    約莫一盞茶的工夫後,這個漢子帶著另一個人,站在了同樣的地方,先是指了指何剛的房子,然後又指了指何毅離去的那條長街,低聲對他說了幾句話。


    站在他身旁的,是一個胖子。


    胖子老馬。


    老馬望著那條人來人往熱鬧的大街,輕輕擺了擺手,然後他身邊的那個毫不起眼的拉車漢子就退開了,轉眼間,就如同一滴水消失在這人群大海中。


    老馬的嘴角抿了一下,回過頭,目光看上去似乎有些淡淡的冷峻之意,望向那棟房子。


    片刻之後,他忽然又笑了一下,笑容冰冷。


    第一百八十三章 白蓮之疑


    鬥轉星移,月落日升,時光悄然流逝,又過了幾天,距離下一個月圓之夜還有二十一天。


    …


    這天早上陸塵打開房門,剛剛從木屋裏走出來的時候,結果第一眼卻看到了一個他完全沒有預料到的身影站在屋外,不由得吃了一驚,道:“你怎麽會來這裏?”


    飛雁台上的平地上,白蓮正站在那兒,眺望著周圍秀麗的景色,道:“想不到這飛雁台上居然有這等風光景物,真是令人羨慕啊。什麽時候我才能也有這麽一座洞府呢?”


    陸塵“哼”了一聲,走過去伸了個懶腰,然後道:“別裝了,你現在所在的天穹雲間奇峰上,那才是真正的洞天福地,神仙秘境,整個昆侖派中,也隻有元嬰真人才有資格踏足那邊的。這樣區區一個飛雁台,你會放在眼裏?”


    白蓮微微一笑,忽然看到一隻黑色的狗頭從陸塵身後鬼鬼祟祟地探出來往這邊看了一眼,白蓮頓時“哈”的一聲笑了出來,好像很高興一樣對阿土招了招手,道:“阿土,過來啊。”


    阿土看了一眼白蓮,一聲不吭地往後一縮,夾著尾巴就躲房裏去了,都不帶半點猶豫的。


    白蓮窒了一下,在原地看起來有些尷尬,片刻後慢慢將手放下,然後幹笑了一聲,對陸塵道:“這隻黑狗好像不太喜歡我啊。”


    陸塵也笑了起來,道:“阿土雖然笨,但有時候也會靈光閃現一下的。”


    白蓮盯著他,道:“你這話是在諷刺我麽?”


    陸塵也沒有回答她話的意思,隻是聳了聳肩,然後道:“白姑娘,你如今的身份地位,隻怕貿然前來這飛雁台上有些不妥當吧?”


    白蓮淡淡地道:“有什麽不妥當,我覺得沒什麽關係,再說了,這裏雖然被劃作蘇青珺的洞府,但隻要我不進入她的洞府之中,這飛雁台的山路我隨便走走,昆侖派裏也不可能會有禁令的吧。”


    這種禁令當然是不可能有的,飛雁台景色不錯,但實在也算不上什麽重地禁區,隻不過平常宗門裏大多數人都尊重蘇青珺,自然而然地便少來這裏,令飛雁台成為了蘇青珺的私人所在。


    陸塵當然不可能與白蓮在這上頭爭執,所以也隻是擺擺手,道:“得了,你也別跟我囉嗦,你既然到了這飛雁台上,一定是找蘇青珺的吧?我幫你去叫她。”


    說著,陸塵轉過身去,臉上卻是掠過了一絲好笑神色,暗自心想,眼下這還早呢,一旦蘇青珺被叫醒出來,心情必定不佳,那時候說不定便有好戲看了。


    誰知白蓮卻叫住了陸塵,道:“不用去了,我來這裏不是找她,而是來找你的。”


    陸塵站住腳步,輕輕歎了口氣後,轉過身子,看向白蓮。


    白蓮臉上似笑非笑地看著他,神色間似乎有些狡黠。


    陸塵搖搖頭,走了過去,同時放輕了說話聲音,苦笑道:“我說,咱們不是以前已經說好了麽,井水不犯河水的。你如今的身份貴為真君弟子,又是身懷千載難得一見的五柱根骨,這樣貴重的身份,整個昆侖派都要哄著捧著你。你這突然間跑來找我一個一無是處的雜役弟子,讓我怎麽辦?萬一要是被人知道些什麽東西去,隻怕明天就要有無數人過來查我了。”


    白蓮嘿嘿一笑,道:“怎麽,你很害怕被查嗎?”


    陸塵反問道:“那你怕不怕?”


    白蓮不說話了。


    過了一會兒,陸塵說道:“所以呢,咱們還是別來往的好,你過你的好日子,我苟且性命做我的雜役弟子,豈非對咱們都好?”


    白蓮看著他,道:“本來我也是這麽想的,你的事我也從來都懶得管。不過除了一件事情,我一定要向你問個清楚。”


    陸塵皺了皺眉,道:“是什麽?”


    白蓮盯著他的眼睛,道:“你到底會不會南方蠻族那些薩滿中流傳的‘血食大法’?”


    陸塵一怔,隨即眉頭舒展開來,似乎是在一瞬間他就已經想到了很多,也想通了今天白蓮突然而至的理由。不過在明麵上,他卻還是搖了搖頭,然後異常堅定地回答道:“不會。”


    白蓮指了一下那間木屋,道:“但是我從那隻狗身上,感覺到了血食秘法的痕跡。”


    陸塵幾乎沒有絲毫的猶豫,直接道:“你看錯了。”


    白蓮注視陸塵半晌,過了一會後忽然微微一笑,道:“我覺得你這個人越來越有意思了,好像暗中藏著的秘密,似乎比我還更多一些啊。”


    陸塵目光閃動了一下,微笑著道:“這樣啊…要不我們來做筆交易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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