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土眼看就要狂暴發瘋的身軀,突然間震動了一下,也許是它感覺到了陸塵胸膛的溫暖,或許是它聽到了這個男人胸口的心跳,又或者是它被那懷抱所安慰。


    阿土它安靜了下來,不再做任何的動作,就這樣沉默地依偎在陸塵的懷中。


    夜色蒼茫黑暗且冰冷,黑潮狂舞,黑影欲狂,在那陰影之中的角落裏,如螻蟻般微小的兩個影子,仍然還在堅持著,沉默地忍耐著。


    …


    當黑暗沸騰到了極處,當山峰搖動劇烈不已,一股無法言喻的氣息猛然從地下衝出,陸塵極近目力望去,卻無論如何也看不清楚,一切都被黑暗所遮蓋,但是黑暗本身卻仿佛都連成了一片,從他身邊不遠處的那條地縫中緩緩升起。


    那感覺,就好像隻要陸塵伸出手,也許就能觸摸到那黑暗中的怪獸,他們的距離如此之近,就好像生與死隻在一線之間。


    陸塵抱著阿土,緊咬牙關,始終一動不動,而那黑暗中的恐怖怪獸似乎也並沒有察覺到這峽穀絕壁上多了兩個渺小的生物,又或者對它來說,那兩個東西與真正的螻蟻並沒有太大的區別。


    那片龐大的黑影在夜色中幾乎看不清邊界,陸塵分不清這怪物到底有多麽巨大,又或許是黑暗本身更增添了人的恐懼,讓人在無可抑製的想象中將那怪物幻想得更加可怕。但是他能感覺到,這怪物離開了地縫,不停地往上方爬去,然後離開了峽穀。


    當那一團無邊無際的黑暗湧到這座神秘峽穀的上方時,一陣可怕的長嘯聲從山巔傳來,聲震四野,群山震動。


    絕壁上大大小小的石塊紛紛墜落,陸塵忍受著被石頭砸到的痛苦,一邊盡力保持著平衡,一邊忽然口中咕噥著罵了一句,但到底是在罵什麽,卻沒有人能聽清了。


    那不知名的地底怪物在黑夜中出現,當然不可能就是站在山頂上幹嚎幾聲,很快的,陸塵就感覺到那股氣息開始遠去,與此同時,更遠處的山脈裏有了陣陣難以形容的怪異聲響,似搏鬥,似嚎叫,似呼喊,又像是絕望的悲鳴。


    “是去找吃的了麽?”陸塵的腦海裏第一反應是這個念頭,不過這冰天雪地的大雪山裏,能有的食物或許隻有那些同樣強大且凶狠的妖獸?


    陸塵倒吸了一口涼氣,然後還是靜坐在原地。


    黑暗的夜晚似乎格外淒涼和漫長,他並不知道自己到底等了多久,但在黑夜裏的某一個時刻,突然間,那股恐怖而強大的氣息再度歸來,瞬間,同樣的地動山搖黑暗如沸的情景再次上演了一遍。


    阿土又有些激動起來,但在陸塵的安撫下還是忍耐住了,然後陸塵就這樣看著那龐大的黑影在黑暗中緩緩回到了絕壁下方的無底深淵裏,直到一切平靜下來。


    夜色冷清,伸手不見五指,黑暗中仿佛一切都沒發生過一樣。


    但是,有一種不一樣的氣息還留在這裏,陸塵能感覺到。


    那是隨風飄來的、淡淡的血腥味道。


    …


    阿土不知道什麽時候睡著了,趴在陸塵的腿上睡得很香。但陸塵一直都沒有睡,他的眼睛始終睜開著,看著眼前的黑暗…


    直到天亮。


    太陽升起時,第一縷落下的光驅散了這裏的黑暗,也讓陸塵再一次看見了這座峽穀。


    峽穀中一片安靜,看起來和昨天似乎完全一樣,安靜得就像是完全沒有任何生靈存在這裏一樣。


    陸塵輕輕歎了口氣,然後拍了拍阿土的腦袋,將這隻大黑狗從夢中叫醒。


    阿土睡眼朦朧地醒來,先是向左右張望了一下,然後又抬頭看了看天空,怔了半晌後,突然高興的叫了起來,然後一躍而起,搖著尾巴就向前路跑去,跑了一段,還回頭對陸塵叫了起來,像是催促一般。


    陸塵笑著也站了起來,長舒了一口氣,然後活動了一下身子後,也繼續向前走去。


    他們往前走了約莫十幾二十丈遠的距離,突然,阿土停下了腳步,不叫也不走,就是抬頭望著前方高處的山峰絕壁。陸塵走到它的背後,略感詫異,也抬頭看去,然後身子也是震動了一下。


    在那高聳的峽穀絕壁上,在那難得一見的太陽陽光照耀下,石壁高處赫然有數道巨大的抓痕,如利刃般直接切開了堅硬無比的石壁;而在更高的地方,山峰絕頂之處,卻是有一大團觸目驚心的血漬,有的地方幹涸了,卻還有更多的鮮血,正一點一點地從那山峰石壁上滴落流淌下來,如一道血之瀑布,如此驚心動魄地展現在他們的眼前。


    空氣中的血腥氣,突然間變得濃烈無比。


    第三百六十四章 對峙


    陸塵和阿土都盯著那一大片山峰上的血漬看了很久,隨後,陸塵收回目光,用手輕輕拍了拍阿土的頭,然後隻低聲說道:“走吧。”


    阿土回頭看了他一眼,然後一聲不吭地繼續向前走去,雖然峽穀已然平靜,雖然他們兩個走得也還是安穩,但氣氛卻隱隱顯得比剛才更加低沉和壓抑了。


    相比之下,陸塵似乎還更沉著些,麵色淡定從容,而阿土則是沒了昨天那種剛開始的歡快勁。


    他們繼續沿著這條絕壁小徑往前走著,而這道峽穀也在他們麵前不停地延伸,彎彎曲曲看起來竟仍然還是一副沒有盡頭的樣子。


    這峽穀的長度有些出乎陸塵的意料之外,在又走了半天還是看不見那盼望的出口後,陸塵的臉色也開始變得有些陰沉起來。


    在那顆種子中的神秘樹洞裏,他已經存放了充足的食物清水,完全可以支撐他和阿土兩個活上很久,所以對食物的事他並不擔心。但眼下最令人擔憂頭疼的是另一件事,那就是從他開始進入峽穀那時候算起,到現在已經過了一天半時間了。


    而一年中大雪山這裏隻有三天的晴朗日子,也就是說,再過一半天,那異常狂暴的暴風雪就會再度淹沒這裏。陸塵依然清楚地記得那天自己剛到峽穀外頭時所看到的風雪漫天的情景,要想在那種情形下走過這條絕壁小徑,實在是太難太險了。


    然而更加棘手的是,他現在已經往前走了這麽遠,再退回去也幾乎沒有可能,所謂進退維穀,大概就是這種情形吧。


    阿土不知道會不會想到這麽多,或許它是想不到的吧,不過從剛才開始,它就時不時地回頭看著陸塵,眼中有疑惑憂慮之色,大抵也是想看看陸塵有沒有退回去的意思了。


    陸塵看懂了阿土的意思,但在片刻的沉吟思考過後,他很快就做出了決定。


    “走吧,阿土。”他朝峽穀前方指了一下。


    阿土盯著他看了片刻,然後突然間像是放下了心頭大石一般,不再猶豫徘徊,看起來甚至連最初的壓力都不翼而飛了,它又恢複了原先的輕鬆,開始往前方跑去。


    跑一段,回頭叫喚兩聲,看起來像是在嫌棄催促陸塵太慢,陸塵忍不住也是笑了起來。


    繼續往前走著,這座神秘峽穀中各種奇異的景色也逐漸顯露在他們眼前,各種各樣的奇峰怪石,險峻突兀,絕壁如劍,亦如鏡子,白色積雪點綴其中,也是世間難得一見的奇景。


    不過隨著他們的深入,陸塵很快地又一次看到了在峽穀兩側的山壁上,開始出現了更多之前見過的那種抓痕。看起來就像是有某種未知的巨獸曾在這裏攀爬過,而每隔一段距離,他都能隱約地看到一點已經幹涸的血漬殘痕。


    他往下方那黑暗且看不清的地縫深淵望了一眼,皺了皺眉,然後繼續向前走去。


    這一天,就在這走走停停中,在仍然看不到峽穀出口,卻有那些巨大抓痕時刻提醒著他們可怕凶險無處不在中,慢慢過去了。


    天色又漸漸暗了下來。


    …


    在傍晚到來之前,陸塵和阿土總算是又找到了一處勉強可以棲身休息的地方,和昨晚呆的那個石台差不多,也是個稍微寬敞些的台子,不過比昨天更好的是,這裏的石壁大概是年月深久剝落了一些,形成了一處向內凹進去的縫隙,大約有一人多寬,勉強可以當做一個小山洞了。


    在見到這個地方並看著天色不早後,哪怕還沒有到黃昏,但陸塵很快就決定在這裏停留休息了。走在這種未知的地方就是有這種莫名的沉重壓力,對前頭一無所知,隻能走一步看一步。


    雖然陸塵在大多數時候都表現得十分從容鎮定,但從昨天開始到現在,他等於是整整兩天時間都行走在這條危險至極的絕壁小徑上,背貼石壁,腳下就是無底深淵,時時刻刻都有生命危險,而哪怕是昨天晚上休息時,也有那神秘可怕的怪獸出沒。他也是一整晚沒睡,睜眼到天亮。


    這麽長時間神經緊繃著,哪怕他素來心誌堅韌,又有道行在身,但仍然還是感覺到了一股深重的疲憊。所以在選定了休息地方後,他招呼了一聲阿土,便蜷縮到那半個小山洞裏。


    說是半個小山洞,是因為石壁隻是稍微凹進去一些,最多也就是身子靠在裏麵,手腳卻還都大半在外。不過饒是如此,這種地形也還是讓陸塵感覺有些欣慰了。


    阿土跑了過來,有些好奇地看了看他,然後便向左右張望著,最後目光又看到對麵的石壁上。


    那裏正好有一道巨大的抓痕,從山峰絕壁上劈了下來,展露在他們的眼前,大概也就是十幾丈外的地方。


    阿土看了一會,然後縮了縮身子,像昨天一樣,再一次趴在了陸塵身旁,陸塵笑了一下,將阿土抱著,然後一人一狗沉默著看著這天空慢慢暗了下來。


    天黑了,夜晚再一次來臨。


    …


    有的時候,人總會突然感覺到一種渺小,會莫名地察覺生命的脆弱,還有這世界如此廣闊,天地造化如此神奇。這種感覺總是會追隨著人的一生,總會在某個夜深人靜的孤單時刻,又或者是你獨自仰望蒼茫的天穹時會冒出來。


    陸塵就在黑暗中,靜靜地看著黑暗的天幕。


    那一刻,他忽然又想起了很早以前的許多事。


    在他年輕的時候,也曾經那般執著地堅信著一股信念,並為此不惜出生入死,那股信念是他在最艱難險惡的日子中活下來的唯一憑仗,直到今天,他也沒有動搖過多少。


    但有很多很多的事,他曾經也刻骨銘心,曾經痛徹心扉,曾經以為會永誌不忘,可是在這個夜晚他忽然想起來的時候,卻發現…他已經許久沒想起了。


    時間便如潮水,總是在無聲無息中一遍一遍地衝刷著他的記憶,將那些痛苦衝淡,將那些往事也模糊。


    原來情感終究是會變淡,不管是仇恨,又或是愛意,在漫長的時間過後,會不會隻留下一個淡漠的影子?


    陸塵靜靜地仰望著黑暗的天空,在腦海中記憶裏,凝視著往日的那些人影。


    然後有呼嘯聲,在黑暗的深淵裏回響起來,黑暗的怒潮再次澎湃。


    阿土的身子顫抖了一下,向他靠得更緊了些,陸塵將它的身子摟住,和昨天一樣,俯低身子為它遮擋黑暗。


    阿土安靜了下來。


    黑暗呼嘯而上。


    夜色裏那龐大而可怕的黑影再次出現,狂暴地撕扯著這黑色的夜晚與山峰,當它越過山巔,對著夜空咆哮怒吼的時候,大地仿佛也因此而顫抖。


    盡管有了昨晚的經驗,但陸塵還是身不由己地為這股異常強大的氣息所震懾,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


    那黑影也許就是這黑夜的王者,睥睨四方,在咆哮過後,它或許就要轉身去覓食,但也就是在這個時候,突然之間,群山寂靜,一切聲息陡然歸於沉寂。


    那黑影似乎也停了下來,霍然回身,望向遠處。


    陸塵似有所感,抬頭望去,那一刻,他的心跳突然猛然增快。


    隻見,漆黑的夜色裏,在那個可怕黑影的對麵,隔著這黑暗的峽穀和深淵,對麵的山頭上緩緩現出了另一個龐大的身軀陰影。


    陸塵看不清那輪廓外貌,隻能望見那黑暗中亮起的兩隻巨眼,碧綠而深邃,帶著一股難以形容的死亡氣息。


    那是殘暴的、凶狠的、要撕碎一切、吞噬一切的眼神,哪怕是在看到那黑暗王者的巨獸時,也是如此。


    在他懷中的阿土,突然身子震動了一下,然後抬起頭來,往山峰之上的陰影看了一眼。


    第三百六十五章 最後機會


    陸塵感覺到了在自己懷中阿土的異動,正想低頭去看它怎麽了,誰知也就是在這個時候,在他們上方那黑暗的夜色中,那兩隻本體都隱匿在黑暗裏的恐怖妖獸突然間同時發出了一聲震耳欲聾的怒吼聲。


    那聲音猶如雷霆,轟然炸響,哪怕隔了一段距離,陸塵也仍然是覺得自己的耳朵裏一陣轟鳴,甚至是嗡嗡作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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