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岩呼吸略顯急促,獠牙交錯,低吼了一聲,道:“誰會喜歡在身上有這種東西,如此一來,我和其他部族戰士的性命豈非都掌握於你一念之間…”


    “我現在就可以幫你解掉。”陸塵忽然打斷了他的話,平靜地說道。


    火岩怔了一下,似乎一下子沒反應過來,有些愕然地看著陸塵。


    陸塵道:“你,還有其他那幾十個黑火戰士,如果你們需要的話,我幫你們解開這種黑焰魔咒。不過相應的,那種戰場上魔化的力量,你們也就失去了。”


    火岩麵上神情激烈地變動著,卻始終沒有說話。


    陸塵看著這個蠻族男子,眼底深處似乎略過一絲異樣的光芒,道:“想來你無非就是怕我掌握眾人生死,權力太大,甚至可以操控部族了吧?其實我到現在也還是那句話,你們這個蠻人部族,我還真是看不上眼,你珍而重之的東西,我是毫不在意的。要是你怕的話,給我那北歸的法子,我現在就解開你們所有的魔咒,然後放棄這裏的一切自己離開,從此跟你們黑火部族再無任何關係。”


    火岩望著陸塵,陸塵也沒有移開目光,坦然直視著他。


    如此過了片刻後,火岩臉色變幻,忽然間卻是轉開了頭,麵上的怒色迅速消散,緩緩將手中刀刃收起。


    又過了一會兒後,他沉聲道:“此事容我想想再說。”


    陸塵略帶譏諷地笑了一下,隨後神色也恢複正常,點了點頭。


    火岩轉身向外走去,在快走到門檻邊的時候,他卻忽然蹲下身子,然後回頭對陸塵說道:“這個秘密,你不要對任何人說。”


    陸塵點點頭,道:“我知道了。”


    火岩深深地看了看他,然後轉身走了出去。


    …


    這一天原本顯得有些緊張的氣氛,隨著火岩沉默地從黑袍祭司的石屋中走出來並一聲不吭地帶走了所有黑火部族戰士而漸漸緩和下來。


    至於陸塵,似乎也沒有受到這件事的影響,在火岩走後仍然在繼續將人召入石屋中,對之施放那神秘的黑火符紋。


    沒有人知道剛才在那個黑暗的石屋中,火岩和那位黑袍祭司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麽,他們又談了些什麽事。


    鐵熊和黑牛等黑火戰士對此十分好奇,在火岩身邊偷偷旁敲側擊問了好幾次,但火岩卻始終板著一張臉,什麽話都沒說。


    在黑火部族強大的神器火神杖的幫助下,黑袍祭司陸塵花了一天的工夫,終於是將這二十人身上全部都施放了黑火符紋。在這之後,異常疲倦的他就將這些家夥都趕了回去,隻說過兩天會派葉子再叫他們過來,等到那時大概就能知道他下一步要做什麽了。


    這個答複當然無法令那二十個神木戰士滿意,不過麵對那個黑袍祭司,就算這些人再如何凶悍也不敢放肆,最後隻得怏怏而回。


    不過暗地裏倒有不少人悄悄叮囑了葉子,讓她見機行事,盡量打聽一下這位可怕的黑袍祭司到底心裏是怎麽想的。


    嗯,為了這個目的,一定要竭盡所能…


    雖然沒有明說這樣的話,但意思已經很明白了。


    葉子也聽懂了,然後她看起來並沒有更多的情緒波動,最多隻是沉默點頭,最後在送走所有人後,慢慢地再一次走回那間昏暗的石屋。


    在陸塵帶著阿土住進這裏後,這間石屋中就始終沒有點燃過任何的火把、蠟燭之類的東西,似乎這位來曆神秘的黑袍祭司對火焰這一類的東西十分厭惡。


    當葉子心中掠過這個念頭的時候,不禁也有幾分暗自驚訝,心想,你們這個部族名字都叫黑火了,敬奉的更是一位火神,怎地部族祭司還會討厭火焰光明呢?


    不過也不知道是為什麽,當離開了外頭熟悉的人群,回到了這個昏暗的地方,當黑暗和陰影悄無聲息地擋住身後的光明還有那些人的眼光時,葉子卻陡然間有了一種輕鬆的感覺。


    她竟是從心裏好像是鬆了一口氣般。


    這感覺讓她自己都嚇了一跳,然後她很快地就感覺到一股罪惡感,暗地裏咬了咬牙,罵了自己一句。


    “你怎麽了?”一個聲音突然從前方傳來,是那位黑袍祭司在黑暗的角落裏低沉的聲音,聽起來他依然還有些疲倦,不過似乎察覺到了什麽。他的目光透過了黑暗,落在葉子的身上,似乎有些微微閃爍的光芒。


    葉子嚇了一跳,連忙低頭道:“我沒事。”


    “沒事就好。”陸塵淡淡地說了一句,然後就閉上了眼睛,看起來似乎並沒有追究的意思,又或許他對這些蠻人的心情根本毫無興趣。


    原本還有幾分緊張的葉子反而怔了一下,片刻後總算明白過來,自己的這個新主人似乎是懶得跟自己說話了。她有些尷尬,又有些局促,轉頭看了看周圍後,欲言又止,似乎想站起來往牆角邊靠去。


    陸塵忽然又說道:“你睡這裏。”


    葉子看了他一眼,發現陸塵指的地方是在離他最遠的一道牆邊,她鬆了一口氣,但很快又想起了來之前那些父老鄉親所托付的重任。


    那些殷切的目光,那麽多人的生死希望,好像都全靠自己一個人了啊…哪怕那可能是要讓自己沉淪到那可怕的地獄,去窺探這個人間最可怕的人。


    葉子覺得身子有些冷,但還是咬了咬牙,在心底的最深處為自己悄悄哭了一聲,然後擠出了一絲笑容,慢慢地靠近了那個黑袍祭司。


    “大人…您需要我服侍你嗎?”


    原本已經閉上雙眼休息的陸塵,微微皺眉,再次睜開了眼睛,發現正在走近的葉子身子有些微微顫抖著,但看起來好像還是鼓足了勇氣,慢慢伸手去解開自己的衣服。


    陸塵默然,過了片刻後,他開口說道:“別笑了,我覺得你笑得很難看啊。”


    第三百二十八章 流星


    葉子的手頓時僵在自己的胸前,然後又羞又氣地看著這個黑袍祭司。


    不過,陸塵顯然並沒有搭理她的意思,隻是揮了揮手,道:“你到那邊睡去,別來打擾我。”


    “…是。”葉子低聲答應了一句,不知為何,她心裏突然一下子輕鬆了下來,原本還有一些的氣惱此刻也不翼而飛,甚至連她看向陸塵的時候,都覺得這位黑袍祭司似乎也並不是自己想象中的那麽可怕和令人厭惡了。


    不過記憶迅速地從她腦海中浮了起來,那一天在曾經舊有的部族營地中,有不少她從小就認識的族人就死在這個黑袍祭司的手下,死在那可怕的黑火之中。


    那痛苦的嘶嚎直到此刻還在提醒著她,讓葉子頓時對自己剛剛的軟弱覺得很是羞愧。


    她低著頭走回到屬於自己的那個牆邊角落裏,意外的發現,那裏居然擺放著兩三張獸皮褥子。她怔了一下後,回頭看了一眼,卻隻見陸塵的身影已經與那邊的黑暗融為一體,似乎成為了那片陰影的一部分,讓人看不真切。


    她凝視了那邊片刻,然後咬咬牙,卻是輕輕將這幾張獸皮挪開到一旁,然後靠著牆壁躺了下去。


    地下和牆壁都很冷,而不遠處的獸皮褥子看起來卻給人異常溫暖的感覺,葉子的身子微微顫抖了一下,但最後還是就這樣閉上了眼睛。


    這一天她看到聽到了太多的事,也受了不小的刺激和驚嚇,一開始還覺得自己十分清醒無法入睡,誰知才躺了一會就眼皮打架,不知不覺就進入了夢鄉。


    …


    火岩那天帶著怒氣衝衝而來的情景被許多人看在眼中,有人驚詫,有人竊喜,但到了最後,火岩獨自進入那間石屋呆了很久後再出來時,卻是一言不發地帶著手下離開了,這也讓許多本來心懷忐忑,又或是想看好戲的人錯愕不已。


    隨後的日子裏,隨著部族營地裏的變化和各種情況的發生,陸塵這個黑袍祭司所做的事開始被所有人知曉,頓時震動了整個黑火部族。在火岩從陸塵那離開的第三天後,黑火部族的族長火虎找到了他。


    父子二人嚴肅而認真地聊了一次,同時與會的還有六位平素裏在部族中德高望重的長者元老,是火岩平時遇見都要行禮叫人的長輩。


    在這次談話中,火虎直截了當地對自己這個兒子表達了對陸塵的不信任,同時十分嚴厲地警告了他,自古以來從未有外人擔當過黑火部族祭司的例子,而陸塵在成為祭司後的所作所為,與部族曆史上所有偉大的祭司的行為規範都格格不入。


    此人非我族類,必有異心!


    他絕不是火神的使者,他是惡魔的爪牙!


    若再不除掉這個黑袍祭司,那麽,我們黑火部族就會滅亡在這個可怕的人類手中了!


    與會的其他六位老人長者紛紛附和,或嚴肅或婉轉地勸說著火岩,讓他不要再糊塗下去,要早日醒悟。


    大家都說,我們黑火部族在這片荒原上生活了幾千年了,遵從祖先的規矩,一直都活得好好的,根本不需要什麽改變!那個黑袍祭司倒行逆施、胡作非為,甚至還將黑火部族的巫術施放在那些俘虜身上,如此惡劣行為,隻怕不久就會惹來火神大怒降下神罰都說不定。


    到時候,你我豈非都是部族的罪人?


    說到最後的時候,火虎站在兒子的麵前,蒼老的臉龐似乎因為激動而顯得有些扭曲,情之所至處,更是一把抓住火岩的手臂,嘶聲道:“我老了,兒子!族長這個位置遲早都是你的,隻要你將那人類殺掉,我就立刻退位,將這族長寶座讓給你!”


    從頭到尾,一直異乎尋常、沉默的火岩直到這個時候才動容站起,但莫名的是,他的臉上並沒有露出火虎和其他一眾長老們想要看到的那種激動與幡然醒悟的神情。


    這個身材魁梧,正當壯年,正是全盛時期的蠻人,他雄壯威武又有著普通男人所沒有的雄心壯誌和縝密心思,他看得比他們都更遠些,他站得比他們都更高些,然後偶爾回頭時,火岩就發現,原來自己的身邊已經沒有同伴了。


    他的眼底深處有幾分痛苦和失望,但神情間還是平靜,他從這幾位部族裏輩分最大的長者前站了起來,當著他父親火虎的麵,道:“這些事,你們以後還是別管了。”


    說完,他無視著周圍那一道道驚愕而憤怒的目光,轉身走了出去,隻留下一屋子憤怒的老人和那令人窒息的緊張氣氛。


    …


    陸塵是在第二天中午從火岩本人口中知道這件事的,當火岩過來找他的時候,陸塵正好將那二十個強壯的神木戰士訓練完畢,讓他們先行回去了。


    所謂的訓練,當然並不是陸塵會去教這些蠻人戰士如何殺人,如何使用兵器,而是讓這些人去熟悉當他施法後進入魔化的狀態,並在這種情況下如何更好的…嗯,好吧,其實還是如何更好的殺人!


    除此之外,陸塵也對所有神木戰士說了,在施放魔化巫術的時候,他也在所有人的身上種下了世上最惡毒的魔咒,如果誰膽敢背叛,那就會在可怕的熊熊黑焰中被活活燒死,死後就連魂魄都無法逃脫,也就更談不上能回歸先祖和神明的懷抱。


    但隻要你們所有人聽從我的命令,為我盡忠效死,隻要立下大功,也能解除這個詛咒。同時,從即日起,所有的這批神木戰士就稱為“黑火衛士”,隻聽從黑袍祭司一個人的命令。


    這一番話當然很快傳遍了整個黑火部族,然後在再一次引起巨大騷動的同時,也成為了黑火部族長老們越發仇視陸塵的證據。


    當那天傍晚,夕陽落山時分,火岩與他坐在石屋中時,這個蠻人看上去已經有些失落的樣子。陸塵看著他,道:“怎麽了,你這是有點承受不起了嗎?”


    火岩擺擺手,閉著眼睛靠在牆上,過了片刻後說道:“我沒想到父親和其他那些長老們都是如此目光短淺,一點都看不出我為何要一力推進此事。”


    陸塵歎了口氣,走到他身邊也坐了下來,道:“你錯了啊。”


    火岩睜開眼睛看了他一眼,道:“怎麽說?”


    陸塵道:“你能看到諸多遠見,能做出那些膽大包天的事,那是因為你才是個獨一無二、與眾不同的蠻人啊。在荒原上這麽多部族裏,能像你這樣的蠻人有幾個,普通部族中一個都找不到的。他們不明白你,或許才是正常的吧?”


    火岩苦笑了一下,輕聲道:“我也隻是一心想恢複先祖部族時的強盛榮光罷了,當不起你這種稱讚。”說著他頓了一下,又皺了一下眉頭,道:“對了,你對那二十個人的黑火衛士,在做事時能不能動靜小點,你也知道現在是什麽情況了,這天天魔化來魔化去的,在他們眼裏看起來就跟用刀紮心一樣。”


    陸塵聳聳肩,道:“沒辦法啊,時間太緊了。”


    火岩怔了一下,道:“怎麽說?”


    陸塵淡淡地道:“再過三天,雷蜥、鬼狐、山靈,這三個部族,你自己挑一個吧。”


    火岩大吃一驚,猛地站了起來,道:“什麽,這才多久,你又要…”


    “打戰!”陸塵平靜又堅定不容置疑般地說道,“荒原這麽大,部族那麽多,我們可沒時間浪費。而且連你也想不到我們會這麽快再度發起戰爭,那麽,那三個部族,也肯定想不到。”


    火岩一時間不知該說什麽才好,過了半晌才道:“有時候我都覺得,天下間都隻說我們蠻人最是好戰,但跟你比起來,真是差了十萬八千裏。”


    陸塵冷笑了一下,轉過身,向黑暗深處走去,同時口中道:“別裝了,反正說來說去也不過就是鮮血人命而已,在荒原這裏,勝利者就是一切,這話可是你對我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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