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前頭後頭的人們的目光,都落在那一男一女兩個人的身上,等待著他們的決定。


    血鶯沒有開口,陸塵也沒有說話,看起來他們好像都有些事不關己的樣子,讓這種有些尷尬的沉默持續了一會,也無形中突然令這屋子裏的氣氛莫名地有些緊張起來。


    在過去的時候,在這般情況下毫無疑問的隻會有一個可以做最後決定的人,大家沒有異議,那個應該說話的人也不會退縮,浮雲司本來也就是個雷厲風行行事果決的堂口。隻是現在的情況已經改變了,這種變化是好是壞?


    肯定是好的,就算有一點壞處也沒人會說,因為這是那位高高在上的真君大人的決定,或許還有些有心人想得更遠,天瀾真君派遣他唯一的親傳弟子,也是他將來所有基業的繼承人來到浮雲司這邊,雖然表麵上隻是輔助血鶯,但有沒有可能…會是他心中也許是對浮雲司現狀有些不滿呢?


    他老人家心中到底是什麽想法?


    尷尬的僵局仍然還在持續著,那兩位目光依舊平靜地向前望去,似乎都在等待著旁人開口;而相比起他們二人的安靜,周圍的人臉色卻開始有些僵硬起來,彼此對視,眼光擔憂,就連前頭那幾個原本神情冷漠的行刑人也有些愕然地看了過來。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那倒在地上昏迷不醒的範退都無人過問,或者說是,旁邊的人不知該不該去過問,又被這突然而至的僵冷氣氛所懾,一時不敢開口。


    終於,血鶯的頭微微動了一下,然後轉身向陸塵看去,陸塵隨即也動了一下身子,十分禮貌地麵對這位浮雲司中的前輩,甚至連臉上都浮起了一絲微笑。


    “陸師弟,你看接下來該如何處理?”


    陸塵想了想,道:“一切都憑薛堂主做主。”


    血鶯看了他一眼,點了點頭,沉吟片刻後,道:“我看此人應該是把知道的都交待了,再問下去,也問不出什麽來了,所以我意思是暫時將此獠先拘押起來,我們繼續追查魔教妖孽,追捕失蹤不見的鬼長老,你看如何?”


    陸塵道:“甚好。”


    血鶯揮了揮手,旁邊人頓時都是鬆了一口氣,屋子裏的氣氛也是輕鬆了許多。那邊的幾個行刑人向血鶯和陸塵行了一禮,然後七手八腳地將昏死過去的範退抬起,一路走出了這間審訊房。


    接著,血鶯便也帶人向門口走去,準備離開這裏。


    不過,就在她快要走到門邊的時候,忽然聽到身後傳來陸塵的聲音,道:“薛堂主,其實還有件事,這兩天師父他老人家問過我一次,說雖然現如今大局已定,魔教大勢已去,但罪魁禍首鬼長老仍未歸案,未免還是美中不足。他讓我向你問一聲,大概什麽時候能抓到此獠?”


    血鶯的身子猛地頓住,停下了腳步,在她身後的那幾位浮雲司高手麵上也是露出微妙神色,周圍的氣氛重新又變得安靜下來。不過這一次並沒有持續太久,因為血鶯很快就開口回答道:“這事我已經向大人稟告過了,莫非他沒有跟你說麽?”


    陸塵搖搖頭,道:“確實沒說。”


    血鶯道:“我已將所有情況告知大人,他老人家心中有數的。陸師弟,還有事麽?”


    陸塵微笑道:“沒有了,薛堂主慢走。”


    血鶯點點頭,帶著人走了出去。


    屋子裏隻剩下了陸塵和老馬,老馬從角落裏慢悠悠地走了過來,嘴巴撇了一下,又看了看已經空蕩蕩的門口,壓低了聲音對陸塵說道:“這位可是不好惹的主。”


    陸塵麵不改色,道:“我知道。”


    老馬嗤笑一聲,道:“你知道了還去招惹她?”


    陸塵淡淡地道:“你知道她為什麽最近忽然改口叫我陸師弟嗎?”


    老馬怔了一下,皺起眉頭,道:“不會吧?”


    陸塵冷笑一聲,目光深沉,望著那門口方向,過了一會後,道:“走吧,這裏陰氣森森的,也不知道暗地裏有多少冤死鬼遊蕩在這邊。”


    第五百五十九章 眾口鑠金


    走出大牢,陽光重新落在身上的時候,陸塵和老馬都感覺到一陣溫暖的氣息,感覺就像是從陰森的地獄重新走回到充滿生氣的人間。


    老馬感歎了一聲,忽然低聲問道:“你說,真君他老人家知不知道這大牢裏的情形?”


    陸塵看了他一眼,向前走去,老馬跟在他的身邊,在離開那大牢一段距離後,陸塵才開口說道:“你好好的問這個做什麽?”


    老馬聳了聳肩,道:“隨便問問,以前咱們兩個都是在外麵做事的,拚死拚活生死一線的,哪裏知道浮雲司這邊還有這種地方。”


    陸塵沉默了片刻,道:“我以前也是不知道的,差不多也是在最近跟死光頭他上了天龍山收徒後才知道這裏。不過你又不是善男信女,這種地方肯定是會有的,最多也就是手段毒辣些了。”說著他頓了頓,似乎又想到了什麽,猶豫了一下後,道:“你是怕這裏的事傳出去,會壞了他在外頭的聲望?”


    老馬道:“這裏刑訊的人雖然都是魔教妖人,但手段確實也是過於酷烈,真要傳出去的話,對真君大人的威望確實不利。”


    陸塵想了想,道:“我那個光頭師父他到底有沒有來過這裏,又或是,究竟知不知道血鶯這些浮雲司的人在這邊對魔教的人嚴刑逼供,我是不清楚的。以我來看,他應該是不知道,但不是他被蒙騙了,我的意思是說,大概那死光頭根本就不屑知道吧。”


    老馬怔了一下,有些疑惑地問道:“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陸塵淡淡地道:“以我看來,他大概根本不在乎這些人的死活,也懶得往這裏走。對他來說,重要的就是結果,隻要浮雲司將訊問的結果告訴他就好,至於在這問出結果的過程中發生了什麽事,他應該是根本不理會的。”


    他向老馬看了一眼,道:“那些魔教妖人的死活、痛苦,各種生不如死慘不忍睹的情景,在我那個光頭師父的心裏,根本連一點分量都沒有,他不會對這些人有憐憫的,所以他大概也不會在意這些事會不會外傳。”


    老馬默然,過了一會後道:“那這麽說,這麽長久以來,浮雲司大牢裏的這些事一直沒傳出去,都是…”


    “都是血鶯的功勞。”陸塵直截了當地接口說道,“這女人雖然眼下跟我關係微妙,還有些不對付,但這麽多年來,她肯定是死光頭手下最死心塌地的部下。”


    說到此處,他冷笑了一聲,道:“死光頭地位太高,性子更是傲慢到目空一切,這些肮髒的事自然就要由血鶯這些浮雲司的人來幹。也真是難為她了,這麽多年如一日,居然還能忍受死光頭到現在。”


    老馬推了他一把,看了看周圍,哼道:“你少說兩句。”


    陸塵斜著看了他一眼,道:“你會去告密嗎?”


    老馬生氣了,怒道:“你看我像那種人嗎?”


    陸塵道:“現在不像,但是給你一座金山你就全身上下無一處不像那種人了。”


    老馬“呸”了一聲,嗤之以鼻地鄙視他,隨後想了想道:“現在你打算怎麽辦?魔教大勢已去,基本不可能再起了,沒了外敵,我怎麽覺得薛堂主她開始有些針對你的苗頭?”


    陸塵臉色平靜,道:“不用擔心,不管事情如何,隻要我不顧一切抱緊死光頭的大腿,有這座最大的靠山在,自然萬事無憂。”


    老馬呆了一下,忍不住上下打量了他一番,麵上露出古怪神色。


    陸塵問道:“你為何這般看我?”


    老馬道:“我記得以前咱們在清水塘村的時候,你不是這樣啊!當年雖然日子清苦,但是我記得你似乎很有骨氣的,就連真君大人偶爾傳過來的善意,你那時候也不怎麽在乎的,怎麽現在卻…”


    陸塵道:“骨氣能保命嗎?自尊能有地位麽?在這偌大仙城中,多少人盯著想要往上爬,我又裝什麽清高?”


    他笑了一下,目光忽然間有些迷離,但很快又清澈起來,自顧自地苦笑了一下,輕聲道:“其實清高的人也有啊,大家運氣不一樣的,而且我覺得,她大概也是沒這麽多念頭想法的,所謂無欲則剛吧…”


    老馬皺了皺眉,道:“你在說誰?”


    陸塵笑了笑,沒有說話。


    …


    仙城郊外,木原真人親自將蘇青珺送到這裏,眼看大路延伸遠方,他笑了一下,站住了腳步。


    蘇青珺也知道到了分離時候,轉身望著木原真人,輕聲道:“師父,送到這裏已經足夠了,您請回吧。”


    木原真人點點頭,道:“路上小心,回去之後對你爹娘好些,他們隻有你這一個女兒了,善待他們。”


    蘇青珺“嗯”了一聲,道:“弟子明白的。”說完,她目光下意識地向來路的方向掃了一眼,卻隻見路上空曠,偶有幾個行人來往經過,卻都是陌生麵容,沒有她記憶中那個熟悉的身影。


    木原真人將蘇青珺的神情樣子看在眼底,也看到了她眼中那一絲刻意隱藏但還是有些忍不住的失落。他微微搖頭,雖然知道有些話他或許不該多說,但眼前這個女子是他最心愛的弟子,最後還是忍不住暗了口氣,道:“今天除了我,沒有人過來了。”


    蘇青珺是個何等聰明的女子,一下子就聽出木原真人話裏有話,臉頰微紅,道:“師父,你說什麽啊…”


    木原真人道:“青珺,本來有些話為師不該多說的,但看你這樣子…這麽說吧,陸塵那人並非良配,你不要再徒費心思了。”


    蘇青珺怔了一下,大概是沒想到木原真人居然會直接提到陸塵的名字,而且把話說得如此簡單粗暴,一時間都呆住了。


    木原真人皺著眉頭,道:“青珺,你聽師父的,回山之後,好好修煉靜養。以你的天資,日後必定前途無量,實不必與他搞在一起,不然的話,隻會毀了你自己。”


    蘇青珺默然良久,隨後點頭道:“師父,我明白你是為我好,其實我心中也是早已做出決斷,自從他殺了蘇墨之後,我就絕不可能與他再有任何私情了,請師父放心。”


    木原真人笑了笑,麵上露出欣慰之色。


    蘇青珺行禮告辭,轉身踏上了歸鄉的路,隻是望著遠方山巒,在周圍終於空無一人時,她卻是輕輕歎息了一聲,低聲自言自語道:“所有的人呢,父母雙親,師父,甚至朋友,都說你不是一個好人啊。陸塵啊陸塵,你到底是什麽樣的人…”


    第五百六十章 風浪漸起


    星辰殿中,古月真君獨自坐在大殿裏,正仰首眺望著鑿刻在大殿穹頂上的那一片奇異星空圖,麵上神色略顯複雜,目光也微微閃爍著,沉吟不語。


    大殿門口,兩個道童站在大門邊等候著,時不時地會回頭向大殿中看上一眼,但每一次看到的幾乎都是相同的畫麵,他們隨後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眼裏的無奈之意。


    就在這時,腳步聲響了起來,兩個道童轉身看去,隻見星辰殿外一個身著道袍的中年男子大步走了過來。


    兩個道童認得此人,乃是古月真君座下弟子風澤,算是古月真君最親近的弟子之一。


    待風澤走到近處,兩個道童上前見禮,風澤點點頭,低聲道:“幫我通報一下。”


    兩個道童對望一眼,麵露難色,其中站在左邊的那個歲數稍大些的道童道:“師兄,之前師父交待過,不讓人打擾他的。”


    風澤怔了一下,抬頭向大殿中看了一眼,遠遠地看到古月真君那副冥思苦想的樣子,不由得眉頭也是皺了起來,低聲問道:“師父他在裏麵待多久了?”


    右邊的道童說道:“已經有一個多時辰了。”


    風澤一時間也有些猶豫,但過了片刻後似乎在心中掙紮過後,他還是做了決斷,道:“我有急事,一定要跟師父說,事關天律堂的鐵壺真君,拖延不得,你們幫我進去稟告一下吧。”


    兩個道童吃了一驚,隨即麵上都有苦色,但風澤平日裏在星辰殿中地位也是頗高,再加上此刻他神情嚴肅,那兩個道童也不敢怠慢,所以在遲疑之後,那兩個道童還是走進了大殿。


    風澤從背後向他們看去,隻見這兩個道童走得小心翼翼,一路走到古月真君身旁,然後低聲稟告。


    古月真君麵上倒是也沒有露出什麽明顯的生氣模樣,而是在聆聽片刻後轉頭向大門這裏看了一眼,風澤連忙行禮,古月真君麵容不變,沉吟片刻後,對那兩個道童輕輕說了一句。


    兩個道童似乎怔了一下,隨後也不敢多說,很快行禮退了出來。


    風澤早就等得有些急切了,好不容易等到兩個道童出來,打了個招呼,抬腿就往大殿裏麵走。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突然,兩隻手臂一下子攔在他的身前,正是那兩個道童不約而同地伸手攔住了他。


    風澤愕然,吃驚地問道:“你們這是做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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