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兩個道童麵上帶了歉意,但神情卻是堅決,輕聲道:“風澤師兄,請你在這裏再稍等片刻,師父正在參詳星圖,不好分心。”


    風澤呆了一下,一時間有些沒反應過來,過了一會才愕然道:“莫非你們剛才沒跟師父提,我這裏有事關鐵壺真君的要緊事麽?”


    道童歎了口氣,道:“說了啊,風澤師兄,可是師父他就是這麽交待的,你還是再等等吧。”


    風澤無言以對,忍不住再往大殿中看了過去,卻隻見古月真君又恢複到了原來眺望穹頂星圖的模樣,卻是連一點目光往這裏都不掃的。


    風澤啞然,心中也是有些忐忑不安起來,暗地裏回想起這幾日自己行事作為,暗想自己對師父還是和平日裏那樣尊重,好像並沒有開罪師父的地方啊?


    這到底是怎麽了?


    隻是,古月真君既然讓道童傳來了這句話,不管目的何在,也不管這中間是不是有什麽誤會,風澤都不可能再做更多要求,甚至於他現在都不能隨意離開了,因為師父古月真君已經讓他在這裏等著。


    風澤默默地向後退開,向那兩個道童點點頭之後,站在了大殿門口一旁的一根柱子下方,同時眉頭緊鎖。過了一會後,滿懷疑惑的他忽然心中一動,卻是想到了:莫非…莫非師父這反應,是跟自己的來意有關?他和那位鐵壺真君之間,平日裏也沒聽說有什麽嫌隙啊,難道這是自己什麽時候,突然犯了個忌諱麽?


    風澤身子抖了一下,忍不住伸手往額頭上抹了抹,居然有些微濕。


    …


    與此同時,類似的屬下拜見真君的情景也發生在了天龍山頭另一側的昆侖殿中,所不同的是,天瀾真君這個平日裏名聲遠比古月真君更桀驁驕狂的人,卻並沒有像古月真君那樣拒人於大殿之外,而是讓前來稟事的浮雲司血鶯到了自己的身前說話。


    那隻青牛懶洋洋地趴在一邊睡覺,天瀾真君則是在青牛身子邊不遠處麵色淡然地坐著,看著身前不遠處跪在地上的那個美麗嫵媚的女子,目光深沉似深不可測的大海,隱隱有波濤起伏翻湧。


    而血鶯則是跪伏於地,連頭也不抬,隻開口說道:“是屬下無能,讓您費心了。”


    天瀾真君靜靜地看著她,過了一會後說道:“你不用對我解釋那麽多,鬼長老此人狡猾奸詐,一時抓不到人也是情有可原,我並沒有怪你。”


    血鶯叩首道:“多謝大人體諒。隻是陸塵師弟前頭對我問起此事,屬下心中惶恐,隻怕耽誤了真君大事,所以特來請罪。”


    天瀾真君目光微微低垂,目光略見寒意但一閃而過,道:“你統領浮雲司多年,執掌有力,有功無罪。”


    血鶯似乎這才鬆了一口氣,又聽天瀾真君讓她起身,這才從地上爬了起來,站到一旁。


    天瀾真君看了她一眼,思索片刻,道:“陸塵年紀尚輕,有些事做得不夠好,你要多提點他一下。”


    血鶯連忙道:“哪裏哪裏,陸塵師弟聰明絕頂,行事果決,縱然有一二微瑕,但也瑕不掩瑜,不打緊的。”


    天瀾真君雙眼微微眯了一下,沒有再就此多說什麽,道:“你待會出去以後,派人去找陸塵,讓他來見我。”


    血鶯聞言,嘴角微抿,眼角餘光忍不住向天瀾真君那邊掃了一眼,卻隻見這位大人麵色冷漠,似乎頗有幾分生氣的樣子。她隨即立刻收回了目光,恭恭敬敬地道:“是,我這就安排人去找陸塵師弟。聽說他與昆侖派的蘇青珺要好,今日蘇青珺離城回昆侖山,不知道他會不會去相送一場,我去找找他。”


    天瀾真君沒有說話,血鶯也不敢再多說,低頭行禮向外走去,快要走到門口的時候,天瀾真君的聲音忽然從身後傳來,道:“雖然難處很多,但鬼長老還是要抓的。你跟了我這麽多年,應該知道,很多時候我是不管過程,隻要結果的吧。”


    血鶯心中一凜,點頭稱是,隨後快步去了。


    天瀾真君看著血鶯遠去的背影,麵上神色漸漸冷了下來。


    第五百六十一章 密信


    星辰殿古月真君發作弟子風澤的消息,雖然外界還暫時不知曉,但在星辰殿內部已經開始慢慢傳開了。這個消息讓許多人感到驚訝,私下裏議論紛紛,但並沒有任何人會站出來為他說話,因為風澤直到現在,還被責罰跪在星辰大殿的門外請罪呢。


    這件事其實距離發生的時候並不算太久,而外界多不知曉,則是因為時間尚短消息還沒傳出來,不過對於全真仙盟中情報最好最重視各種消息、眼線幾乎也是無所不在的浮雲司來說,他們還是很快得到了這個消息。


    在過往時候,類似這種牽涉到化神真君級別的秘密消息,在浮雲司中也是一個比較看重的忌諱,一般情報消息遞過來,最後都隻會交給兩個人過目,一位當然是天瀾真君,另一位則是掌管統領浮雲司的血鶯。不過在眼下,經由天瀾真君親自確認過後,這種能夠看到最高秘密情報的人又多了一個,那就是陸塵。


    此時此刻,陸塵就收到了這樣一封被專人傳遞過來的封死的信封。


    在這之前,老馬正陪著他說事,在看到那封外表基本毫無多餘痕跡,隻是信封土黃顏色看起來十分老土的東西後,老馬麵上的神情便立刻嚴肅了起來,主動向後退了幾步,離陸塵遠了一段距離。


    陸塵向老馬看了一眼,微微點頭,沒有更多猶豫,直接撕開封口抽出信紙看了起來。


    老馬在一旁向他看去,隻見陸塵臉色沉靜,目光在信紙上微微掃過晃動著,從頭到尾也沒看出來他臉上有什麽神色變化。


    就這樣默不作聲地看完後,陸塵默默地將信紙重新裝回信封,捏在手中,沉默了片刻後,忽然從他手上騰起一股火苗,點燃了那封信,隨後迅速燃燒,很快將那封信燒成了灰燼。


    紙灰被風吹過,頓時輕飄飄地飛上天空,散落到大地上,化為塵埃泥土的一部分,再也尋覓不到了。


    “走吧。”陸塵對老馬說道。


    老馬點點頭,走了過來,與陸塵並肩向前走去,但從頭到尾,他都沒有多問一句。


    如此走了一段路,陸塵忽然對老馬問道:“星辰殿那邊的情況你熟不熟?”


    老馬想了想,道:“算是知道一些吧,你想問什麽?”


    陸塵沉吟片刻,道:“你跟我隨便說說,雖然我之前也了解過一點,但畢竟回來時間不長,而且更多精力都放在浮雲司裏麵,有很多事情一時還顧不上。”


    這樣有些突兀地突然問起星辰殿那邊的事情,當然不會是陸塵心血來潮。老馬心中明白,多半剛才那封密信上說的消息就是和星辰殿那邊有關了,而且按照那封密信的等級,一定會是還牽扯到星辰殿古月真君的消息。


    能在浮雲司裏一直混到今天的人,很少會是傻的,大多都是聰明人,老馬迅速地反應過來這件事,隨後還想到了更深一層。


    他能想到這一點,陸塵怎麽可能想不到,但陸塵還是很平靜地向他發問了,事實上,這等於是婉轉地告知了他一些事情,也等於是從另一角度表示了對他的信任。


    老馬微微低頭,心中有些暖意,然後決定知無不言。


    “星辰殿在真仙盟中各大堂口裏,向來是處於比較超然的一種地位。論實力權勢,星辰殿向來不顯,不要說跟我們現在如日中天的浮雲司比,就是與天律堂、大宰院這樣的堂口比,他們聲勢上也小很多。”


    “不過星辰殿中畢竟還是有一位化神的古月真君在,而且平日裏其他五位真君大人對古月真君也都頗為敬重,所以星辰殿雖然在大事上不爭不搶,但小事和一些該有的利益上也都有份,日子還算過得不錯。”


    陸塵微微點頭,沒有說話。老馬剛才的這番話其實說的是比較婉轉的,但對於已經開始逐漸深入了解真仙盟實際情況的他來說,一聽之下就已經大概明白過來了。這話裏的意思就是說,星辰殿我自成一家,你們其他人要稱王稱霸金山銀海的拚命撈,無所謂,我老實看著不攔諸位大佬的路,但是你們總要給我一位化神真君一點麵子,好歹我也是號稱六大頂尖人物的一員,該有的利益總得有吧?


    於是就有了。


    大家好才是真的好,大家都有利益才是最好的事,真仙盟越搞越興旺才是對大家最好的事,隻有瘋子才會去打破這麽好的一件事情呢?


    這世上有這種站在巔峰卻發瘋的瘋子嗎?


    嗯,本來應該是沒有的…


    …


    陸塵微微搖頭,在心底苦笑了一下,但麵上不顯,對老馬說道:“聽說古月真君有好幾位徒弟,平日裏他隻總攬大局,但一般不管下頭的瑣事俗物?”


    老馬點頭道:“正是如此。古月真君有五位弟子,都以風字取名,平日裏幫他老人家做事,很多時候星辰殿對外都是他們五人出麵就夠了,所以私下裏也有人笑稱他們是星辰殿的五大金剛。”


    說到這裏,老馬笑了起來,道:“不過還有件好玩的事,就是古月真君平日裏在仙盟中多是明哲保身超然物外的態度,但許多時候仙盟裏那些利益爭奪、各種糾紛又都需要有站隊的時候,偏偏那五位弟子雖然同一個師父,但在平日處理事務時,立場態度卻是相差極大,更有傾向,也是咱們天龍山上一道風景。”


    陸塵目光微閃,道:“怎麽說?”


    老馬思索片刻,道:“聽說那五位古月真人的高徒,其實私下裏都與其他大的山頭派係各有聯係,當然了,這事都沒證據的,不過是旁人猜測而已。不過一般來說,古月真人的大弟子風澤聽說是偏向天律堂鐵壺真君那邊的,因為他的道侶就是天律堂的一位金丹女修;二弟子風痕,往日多與我們浮雲司十分親近,三弟子風舞喜好財物,便喜歡和大宰院那邊的人來往;還有四弟子、五弟子兩位,也是分別與金龍真君、流雲真君那邊的人來往密切…”


    陸塵聞言站住腳步,麵上露出驚訝之色,愕然道:“這麽明顯了?難道古月真君都不管管這些徒弟?”


    老馬聳聳肩,道:“誰知道呢,反正大家都這麽傳的,或許古月真君他老人家智珠在握,懶得管這些小事吧。”


    陸塵沉吟片刻,問道:“那平日裏,古月真君最信任哪位弟子?”


    老馬想了想,道:“聽說大弟子風澤天分最高,做事得力,平日裏最得古月真君的歡心。”


    陸塵“哈”的一聲,忽然笑了出來,麵上露出了幾分意味深長的笑容。


    第五百六十二章 人心嫉恨


    “怎麽個意思?看你這模樣,好像有些什麽我不知道的事啊。”老馬看著陸塵,笑著問道。


    陸塵擺擺手,剛想說話但很快又閉嘴,沉吟片刻後卻是岔開了話題,道:“你剛才說古月真君的二弟子風痕與我們浮雲司這邊親近,莫非也像大弟子風澤那樣有人聯姻?”


    老馬想了想,道:“這倒是沒聽說過,其實風澤的道侶雖然是天律堂出身的女修,但夫唱婦隨,平日裏她也並無什麽過分之事,畢竟風澤好歹也是一位化神真君的弟子。隻不過有了這層關係,一旦有什麽利益相幹牽扯的事,風澤自然而然就會偏向天律堂那邊,也是人之常情了。”


    說到這裏,老馬笑了一下,道:“不過這樣總歸是太過著相,也容易為人詬病。你看那邊的老二風痕,就與我們浮雲司沒有半點關係,咱們的手段還是要高明些的。”


    “高明個屁!”陸塵冷笑一聲,道,“都被你這麽直接說了他是靠向咱們這邊的,顯然外頭大概也是如此公認的吧。既然如此,那些有沒有明麵上證據的廢話又有什麽用,難道古月真君這高高在上的化神真君,還會在乎你要不要拿出證據來?”


    這世上很多事情是需要講道理的,這也是所謂天理公義的用處;但是呢,也有一些人太過強大,比如天瀾、古月這種的,一般來說,沒有證據不證據,隻有他看你順眼不順眼…


    萬一他真是看你不順眼了,沒證據也一樣能整死你;就算有所顧忌沒下手,那也絕不會是擔憂什麽道理證據之類的東西,而是感覺出手後會有各種連鎖反應,比如屬下離心離德,又或是擔憂害怕,又或是有更大的功業需要考慮能讓他們忍耐下來的,這才是最重要的地方。


    老馬當然也是明白這一點的,所以被陸塵這麽嘲笑了一句,一時間也有些尷尬,苦笑道:“其實也不一定就是真的和我們浮雲司勾結了,不外乎是在一些事情上他偏向我們一點。說真的,就咱們浮雲司如今的聲勢,星辰殿這些年的景象,我們還真不需要去巴結他們。”


    這句話是實話,陸塵點點頭承認下來,不過隻要一想那傳言中,古月真君收了五個弟子,居然分別和真仙盟其他五大山頭勢力有所勾連,這還真是一件匪夷所思的事。而且除了星辰殿,其他各大化神真君的麾下也從未有過這種情景。


    陸塵心中微微一動,卻是暗想能夠踏上化神真君的人哪有蠢呆的,個頂個的都是人精,就算不是死光頭那種驚世駭俗的變態加瘋子,但說任何一位化神真君心機手段不夠,那陸塵是不相信的。


    那位古月真君,居然能夠容得下門下弟子如此亂象,還能容下這等其實多少有些打他臉的傳言存在,總覺得不同尋常,似乎另有深意啊…


    …


    正思索間,陸塵忽然聽到從旁邊傳來老馬的一聲問話,道:“什麽事?”


    陸塵怔了一下,轉眼看去,卻隻見老馬不知何時向前走了兩步,站在自己側前方,目視前頭路上走來的一個男子。


    陸塵向那人看了一眼,發現也是個熟悉麵孔,卻是早前在浮雲司那邊見過的,是血鶯手下的一個親信。


    那男子走到近處,麵色倒也平靜,先是對陸塵這裏行了一禮,然後開口說道:“我家堂主令我過來尋找陸塵少主,並轉告一句話,說是真君大人有事想見你,請你盡快前去昆侖殿。”


    老馬轉頭向陸塵看了一眼,陸塵麵上也有驚訝之色,不過很快平靜下來,點點頭道:“好,我馬上就過去。”


    那男子笑了笑,又行了一禮便徑直去了,從頭到尾他都彬彬有禮,但是看在陸塵和老馬眼中,卻都是有一種始終疏遠的感覺。


    在原地等了片刻,待那人走遠之後,陸塵忽然開口道:“剛才那人是不是不太喜歡我?”


    老馬翻了個白眼,沒好氣地道:“我哪知道,人家對你這麽客氣的,夠不錯了,你看他大概正眼都沒向我看上幾眼。”


    陸塵大笑,走過去拍拍老馬的肩膀,兩人轉過身,開始向昆侖殿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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