峽穀絕徑十分狹小,行走時為了安全,必須將整個人身都貼在絕壁之上,而身前咫尺間就是無底深淵,這種感覺實在是讓人緊張恐懼。若是常人到了這種境地,隻怕沒走多遠就會承受不住這種壓力,手腳發抖,最後控製不住身軀,隻至墜入深淵了。


    不過,陸塵當然不是普通人,甚至於就算是與普通的修士相比,他的神誌都更加冷靜堅韌得多,大概也是因為他曾經看過太多生死的緣故吧。


    他隻是背貼絕壁,然後一步一步開始向前挪動腳步。在這個過程中,他的臉色冷靜而淡漠,似乎沒有任何的表情,包括目光掃過身前那片黑暗深淵時,似乎也沒有一絲波動,好像與平日裏走在平地上沒有區別一樣。


    他就這樣緩緩地走著,很快就走出了十多丈,不過在偶爾回頭的時候,他卻是怔了一下,隻見阿土還是站在原地沒動,並沒有跟他一起走上這條狹窄的小路。


    陸塵停下了腳步,對著後頭喊道:“怎麽了,害怕嗎?”


    阿土看了一眼峽穀下方的無底深縫,似乎還是沒什麽反應。


    陸塵想了想,又背靠絕壁這樣走了回去,重新跳到阿土的身邊,道:“兩個法子,一個是,我帶著你走,另一個則是,要不你藏在樹洞裏,我帶你過去。”


    阿土的腦袋歪了歪,似乎有些疑惑而茫然地看著陸塵。


    陸塵笑了一下,伸手去摸阿土的頭,道:“沒關係的,這種地勢確實太危險也太難走,別說是你了,就算是我,也不得不…”


    話音未落,卻隻見阿土忽然抬起一隻前腳撥開了陸塵的手,然後對著他“汪”地叫了一聲,看起來有些鄙視的樣子。


    陸塵愕然收回手,剛要說話時,卻隻見這隻大黑狗忽然一躍而起,然後跳上了那條絕壁小徑,也不看那路徑狹小,居然就那樣健步如飛,輕輕鬆鬆地往前跑著,半點也不畏懼旁邊危險,偏偏走得穩當無比如履平地,竟似不比在外頭山地上跑得慢幾分,轉眼間就跑出了老遠。


    過了一會兒後,在遠處的阿土停了下來,轉過身對著兀自站在絕徑邊有些發怔的陸塵,得意洋洋地吠叫了兩聲。


    “他媽的!”


    一向冷靜的陸塵突然罵了一句,怒道:“蠢狗,原來你是嫌我走得慢啊!”


    第三百六十二章 黑暗之潮


    有的時候,陸塵會覺得自己養的這隻黑狗簡直不是狗,而是其他種類的動物,他從來沒見過一隻能在這種危險無比的懸崖峭壁上上躥下跳如履平地的狗,哪怕那小路異常狹窄,哪怕絕壁十分危險,還時不時有堅硬的石棱突兀而出。


    阿土對這一切艱難困苦似乎毫不在意,相反的,它在行走自如的狀況下似乎還樂在其中,許多看似凶險、半步踏錯都可能墜入無底深淵的地方,這隻黑狗看也不看就跨過跳將過去。


    有的時候,它甚至還抓住堅硬的石棱蕩了過去,讓人看得無比心驚肉跳,驚險處,恨不得為它捏一把冷汗,而這隻大黑狗則一副全然不在意的樣子,反而時不時地回過頭來看著後麵一步步緊貼絕壁、沉穩向前的陸塵,不住地吠叫幾聲,後來幹脆停了下來等著,一雙大大的狗眼中看起來有些鄙視。


    陸塵慢慢地走了過來,瞪了這隻狗一眼,道:“看什麽看!沒見過人走路嗎?”


    阿土咧了咧嘴,站起身搖搖尾巴繼續往前走去,不過它的動作就比陸塵輕快多了,三兩下又跑出好遠。


    看著那身軀碩大的黑狗走在這狹窄的絕壁小徑上,顯得格外不協調,眼看著似乎隨時都有墜落的風險,但這隻狗偏偏又平穩得令人發指,到了最後,陸塵也隻能搖頭歎氣,口中咕噥了一句道:“這貨到底是狗還是猴子啊…”


    阿土當然還是一隻狗,雖然這隻狗現如今已經改變了很多。


    陸塵回想起前些年還在昆侖山的時候,似乎在那一段時間裏,阿土曾經被他隨意放養著,整日往昆侖山偌大的山林野地裏亂跑,跋山涉水的本領,莫非是那個時候練出來的?


    隻不過這世上的野狗多了去的,整日生活在野外山野裏的也不少,但除了眼前這一隻,似乎也很難再找到一隻能夠有這種本事的大狗。所以看來看去,大概也隻能用阿土晉階聖獸來解釋了吧。


    不過雖然口中這般抱怨,但陸塵顯然不會因此而生氣,事實上,阿土這種突然顯露出來的本事,倒是讓陸塵省心不少,至少不必考慮將阿土單獨留在那樹洞裏帶過去了。


    大概是因為那樹洞中太過寂寞太過孤獨也太過壓抑,如果陸塵在,還好,但如果陸塵離開去外界一會,等他回來的時候,阿土就會變得極其狂躁,也不知是不是害怕了,所以一來二去的,陸塵也都盡量避免將阿土單獨留在樹洞中。


    …


    這座峽穀並不是一條道通到底的那種直線,而是更像一條扭曲的長蛇般遊走在這座神秘的大雪山中,蜿蜒前行。


    隨著陸塵和阿土的逐漸深入,他們也漸漸看到了這不知沉寂了多少年都從未有外界人族看到的情景。峽穀時而狹窄時而闊大,兩側的絕壁也隨著山勢不停變化著,最窄小的地方,兩側絕壁看起來幾乎貼到了一起,甚至於陸塵隻要一伸手都可以摸到對麵的石壁;但再往前走上一段路,卻又豁然開闊,兩邊山壁一下子拉開數十上百丈,遠遠的,似乎連對麵都看不真切了。


    天空中沒有飛雪,但也沒有飛鳥禽類從峽穀上空飛過,在終年不息的風雪暫時停止後,這裏就再也沒有任何其他聲音了。


    一切都安靜得有些可怕,隻有遠處從天空落下的陽光照進了半邊峽穀,為這裏總算添了一絲生氣和溫暖。


    大雪山中眾多的妖獸似乎都對這個峽穀十分厭惡,所以陸塵走了很久也沒看到有任何的妖獸出現在這裏。這讓他心中有些疑惑,因為按照當日火岩的說法,這裏曾經出現過一隻巨狼妖獸。


    他一個人就這樣安靜地走在這實際上凶險無比的峽穀中,除了阿土外,就再也沒有任何的活物了。


    在這種地方走得久了,很容易讓人有一種被整個世界遺忘的感覺。


    但,陸塵就這樣,在沉默中走了一天。


    天快黑的時候,陸塵總算在這條險峻的絕壁小徑上找到了一個稍微寬敞一點的地方,其實也就是個三四尺寬的小平台,石麵稍微向外突出了一點,卻也就算是這路上難得的休息地方了。


    陸塵往前方看了看,隻見視線所及處,那條絕壁小徑仍然還是蜿蜒向前延伸著,完全看不見盡頭,隻是在幾處盤旋扭曲後便又拐到了視線看不清的地方。


    同樣的,他此刻所身處的這個神秘峽穀,哪怕他在其中已經走了整整一天,卻仍然還是彎彎曲曲地向前延伸著,仿佛永無止境。


    陸塵對著前方吹了聲口哨,在前頭的阿土聽見了,回頭看了一眼,然後就挨著石壁走了回來。


    陸塵摸了摸它的頭,道:“天快黑了,我們就在這裏休息一個晚上。”


    峽穀中的絕壁小徑乃是天險,白天行走都是極凶險的事,更不用說晚上一片漆黑了,那真是隨時都有可能一步踏錯就墜入深淵。哪怕是陸塵這樣膽大的人,也不敢冒這個風險。


    阿土挨著他趴了下來,這個小石台不算很大,他們兩個一起呆在這裏,頓時就顯得有些擁擠。陸塵就幹脆背靠著石壁坐著,然後讓阿土趴在自己大腿上,這樣既節省了地方,身上被阿土蓋著倒也像是多了一床溫暖厚實的棉被,很是暖和了。


    當天黑下來以後,陸塵抱著阿土,一時也覺得心裏有些溫暖,微微笑著,然後閉上了眼睛。


    相比起沉靜的陸塵,阿土就有些不太安分,一隻碩大的狗頭老是左右扭動張望著,不過好在它大概也知道這種地方不是能任意撒野的,所以大部分時候也算是老實。


    就這樣,一人一狗安靜地在這個峽穀中呆著,直到天邊最後的一點光亮也消失在峽穀上方時,黑暗便突如其來一般,如潮水般瞬間淹沒了所有。


    …


    夜裏仍然還是沒有風雪,但開始漸漸變冷起來。


    左右前後,再沒有一絲光亮,有一種孤獨而冷清的感覺,黑暗甚至給人一種錯覺,那深淵就在他們身邊觸手可及處,隻要稍微一個翻身,就會跌落下方。


    上下皆空,孤懸絕壁。


    仿佛整個世界此刻就隻剩下了他們。


    阿土的身子在黑暗中突然動了一下,然後轉過頭來,向陸塵看了一眼。陸塵的雙手仍然還抱在它的身上,在黑暗中,他看到了阿土的眼睛。


    那一雙帶著幾分幽幽綠色的目光,瞳孔中仿佛有一抹火焰正在搖曳著,卻又仿佛一麵奇異的鏡子,倒映出一個模糊的影子。


    陸塵凝視著這雙奇異的眼眸,盯著那目光深處的倒影,看著它與火焰一起扭動,始終沉默不語。


    如此又過了片刻,忽然,阿土雙眼中的綠光陡然大盛,似乎突然想要跳起。


    陸塵吃了一驚,連忙雙手用力,一把拖住阿土的身子。


    在這個並不大又上下懸空的石台上,可是容不得太大的動作,阿土被他這麽一扯,似乎也想到了此刻的處境,身子便安靜了下來。


    但是它的情緒,卻並沒有隨著強行壓抑下來的身子一樣平複下來,相反的,它似乎越發躁動了,從它的口中開始發出低沉的怒吼聲,尖利的牙齒開始磨動,咯咯作響,如利刃交擊一般。


    陸塵抱緊了它的身子,眼中的瞳孔微微收縮了一下,把阿土的頭輕輕按向自己的胸膛。


    阿土好像明白了他的意思,終於稍微平靜了些,但陸塵仍然可以感覺到,這隻黑狼的身體似乎在微微顫抖。


    “怎麽了?”他壓低了聲音,輕聲問道。


    阿土轉過頭,對著下方低聲叫了一聲。


    陸塵深深看了它一眼,深吸了一口氣,低聲道:“下麵有東西?”


    阿土沒有任何反應,也沒有出聲,隻是從手臂上傳來的感覺,仿佛這隻大狗的心跳與血流,都是那麽的快。


    陸塵輕輕呼出了一口氣,對著阿土先是點了點頭,然後他歪了一下身子,慢慢的、慢慢的開始傾斜身子,一點一點的完全沒有任何聲息的,把頭往旁邊探出去,向著這座石台的下方,那座黑暗而無底的黑色地縫看去。


    石台之下,黑暗如海。


    而此刻,已有波瀾。


    黑暗如潮,一波一波,一浪一浪,翻湧著,拍打著,似乎有什麽奇異的東西正在下方扭動、盤旋、掙紮著,在黑暗中無聲呼嘯著,一點一點,向著上方湧來。


    第三百六十三章 抓痕


    夜色太深太濃,完全看不清下方那片黑暗中到底是什麽東西,隻是從身下那片空間裏傳過來的氣息卻是異常的磅礴壯大,讓陸塵油然而生出一種自己微小如螻蟻般的錯覺。


    在那一瞬間,陸塵腦海中瞬間掠過了無數念頭,也想到了傳說中讓這座大雪山成為人間禁地的最重要原因,就是除了這山中嚴酷冰寒的風雪外,還有那些強大到無法想象的神秘妖獸。


    在傳說中,這些最強大的妖獸都是洪荒異種,隱藏在大雪山中的隱秘角落,它們的實力異常強大,哪怕與人族中的化神真君相比都不弱下風,甚至有可能還猶有過之。


    陸塵不知道自己此刻身下峽穀裏是不是這樣一種可怕的巨獸,但是從感覺上來說,他覺得很可能是,因為如此恐怖的氣息與龐大的氣勢可以說是他生平僅見的。


    此時此刻,似乎整座峽穀都在顫栗震動,陸塵清晰地感覺到自己背後的石壁也在不停顫抖著。


    有那麽一刻,他幾乎下意識地想要抱著阿土直接先遁回那個種子中的神秘樹洞裏躲避,但是在這個念頭在他腦海中一掠而過的時候,他又很快硬生生地將其壓了下去。


    這個地方太危險了!


    他們所置身的這個小石台看起來如此脆弱狹小,陸塵完全沒把握在躲進那個樹洞避難後預料接下來孤零零的一顆種子會發生什麽。


    也許,那即將出來的恐怖妖獸並不會在意這微小的東西,但是在一片混亂中,這顆種子卻有很大的可能掉進地下的無底深淵。


    到了那個時候,或許才是真正可怕的地方,陸塵也絲毫都不想去查看那黑暗的地底深處究竟有著什麽詭異的所在。所以在那電光火石的關頭,他終究還是壓下了所有的恐懼和衝動,以常人難以想象的定力抱著阿土,緊緊地貼在冰冷的石壁上,睜大了眼睛,望著眼前這個黑暗的世界。


    黑暗翻滾如潮,可怕的嘶吼聲從遠及近,令人戰栗,群山開始顫抖起來,緊接著,隆隆之聲如雷,從地底深處傳來,轟轟作響,仿佛有什麽東西從地下深處,一步一步爬了上來。


    每一步,仿佛都跨越了一大片石壁,讓黑暗更濃鬱,讓黑潮更洶湧。


    阿土的身子開始顫抖起來,仿佛是發自本能的恐懼,陸塵甚至能感覺到它身軀上的肌肉都在扭曲顫動,血流加快,甚至有種下一刻它就要一躍而起然後狂奔逃命的感覺。


    但是,在這樣漆黑的深夜裏,又有哪個神秘可怕的恐怖妖獸在附近,此刻貿然逃跑幾乎就等同於找死。所以,陸塵猛地一用力,將阿土的腦袋抓住,緊緊抱在自己的懷中,然後俯低身子,用自己的胸膛蓋在它的頭頂上。


    在黑暗中看去,他好像就是一個父親一般,用自己的身軀為孩子遮擋住所有的危險,將所有的黑暗都擋在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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